後面的數學課於樂沒有聽進去，他滿腦子都在想着去體校的事。按照他之前的認知，自己這幾年的任務就是跟着小夥伴們念小學，再念村子旁邊的初中、鎮子裡的初中，最後再考高中，考不上就下學幹活了。這樣的人生就是一條規劃好了的筆直的路，村裡的孩子都是這樣走的，只是於樂沒想到自己這裡還會有岔路口，另一條路會有怎樣的風景，他突然好想去看看。
快放學的時候，班主任進了教室：“於樂、劉超海，你倆這幾天準備一下，下週一早上早點來，跟體育老師坐六點的車去縣城參加市體校的選拔。”
需要準備什麼、選拔要考查什麼，老師並沒有細說，好像也滿不在乎這件事，留完作業就放學了。
回了家，於樂把自己被市體校看上的事說了一遍。於德忠和張玉英也很開心，體校所在的Y市是縣城的上一級行政單位，是個大城市，於德忠早年去過那裡一趟。能被大城市的學校選中，對他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第二天，於樂和劉超海被體校選中的事就傳遍了村子，很多人見了於德忠都會問上一問：“你兒子要進體校了？”
於德忠會謙虛的說道：“能不能去還不一定，星期一去縣城參加選拔。”
“我看你兒能行，學習也好，體育也行，你老於家要換家門了！”
於德忠樂呵呵的，幹活也更起勁兒了。
傍晚，開心的於德忠在村子裡的小夜市上轉悠，想着買點豬頭肉給兒子嚐嚐，正好被自己那剛放學回村的在小學幹副校長的二孃看見了。
“德忠，”她停下了木蘭（踏板摩托車），喊住了正在講價的於德忠：“樂樂和大海叫市體校看上了，下星期一去縣裡參加選拔，他跟你說了？”
“說了，說了，夜來黑一放學回家就說了。”
“你怎麼考慮的？叫他去？”
“昂，這不是好事兒？”
二孃下來推着木蘭把於德忠喊到了一邊：“按其實，這也是個機會。就是樂樂學習太好了，有希望能考上大學，我感覺去學體育可惜了。咱們鎮子上有個小夥兒，他就是體校畢業的。現在天天在鎮子上游手好閒的什麼也不會。”
“體校人才也挺多，練不出成績來就什麼用都沒有了。我不是說樂樂一定練不出好成績，他要是學習不強，我也建議他去試試，但是他有很大把握能考上大學，所以沒有必要去冒那個風險。大海學習不如樂樂，看他那樣，估計也考不上大學，他去就去了。樂樂不一樣，你得好好考慮一下。”
“另外，念個體校得花不少錢，生活費、住宿費、訓練材料、學費什麼的，比一般學校多，隔那麼遠，你也看不住他。再別叫旁人帶壞了。”
二孃的一席話給於德忠潑了一盆冷水，這一天他只顧得興奮了，這些事根本就沒有細想，尤其是這學費得交多少，自己付不付得起，是最重要的。
“好，二孃，俺以前也不知道學體育能幹什麼，就以爲能進大城市的學校就挺好，我看他挺想去的，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
於德忠還是買了一斤豬頭肉，走在回家的路上內心開始糾結起來，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去的話，自己掙這點錢夠嗆供得起，不去的話，畢竟那可是個大城市，說不定自己的孩子就在那落住腳了，不去就失去這次機會了。
回到家，於樂已經開始在家裡寫作業了，於德忠喊他到院子裡幫自己喂牛。吃飯的時候，把跟自己二孃的談話原封不動的說給了張玉英和於樂聽。
“你老師就是這麼說的，去還是不去，你自己酌量着。要是去的話，星期一就早點去學校。不去也不用和老師說，該上課上課就行了。”於德忠跟於樂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去不去讓他自己考慮去了。
“哎？你大姑她大閨女紅梅是不是在Y市上班？不行就住她那，不用交住宿費。”張玉英在旁邊插話到。
“還不知道學校在哪，那塊兒那麼大，他自己去能找到地兒？去就得住校了，隔着一百多公里，得半年才能回來一趟。不行平常日，叫紅梅去學校看看他，給他拿點錢，等她回來，咱再把錢給她。”
……
於德忠和張玉英在聊着如果於樂去了Y市該怎麼辦。旁邊的於樂一句話也沒說，心裡卻打起了退堂鼓。
其實於樂一開始也沒考慮那麼多，滿腦子就是一個星期一參加選拔的事。聽完這些後，心裡開始害怕起來，原來Y市離自己家這麼遠，還要長期住校，自己連去趟縣城都緊張、都不記得路，如果自己一個人去大城市，丟了怎麼辦？離家這麼遠，會不會想家？
老話說“無知者無畏”，常言又道“人的恐懼來源於無知”，此刻，對於常年活動範圍不超過方圓五公里的於樂來說，這些未知的環境和生活充滿了恐懼感，他覺得自己肯定適應不了，於是心裡迅速做出了決定--不去了！
於德忠沒有替於樂做選擇，也沒有催問他的答案。反正已經告訴他要是去，週一就早點起來，不去就該幹嘛幹嘛了。
星期一，於樂比平時晚了一些時間到學校。一進教室，同桌王猴兒好奇的問道：“你不是去縣城參加選拔嗎？”
“家裡不同意。”於樂隨口編了個理由。
體育老師清早六點已經帶着其他幾個學生坐車走了。起初，於樂還擔心自己沒有事先通知老師就爽約會被罵一頓，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除了王猴問了一句，沒有同學和老師再提這事。而劉超海第二天也開始正常上學，他這次沒有張揚，或許是覺得丟人吧，於樂聽說他們這些去了的人剛開始就被全部淘汰了。
Y市下瞎6區7縣，數不過來的中小學，這是市體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沉到這樣的村小招生。於樂常想，自己當初要是選擇去參加選拔，而且被選拔上了又會怎樣呢？多年後，他從於智源身上得到了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