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懷真離開三房之後,很快吉祥便探聽了消息,說是應玉已經開始吃飯,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

吉祥聽着喜歡,便問道:“姑娘,你去看過玉姑娘之後她便好了,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呢?”

懷真手支着腮,道:“我何嘗有什麼法子,只不過是玉兒姐姐想開了罷了,只要凡事想開些,便不至於尋死覓活的了。”

吉祥似懂非懂,外頭忽然有人道:“姑娘,珍哥兒來了。”

懷真轉頭看去,卻見張珍從外面進來,一臉如喪考妣,懷真先笑起來:“倒是怎麼了,竟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張珍眼睛紅紅地,便要哭,道:“妹妹怎麼忽然就定給小絕哥哥了?這也太……”

懷真道:“你平日裡不是百般地誇他人好麼?如今又是如何?”

張珍道:“他人自然是好,可、可……”因心緒複雜,一時竟說不上來。

懷真便拉着他坐了,忽地見他腰間掛着一個新樣荷包,便問道:“上回那個香包兒可給了容蘭姐姐了?”

張珍才道:“你說的,我當然就給了……她一高興,也給了我這個。”說着,就把腰間那個荷包舉起來給懷真看。

懷真便故意看了會兒,笑道:“這個做的着實精緻,你可要好好地留着呢。”

張珍點了點頭,又悶悶地說道:“可是跟小絕哥哥的親事……”懷真一聽,忙便把話岔開了。

如此,又過了數日,眼見便是沙羅使者啓程回國的日子,這一天還未吃晚飯,懷真便叫人把應佩請來。

因爲得知皇上賜婚之事,應佩又很是看重凌絕,也略知道應蘭風跟李賢淑的心意,於是也暗中替懷真高興罷了。

又因聽說應翠罵了懷真之事,也曾特意過來安撫了一陣兒,不料懷真只是不以爲意罷了,應佩知道妹妹心中自有見識,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反而越發敬她。

應佩進了房中,便笑道:“妹妹叫我來是何事?”忽然一愣,便見桌上已經放置了各色的小菜,竟還有一壺酒。

應佩不由怔道:“這是做什麼?”

懷真已經起身迎了,便道:“我特意叫人準備的,今晚上跟哥哥一塊兒吃飯,可好?”

應佩又驚又喜,笑道:“這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爲何忽然想起請我吃飯來了?”

懷真莞爾道:“只管問做什麼呢,還不坐下?”

當下兩人便對桌坐了,懷真親給應佩斟了一杯酒,道:“哥哥近來當了官兒,跟先前不同了,我先敬哥哥一杯。”

應佩雖然詫異,心中卻更歡喜懷真肯這樣親近自己,便道:“多謝妹妹。”高高興興,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兩個人便說了會子閒話,懷真道:“我原本知道哥哥是極好的,只是卻沒想到,竟真個兒是有孝心的,上回姥姥來過那次,萬幸哥哥在場。”

應佩知道是說朱家小姐那件,當下便哼道:“我卻也沒想到,那女子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不過也幸好給我遇上了,不然的話,這般口蜜腹劍的人,若娶進門來又怎麼得了?”

懷真道:“也因這事,我知道哥哥着實是孝順爹孃的,這份兒孝心,竟是我也不及的。”說着,便又舉杯,復敬了應佩一盅。

應佩十分喜悅,便道:“妹妹快別這樣說,我是長子,自然該孝順爹孃,愛護妹妹的。試想,若不是妹妹點醒我在前,母親又不嫌棄,真心實意地照顧我在後……換了別的什麼人手中,我且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兒呢,哪裡還能有今日這般出息?母親又操心替我張羅親事,我親生母親沒替我做到的,她盡都替我做到了,多孝順他們些,又算什麼呢?”應佩說到這裡,百感交集,眼中便又落下淚來,忙擡手拭去。

懷真聽了這一番話,暗暗點頭,眼中便也溼潤了,掏出帕子擦乾了淚。又定了定神,才道:“哥哥,倘若以後我不在家裡了,爹跟娘,可也得你好生看顧着呢,你可還會如今日這般一樣對他們好?甚至於……連我沒有盡到的那份兒孝心也盡了麼?”

應佩只以爲她說出嫁了之後的事兒,便點頭道:“那是自然,妹妹只不必提罷了,妹妹也放心,縱然你嫁過去,我也會時常過去看顧你……倘若,倘若小絕對你不好,我也是不依的。”說着便又笑起來。

懷真凝視應佩半晌,忽地想哭,卻忙又露出歡容,又要斟酒,應佩卻親自拿了酒壺,給彼此添了,又問她:“你喝這許多,使得麼?”

懷真道:“有哥哥這些話,我心裡就足了。如今我心裡高興,就再吃一杯也使得。”

應佩大笑兩聲,兩兄妹便你一言我一語,吃過了晚飯。

且說那一日,小唐在酒樓上跟郭建儀分別,只覺得烈酒燒心,委實難過,騎馬返回路上,那馬兒搖搖擺擺,讓他胸口也一陣陣如同浪涌。

眼前不知不覺,便浮現暮色濃淡中那一幕……當日他雖告別,走到半路,卻見凌絕似乎正往東院而去,他遲疑半晌,想起瓊林宴上這少年的驚世之舉,當下便只同帶路的丫鬟說自己忘了一樣物件,讓她不必相陪。

小唐自個兒重又回來,心裡卻仍是遲疑的,只覺得但凡遇上懷真,他的行爲便失了章法,如此去而復返的行徑又算如何?

因此才走到門邊上,便又要折身走開,如此反覆兩次,終於把心一橫,待要進門,誰知纔到門口,便見凌絕擁着懷真,隱隱約約似聽他說什麼“賜婚……會對你好”之類。

小唐一震,腳下便倒退回來,眼睛死死地看着那邊兒,卻見懷真動也不動,依依在懷,似沉醉一般。

小唐無法呼吸,甚至連眼耳口鼻,這一具身軀都彷彿也不復存在了。

那一幕場景像是一把利刃,劈頭蓋臉刺殺過來,小唐腳下一動,幾乎從臺階上掉下來,踉蹌站住腳,滿心只想:果然反常必妖,他這半生,只爲這一個人心動,竟害得神魂失常,做盡了各色奇異不堪的行徑,如今,果然是報應了。

冷汗淋淋,小唐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才往回走去。眼前一會兒出現燈影下那撫琴的麗影,一會兒出現她的手被握在掌中……只可惜,畢竟也不屬於他罷了。

後來,又聽郭建儀說了那一些話,雖然並不懂箇中詳細,卻也知道懷真跟凌絕之間必然不是表面看來這般簡單,兩個人之間的淵源,恐怕超出他所預計。

轉念忽然想到:或許,她並不是不嫁,只不過……是不能嫁給他而已。

小唐想到這裡,竟忍不住想要狂笑,纔好把那一腔如同冰凌一般的憤懣苦楚都散了去。

那日,在金殿上,成帝開口賜婚之後,小唐已然什麼也聽不進去。散朝之後,應蘭風特意跑來相謝,小唐看着他滿面感激,嘴脣開合,卻總是聽不見他說什麼,半晌,連應蘭風的臉都模糊起來。

他也並沒露出行跡,只是一如既往,儘量在面上露出和緩笑容罷了。

而後,應蘭風便離去了,忽然有人過來,將他攔住。

小唐望着那一角的王服蟒袍,纔回過神來,擡眸看向來人,果然是熙王趙永慕。

熙王便來拉他的手,小唐擡臂躲開,淡淡道:“熙王殿下,有何吩咐?”

此刻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熙王道:“我有話跟你說……”

小唐深深看他一會兒,以他跟趙永慕的交情,縱然他一個字也不說,熙王也該明白他心中是何想法,然而方纔在殿上,他仍舊站在了肅王跟太子一面。

小唐忽然想到懷真曾言:覺着……殿下彷彿對我有些敵意似的。

當時他委實“色”迷心竅,竟全然沒留意這個,或者是不敢去留意罷了,以懷真那樣謹慎的性子,若不是察覺了異樣,怎麼會貿然說出這種話來?

只怕懷真也怕他驚心,所以才委婉帶笑地說來,可笑他果然沒當回事兒。

小唐凝視熙王,忽然問道:“你爲何要這樣對那丫頭?”

趙永慕聞言,臉色微微變了,卻道:“你說什麼?我……我是迫不得已的,你難道不明白?何況父皇不肯開戰,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小唐道:“你素日雖然懼怕肅王跟太子,但你知道我死也不肯那丫頭去和親,你豈有不懂之理?皇上雖然不想開戰,但只要你站出來說一句,再加上我、郭大人跟應大人,未必不成,你卻爲何如此?”

趙永慕聽了這話,便道:“你這卻又是何必,郭建儀曾向懷真求親,又跟應公府有親,應蘭風愛女心切,都可以說,你苦苦如此,又算什麼?”

小唐心中一震,便後退一步,望着熙王雙眼,道:“這樣說來,你……方纔當真是故意而爲?”

趙永慕眉頭微蹙,自知失言,便道:“並不是!我只是覺着……你未免對她關心太過了,你自己並未察覺麼?方纔在朝上……只是想順着父皇的意思罷了,與其他無關。”

小唐盯了他半晌,微微搖了搖頭,後退一步,才說道:“我忽然……有些看不透你了。”當下不再言語,袖子一拂,轉身飛快下了臺階,自去了。

熙王想叫住他,小唐已經去的遠了,熙王凝望他的背影,半晌,用力一甩大袖,深深皺眉,嘆了口氣。

卻說這一日,便是沙羅國使者啓程之日,本來若是和親的話,通常都是從皇族宗室之中選擇,若是從世家貴族之中選,多半要認做義女,再冠以公主郡主等稱,假借皇族中人,也體面堂皇些,然而因沙羅使者此番要的是應公府的小姐,因此便省去了這繁文縟節。

是日,應公府內忙成一團,早早地便給應玉妝點好了,大紅的蓋頭遮住,眼看啓程之時已到,便拜別父母,扶着出門,又在門口向着皇城方向拜過君父。

小唐此刻也便在場,見兩個丫鬟扶着一身喜服的應玉,因蓋着頭,那樣嬌嫋的身段,看來竟似有幾分眼熟,只當自己又癡念入魔罷了,當下轉開頭去。

於是便先上轎,往城外而行,出城之後,貴人下轎,換乘車馬。

小唐駐馬等候,無意看了一眼,卻見轎子裡探出一隻纖纖玉手,在丫鬟的手上一搭,那人已略躬身出來了。

小唐只看一眼,便毛骨悚然,忙定神又瞧去,卻見指若蔥根,瑩白似玉。

依稀記得,曾幾何時,在某夜燈影之下,他也大膽握過,那種溫潤生香,柔若無骨的感覺,仍舊清晰,想起來不免心跳。

小唐緊緊盯着那道人影,卻見丫鬟們扶着,便登了車,車廂門關上,隊伍重又啓程。

此刻,那沙羅國的使者打馬過來,笑道:“唐大人,這一趟又是有勞你了。”

小唐轉頭對上他的雙眼,淡淡一笑道:“哪裡,只要兩國交好,這點辛苦又怕什麼。”當下一揮手,車駕往前又行。

沙羅國的使者纏着小唐,又說了會兒話,才便離開。

小唐回頭看了一眼,便把向來跟着自己的一個小廝叫來,低低吩咐了幾句,那小廝點頭,領命上馬,竟是往城內而去!

如此行了半個多時辰,車駕已經走十幾里路,那沙羅國的使者因嫌勞累,便也進了馬車內自睡去了。

小唐掃了一眼左右,不動聲色中便放慢了馬兒,不多時,馬兒便到了貴人車駕旁邊。

小唐翻身下馬,有隨從上來把馬兒牽住,小唐走到車駕旁邊,也並不叫停,只輕輕躍上,打開車廂門便入內。

裡頭仍有兩個丫鬟在,見他忽然進來,都各自吃驚,小唐淡淡道:“我有話同貴人說,你們且退到外面。”丫鬟們不敢違抗,果然便相繼出了車廂。

車廂門復又關上,小唐靜靜凝視坐在對面那人,卻見她的頭上仍是蒙着紅帕子,渾身紅衣如火,寬大的衣袖底下,露出幾根纖纖手指,玉白襯着大紅,格外醒目。

大概是方纔聽見了他說話,此刻又偏聽不見他出聲,那手指似乎有些不安,就暗暗抓了抓喜袍。

小唐徐徐地出了口氣,雙眸微閉,終於道:“不用怕,知道是你。”

眼睜睜地,那一身喜袍的人抖了抖,卻仍是不發一聲。

小唐嚥了口氣,喉頭動了動,終於喚道:“懷真。”

眼前的人已經撐不住似的,紅蓋頭上的流蘇簌簌發抖,卻仍是默然,小唐忍無可忍,跪地上前,用手抓住那喜帕,用力一扯,已經將它拽了下來。

紅蓋頭如一片緋紅雲朵似的,被他生生扯下,露出底下他再熟悉不過的玉容來,因爲太過驚慌,臉色如雪,如點漆的雙眸中略有驚慌之色,只是四目相對之後,很快地卻又恢復平靜。

小唐見自己的猜想果然沒錯,便一定神,道:“你,爲何要這麼做?”

懷真將頭轉開,淡淡說道:“當初沙羅國求的本就是我,我在這裡又有何不可。”

小唐喝道:“胡鬧,你跟凌絕已經被皇上賜婚!哪裡輪到你和親!”

懷真仍是不看他,斜斜地只望着旁側,道:“這不過是唐叔叔的詭計罷了,你心中自也知道。”

小唐被她一句堵住,又氣又笑,道:“且不說你偷樑換柱,若是皇上發怒,可會如何?何況,這豈是什麼好玩兒的差使?需要爭着去的?”

懷真握住雙手,說道:“我已經留了兩封信給小表舅,他會替我呈給皇上跟平靖夫人,已經寫明瞭箇中原委,縱然皇上震怒,也不至於昏聵到要禍及應家,畢竟應家也還有個女孩兒要去沙羅和親呢,原本是好事,自然不必鬧得不成體統。”

小唐見她冷冷靜靜如此說,便氣得笑出來,道:“你還知道什麼叫做體統?好,縱然你留了後着,應家無事,你自己呢?放着大好的姻緣不要,要去沙羅做什麼?你莫非也想當什麼勞什子的王妃?”

懷真眼皮兒也不擡,若無其事似的道:“我聽聞沙羅國香料比中國齊全,調香師也多,有心去見識見識,原本就是定了我去的,若不是唐叔叔從中插手,此事早妥當了。”

小唐目瞪口呆,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盯着看了半晌,才笑了幾聲,點頭道:“好好,我倒是不知道,你這丫頭竟有這般的膽量,這般口齒。”

懷真便道:“多謝唐叔叔誇讚。”

小唐盯着她,卻慢慢地斂了笑容,道:“好了,現在,給我說實話,你究竟爲什麼非要去沙羅。”

懷真仍然低着頭,道:“已經說了,我覺着沙羅好玩兒,奈何唐叔叔不成全,就只有自己來了。”

小唐猛地傾身,驀地便到了她跟前兒,懷真嚇得一驚,便擡起頭來。

此刻兩人之間相差只有咫尺,衣帶幾乎都重疊在一塊兒,面面相覷,呼吸可聞。

小唐望着懷真,似要看進她的眼裡去,又彷彿欲從她雙眸之中看出實情來似的。

他離的委實太近了些,懷真無法跟他對視,便又欲低頭,不料小唐擡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頜,偏將她的臉兒一擡,端詳着說道:“成全?我不是已經成全了你跟凌絕麼?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的?”

懷真無法低頭,又無法轉開視線,只好對上他的雙眸,聽了這話,便慢慢地說道:“唐叔叔下次成全人之前,可否先問一問,人家是不是想要你成全?”

小唐本來滿腹憤懣,忽然聽懷真如此說,微微一怔,卻又見眼前這雙眸子裡竟浮出淡淡地一層淚霧似的。

小唐心中震動,仔仔細細打量着懷真的神情,懷真卻已經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只有淚滴從眼角沁出,極快地滑沒。

這剎那間,他的心底彷彿有一絲火星竄出,如一絲渺茫的希望,又不敢當真。喉頭乾澀起來,偏偏離得如此近,她身上的香氣幽幽襲來,彷彿又在引他入魔。

半晌,小唐忙定住心神,問道:“爲何你……說的彷彿不情願嫁給凌狀元,但是那夜……”

懷真聽到這裡,用力將手一推,拼命把他的手推開,叫道:“那夜如何?”

小唐深鎖眉頭,見她滿面怒容,又恨又氣地看着自己,心中忽然閃念,——當夜,他轉身離開之時,依稀彷彿聽到院內零碎的聲音,隱隱似說:若……賜婚,除非我死……

只是當時他眼見那樣的情景,已經是散了魂魄般,竟並沒留意,縱然隻言片語入耳,只當兩人是卿卿我我之言罷了。

小唐暗吸一口冷氣,試着問道:“懷真,你……心裡並不喜歡凌絕?”

懷真聽了這句,淚便情不自禁涌了出來,道:“這關你什麼事?用你多問?如今我只去沙羅,其他的一概不管。”

連日來,小唐心中如陰霾密佈,此一刻,才方見了幾分天光,那股怒意也不知不覺退散了,便緩和了幾分聲氣兒,道:“傻孩子,你有話只在心裡,我如何知道你的心思?”

懷真賭氣道:“何須你知道。”

小唐嘆了口氣,擡手在她腰間一攬,懷真一驚,小唐道:“你過來。”

懷真不知所以,身不由己被他這樣帶着到了窗戶邊兒上,小唐把窗戶打開一道縫隙,道:“你仔細看。”

懷真看一眼他,雖然不懂,卻仍是細看出去,只見外頭都是送親的隊伍,並沒有什麼異樣,不由很是疑惑。

但既然小唐叫她細看,那必然是有緣故的,於是懷真又定睛看了片刻,忽然之間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頓時驚道:“怎麼揚烈將軍也在?”

懷真往外看着的當兒,小唐卻只是看着她,卻見她此番盛裝,就如一個待嫁新娘子一般,又因她從未穿過這般的豔紅之色,更加美貌不可方物,除了年紀仍是略小,令人嘆息。

此刻小唐的手本攬在她的腰間,只覺纖腰不盈一握,此刻卻可以正大光明地抱着,因此也並未鬆手,聽了懷真說話,才又回神。

小唐一笑,便索性湊近她耳畔,低低說道:“你可看出來了?不止是揚烈將軍……”

暖暖潤潤的氣息噴到她的耳畔,那低低悄悄的聲音,也像是從耳中鑽入進去……懷真本心無旁騖,此刻卻不由地有些不自在,臉上飛快地起了一層薄紅。

小唐垂眸望着她,便道:“如今你可明白了,這並非什麼簡單的和親。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去。”

懷真本心神一動,聽了這話,卻又慌張起來,道:“不,我不要回去。”

小唐眯起眼睛,便道:“難不成,同凌絕成親,比去沙羅更讓你不喜?”

懷真已顧不上跟他犟嘴,忙點點頭,急急切切道:“唐叔叔,我什麼也不怕……只要別叫我回去,我不要嫁給凌絕,我寧可死!”

小唐聽了這話,心頭的花兒且都開了,千朵萬朵,春光中翩然搖曳似的,竟也顧不得計較其他,便露出笑容,道:“這是爲何?你們才子佳人,青春正好的……”

懷真一怔,旋即瞧出他有戲弄之意,便又扭開頭去。

小唐壓着心底那股喜悅,輕輕咳嗽了聲,才又嘆道:“你不肯說也就罷了,只不過,我是絕不能叫你去冒險的。”

小唐說到這裡,擰眉沉思了片刻,又道:“懷真,你且聽話……”

懷真見他彷彿十分堅決,便又叫道:“不,我不回去!”說話間,便又往後直退回去,竭力避開他似的。

小唐微皺雙眉,覆上前,瞧出她是真個兒恐懼,心中不免愛憐交加,便道:“到底是怎麼了,何至於怕的這個樣子?”

懷真看他一眼,又垂下頭去,半晌,才低低地說道:“我若去沙羅,最壞也只我一個人死罷了,我若嫁給凌絕,只怕會害了所有人。”說着,便忍不住滴下淚來。

原來自從知道了皇上賜婚,懷真本打算一死了之的,橫豎如今她並沒其他掛念,——應佩孝順,李霍出息,爹孃俱在,若是一切都止步於此,倒算是極好的結局。

只是萬沒想到,除了賜婚之外,還有個和親,當看到應玉那個模樣,不免憐惜起來,又聽了應翠一番責罵,懷真自忖若是這樣毫無聲息地死了,倒不如臨死之前做一場,橫豎一來遠離了凌絕,二來,若是能救了應玉,成全她跟李霍,豈不是白賺了的?

且說小唐聽了這句話,心中又是震動,便道:“這話……從何說起?”

懷真卻搖頭,只是不說,小唐正欲再問,忽然聽外頭有人道:“大人,人已經在路上了,郭侍郎親自前來。”

懷真聽到“郭侍郎”三字,料到不好,便驚看小唐,狐疑問道:“唐叔叔,你做了什麼?”

小唐只好暫時壓下心中疑惑,道:“我叫郭建儀帶你回去。”

懷真睜大眼睛,寒涼徹骨道,一時無法出聲,小唐儘量溫聲說道:“你乖些,他們即刻便來了,趁人沒有發覺之前,把這身衣裳脫下來罷了。”

懷真見他早已經安排好了人,又聽到是郭建儀來到,既然小唐早發現她李代桃僵,只怕應玉也跑不了。

懷真心中頓時絕望,便哭道:“不!我不要回去,唐叔叔別送我回去!”

小唐心中百轉千回,見她鬧得厲害,便將她抱過來,死死擁在懷中,低聲喝道:“懷真,這件事且聽我的,不許胡鬧了,給人聽見了,我也要擔干係的。”

懷真聞聽,便不再嚷鬧,只仍想要掙開,又落淚道:“你、你若是送我回去,我恨你一輩子!”

小唐握住她的手,已將她困在懷中,聽了這話,目光幾番閃爍。

懷真見他不言語了,忙又道:“唐叔叔,求你了……”

小唐張了張口,卻忽然慢慢低下頭,在懷真額頭親了口,這動作十分溫柔,懷真一愣,竟忘了說話。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此時目光相對,小唐輕輕地摸過懷真的臉頰,柔聲道:“你當我……捨得離了你麼?”幾番遲疑,終究又慢慢地親了下去。

懷真愣愣的,覺得他的脣壓了下來,嚇得閉上眼睛,只是並沒有意想中如上次一般的狂暴,反似蜻蜓點水一般,溫溫熱熱柔柔軟軟地碰了一下,此後便再沒動作,懷真不由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見小唐雙眸如星,洞察明澈,卻又柔和溫潤,彷彿能透過雙眸,看到她心底裡去,懷真一時也忘了懼怕,只喃喃叫了聲:“唐叔叔?”

麼麼噠,謝謝兩隻小萌物~

一更君鼻青臉腫,三更君表示得休假。

然而再艱難也有美好的時光,麼麼噠。二更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