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唐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它們”是一羣沛俞從未見過的吃人怪獸,最大的有6米多高,看樣子最起碼有三十隻。

而平臺頂部哪有什麼運輸機,這裡只是一處林區。

獸羣聚集在一起,從東至西,猶如炮彈一般轟入人羣。

它們的目標很明確,大的吃大人,小的吃小孩。

怪獸的血盆大口下,有着鵝頸一般的脖子,脖子下方有類似嗉囊一樣的構造。

它們就像鱷魚一樣,直接將“獵物”吞到嗉囊中,緊接着,一根發着藍光的條狀物體,在嗉囊中將“獵物”纏繞。

那藍色的條狀物,應該就是舌頭了。

奇怪的是,當怪獸吞下“獵物”後,就不再有其他動作,而是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並用發着藍光的舌頭,享用它們的美食,看它們的眼神,是那麼的迷離和享受。

透過藍光,隱約地可以發現,“獵物”穿的工作服,在嗉囊中,就像一層油紙一樣被融化。

四處逃竄人們,鬼哭狼嚎,其中一個休眠者邊跑邊喊:“是隕獸,是隕獸……”

他的喊叫聲引起了一頭隕獸的注意。

隕獸扭頭看向那個休眠者,渾圓的大眼珠子,溢滿了貪婪,血盆的大口,向後咧了咧,像是會笑一般,不過,一點也不可愛。

那個休眠者魂兒都被嚇飛了,扭頭就撒歡地就往外跑。

可休眠者哪裡能快得過隕獸。

不過,快過前面的小男孩,還是可以的。

休眠者很快就跑到了小男孩的前面。

小男孩見身後的隕獸奔來,也是玩命地往前跑。

或許是求生欲激發了小男孩的潛力,又或許是休眠者剛甦醒,沒什麼力氣。

小男孩終於又反超了休眠者。

但,他卻沒躲過休眠者從後面伸出來的一條腿。

急速中的小男孩,直接被這一腳絆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趕來的隕獸也沒客氣,叼起小男孩,一仰頭,順着咽喉就滑進了嗉囊。

隨着血盆大口的閉合,小男孩絕望的哭喊聲,也終於淹沒在了隕獸的體內。

而那個休眠者也不是別人,正是與沛俞相識的張超。

張超回頭:“反正你也跑不過那些隕獸,就算幫叔叔個忙啊。”

也就是回頭的功夫,張超發現,隕獸已經全部抓到了“獵物”,然後集體地定在了原地,開始吸收着“獵物”的養分。

張超也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大口地喘着粗氣。

突然,有五個高大的機甲兵,從外圍衝向獸羣。

“救命啊,救救我們……”

那猶如科幻片中機甲兵,讓休眠者們看到了希望,他們拼了命向機甲兵招手。

但機甲兵像聽不見一般,而他們的眼中,也只有愣在原地的隕獸。

雕像般的隕獸,沒有任何攻擊性,趕來的機甲兵一手刀刃劃破嗉囊,熟練地用機械手臂摸準了那條發着藍光的舌根,然後狠狠地拽了出來。

機甲兵在撕扯隕獸的舌頭時,把裡面的小孩也從嗉囊中帶了出來。

看那被猩紅浸染的長髮,和半張稚嫩的小臉蛋,應該是個小女孩。

現在的局面似乎也明朗起來,機甲兵的目標,明顯是隕獸的舌頭,而休眠者和小孩,應該就是定住那些隕獸的“工具”。

再次回想起那些工作人員,他們的音容笑貌,如今,卻猶如地府裡的鬼差,不,他們比鬼差還要可怕百倍。

“呼叫塔臺,

第一波‘鵝頸獸’收割完畢。”

“塔臺收到,第二波預計17分鐘後到達,請收割者做好準備。”

“收割者明白。”

機甲兵與塔臺的通話,被一名靠近的休眠者聽到,於是大喊道:“大家快找個地方躲起來,17分鐘後還有一波隕獸。”

機甲兵完全不理會他們,直接就回去了。

亂成一團的人羣中,不知道誰又喊了一句:“進西邊的廢墟,那裡能藏身。”

人羣一旦有了方向,也就有了希望,大人小孩全都奔向了廢墟。

廢墟中,坍塌的牆體裸露着鋼筋,從牆面的苔蘚來看,像是很久以前的建築,好在有不少能藏身的地方。

“快給我起開。”

人羣中,張超一把推開擋在他前面的一個小女孩,並衝到了最前面。

小女孩被推倒,她在人羣中絕望地哭了起來。

而讓她害怕的,不僅是吃人的隕獸和被踩踏的疼痛,還有那冰冷的人性。

突然,有股力量一把將小女孩從人羣裡拽了起來。

“不要怕,怪獸可專吃膽小的小朋友們哦。”

小女孩望着半開玩笑的陌生人,擦了擦眼淚,也是半哭半笑地點頭應道:“嗯嗯,我,我不怕。”

這人正是沛俞。

沛俞將小女孩拉到自己身邊,護着她從奔流的人羣中擠了出來。

出來後,他看着大部分休眠者,都在廢墟中找了隱秘的地方,而後進廢墟的孩子們想要跟休眠者們藏一起,卻都被無情地趕了出去。

沒辦法,隱秘的地方,人越多就越不安全,更何況小孩的心理素質差,很容易暴露目標的。

可在那片人與獸的屍骸中,還有很多三四歲的孩子們。

血腥的場面讓他們失去了奔跑的能力,他們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

如果下一波隕獸來襲,他們必定會成爲首選的食物。

“你在這裡不要亂動,等我回來哦。”

“嗯嗯。”

沛俞將小女孩安穩在了原地,沒有任何猶豫地衝向了那片血海。

獨處的小女孩似乎少了些安全感,猶豫了片刻,也跑向了沛俞。

來到血海中的沛俞,一句話就控制了整個局面:“都不要哭了哦,哭聲可是會把怪獸引來這裡的,你們快跟我來,我帶你們和怪獸玩捉迷藏怎麼樣。”

孩子們有了主心骨,都紛紛跟在沛俞的屁股後面,只是有兩個小朋友被嚇得怎麼也不走了。沒辦法,沛俞只能一手抱一個,然後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緩慢地向廢墟移動。

泥窪的路面上,孩子們走得跌跌撞撞,沒走多遠,本就不牢固的尾巴,也終於斷成了四五截。

此時,他們離廢墟只有十幾米了。

沛俞回身,準備續接尾巴。

突然,沛俞的後腦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鮮血順着後頸流進了後背。

沾上血液的綠色工作服,是那麼顯眼。

不用猜想,憑感覺就知道,那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所造成的。

沛俞轉身看向廢墟。

廢墟最前面的掩體,站出了一個人:“你一人荒唐可以,但別連累我們,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TM先弄死你。”

這人話音剛落,一根鋼筋就直衝沛俞面門飛來。

在空中飛行的鋼筋,並不快,沛俞很容易就攥在了手中。

這時,一個平頭壯漢也從廢墟里露出了頭:“別給他廢話了,隕獸馬上就來了,這麼多小孩進來,我們都得死。”

而那根鋼筋,也正是這位平頭哥扔的。

可能是平頭哥的話起作用了,廢墟里,不知是誰,又向沛俞丟了一塊石頭,然後兩塊,三塊……

於是,廢墟里的人們羣起而攻之,就像驅趕瘟神,誰都不想讓沛俞再前進一步。

平頭哥見鋼筋被沛俞攥住,也有些懊惱,於是又抄起一根帶尖頭的鋼筋,朝沛俞擲了出去。

或許是力度小了些,本是衝面門而去的鋼筋,提前下墜。

而忙於應付石頭的沛俞,也沒顧上那根來勢洶洶的鋼筋。

最終,那根慣性強大的鋼筋,還是刺穿了沛俞的右大腿。

可能是傷到了動脈,鮮血順着鋼筋迅速流到了地面。

沛俞忍着右腿的劇痛,一瘸一拐地招呼孩子們圍在一起,沛俞張開雙臂,儘可能地用身軀護住眼前這羣孩子們,雖然鋼筋沒再飛來,但沛俞的後背,依然被一些帶棱角的石頭戳得皮開肉綻。

大腿上的鋼筋由於重力,不斷地撕扯着沛俞的傷口,但沛俞很清楚,如果這時拔掉鋼筋,用不了幾分鐘自己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突然,大地顫抖,震耳欲聾的獸蹄聲呼嘯而來,也讓廢墟的攻擊停止了。

沛俞心中一陣好笑,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這羣吃人的怪物。

血淋淋的沛俞還沒有倒下,他環顧四周,而視線掃過的藏身之處,都露着一雙雙惡狠狠的眼睛。

當他眺望遠處,無意中發現,遠處的樹冠好像被什麼東西給阻擋了。

這一刻,沛俞意識到……這是一個封閉的區域。

沛俞徹底明白了,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是獵物,而是被扔進動物園裡的“活食”。

沛俞突然想起了那些孩子,在所謂的候機室說的話,他細思極恐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他們的命運,也許,從一開始,就註定是這裡的食物。

沛俞終於釋懷了,他不再爲孩子們的安危而擔憂,而是看着那漫地的殘骸,臉上帶有嘲諷的笑意,淒涼地顫抖道:“荒唐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沛俞再次看向那羣孩子。

突然,他露出了一個非常陽光的笑容:“叔叔帶着你們打怪獸怎麼樣。”

三五歲的孩子懂什麼,很多小孩興奮地喊着打怪獸。

獸羣終於再次出現,比上次多了一倍。

剛剛還喊着打怪獸的孩子們,瞬間又哭成一片。

“你們不要怕,都躲到我身後,看叔叔怎麼教訓這羣怪獸。”

沛俞行動不方便,只能讓那羣孩子們主動繞到自己身後。

沛俞腿上的鋼筋不能拔,但有一根是他最初攥住的,他手持那根鋼筋,擺出了戰鬥的架勢,猶如一個誓死保衛家園的戰士。

獸羣急速奔來,一隻5米多高的隕獸衝到了最前面。

地面顫抖,插在沛俞大腿上的鋼筋,也在抖。

強弩之末的軀體,再也無法讓他維持戰鬥的架勢。

他手裡的那根鋼筋,還是杵在了地上,勉強支撐着不讓自己倒下,他也很清楚,無論自己做出怎樣的姿態,與最終的結果,都毫無關係。

沛俞盯着奔來的獸羣,用自己才能聽得到的音量說道:“不會太痛的,來生,你們就別再來到這個荒唐的世界了。”

顯然,這句話是對身後的那羣孩子們說的。

沛俞閉上了眼睛。

等待那溫熱的口腔。

突然,黑暗中,沛俞自由落體一般向下墜去。

可是……這並不是被隕獸吞掉的感覺。

“哎喲,這就等死了啊。”

一句非常奇怪的話從沛俞腦海中躥出。

而這時,沛俞發現自己周圍的環境,變了……

他眼前不再是奔騰的獸羣,而是一個亭子。

比這更驚奇是,這個亭子竟然被一道透明的屏障切開,屏障裡面是亭子,而自己這邊……卻是一片草原。

沒錯,亭子剖面的結構,就這樣硬生生地與草原的天空貼合在了一起,像是連空氣都被一分爲二,突兀至極。

沛俞從屏障與地面的夾角發現,這個屏障並不是垂直的,而是向草原這邊傾斜。

亭子深處的園林, 小橋流水,蟲語鳥鳴。

草原這邊微風習習,芬芳脾人心肺。

這也說明,那面屏障並不會隔絕聲音,既然不會隔絕聲音,想必也不會隔絕空氣。

沛俞好奇地用手觸摸了一下那屏障,觸感微涼,果然還透着風。

緊接着,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把沛俞從那奇異的場景中,又拉回到了現實。

“愚蠢的西雅人啊,沒想到吧,你們的神,竟然會被一羣沒毛的猴子欺負。”

回到現實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話再次傳來。

但這一次,沛俞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並不是腦海中的一個意念,而是從自己嘴裡說出的一段話。

因爲,他能感覺到自己在嘲諷着什麼。

看着越來越近的獸羣,沛俞自嘲了一句:“沒想到在臨死之際,我會變得人格分裂。”

然而沛俞沒發覺的是,就在他睜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閃現出了一抹藍色,而那種藍色,是虹膜本身的改變。

而此時,震耳欲聾的獸蹄聲彷彿在嘲笑沛俞,剛纔那絕美的場景,只是臨死前,所幻想的天堂。

沛俞再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那隻在最前的隕獸越來越近,它探出了脖子,血盆的大口,好像剛好能將沛俞吞下。

300米……

200米……

120米……

“轟隆……”

一聲巨響過後。

3秒……

5秒……

10秒……

沛俞依然活着,而他身前,是成片的隕獸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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