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斯佇立在原地,他背對着爾蘇炎和沈煙剛剛離開的方向,面色看上去深沉極了。
這時,從馬車後走出一個人來。
斯文面孔從容步伐,頎長身材文弱氣質。
可是,虎斯絕對不會小看他。
[狼因,你怎麼會在這裡?]
狼因看着面色謹慎的人只是微微一笑,似乎絲毫沒有被人質問的自覺,[我在這裡又有何奇怪了?]
聽罷,虎斯輕糾着兩道濃眉說:[你可是邊營之長。]
不料,狼因聞言後是越發地笑出聲音來了,[那你還是虎衛之長呢,怎麼現在卻幹起近衛的勾當來了?]
[說得這麼難聽幹什麼。王在哪裡虎斯就會在哪裡。而你,卻是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虎斯一反先前的敬畏模樣,擺起架勢來威嚴得絕對不會輸給爾蘇家的任何一人。
可狼因對他的話卻是深不以爲然,[只怕你這份忠心王他是不稀罕的。]
[你說什麼!?]虎斯怒目低吼。
[虎斯,你我都清楚,如果王真有那麼信任你,那麼當初他帶走的人就不該是豹子靈而是你了。]
雖然心裡十分氣憤,但是虎斯卻無從辯駁。
因爲他知道,狼因說的沒錯。
可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爲豹子靈如今的遭遇忿忿不平。
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裡,豹子靈是代替了自己的位置的存在。於是他便將自己的忠心也通通替換到了對方的身上。而事實上豹子靈也確實是不亞於他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豹子靈還是落到了如今的這份田地。
而這份認知也讓他有了一種同時被王給一起否認了的感覺。
這既是對他的羞辱,更叫他覺着委屈。
[……王總是不會錯的。子靈一定是犯了什麼大錯,才讓王如此惱怒……]
不想,聞言後的狼因又是發出陣陣輕笑,待虎斯重又望向了他以後方緩緩說道:[你怎麼還是這麼的天真呢?唉,真不應該啊……]
這時,虎斯的神情卻是驟然一凜,[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呵……總算是開殼了。]狼因大大地感嘆了一聲。
[不錯,我是知道豹子靈被如此對待的原因。]狼因朝他無聲地走近,用着幾乎是貼在他耳旁的聲音說道:[而且我還知道,王他……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另一頭,爾蘇炎拉着沈煙朝前走,絲毫不給他發話的時間和空隙。
爾蘇炎是典型的戧國人體型,手長腳長走起路來是毫不費勁簡直就要一步大過一步。反觀沈煙,卻是典型的慶國人。放在國內看着倒還好,可眼下顯然是比之不如的。再者他一路奔波勞心傷神,幾乎就沒怎麼好好吃過東西,這都使得他本就單薄的身形現下是越發的瘦削。
說得再難聽些,同爾蘇炎相比他簡直就是營養不良得可怕。
“你究竟要拖着我走到哪裡去!?”再也忍不住自己被人牽着鼻子一路走的沈煙使力甩開了爾蘇炎的手。
手掌心裡傳來的空蕩感叫爾蘇炎回過頭來,看着沈煙不自覺地揉着自己的小手臂處時他開口問道:“我抓疼你了?”
沈煙一愣,隨即意識到是自己的動作暴露了。而他的自尊心絕不允許自己向同是身爲男人的對方抱怨自己的疼痛,因爲那種感覺就像是向對方撒嬌一樣讓他覺得尷尬難堪。
“沒有。”所以他放下了手故作無事的說到。
爾蘇炎也不揭穿他,只是走過去再次牽起了他的手。只是這回他的動作明顯要溫柔了許多。然,仍不投沈煙所好。
“你不牽着我走我也不會丟的。”
自己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被人給手牽着手走算個什麼事兒啊?!沈煙鬱悶的想着。
而爾蘇炎卻拿他的話完全當耳旁風。
於是沈煙再次掙脫了他的手,甚至拼了命地快步走到他的前頭。等感覺到自己已經超越了他以後,這纔回過頭來擡着下巴對他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爾蘇炎看着這樣的沈煙心下覺得真是說不出的好笑。
只不過超越了自己幾步而已,能有這麼開心?而且……明明就是得意的不得了,偏偏還要忍着故作淡定的樣子……這個沈煙,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帶你回我的寢宮啊。”
“……”
沈煙沉默了半晌後,終於發覺自己是被人給耍了。於是他黑着臉絕決道:“不去!”
“呵呵……”爾蘇炎忍不住掩脣竊笑,一雙邪戾的眼睛卻是不加修飾地盯着沈煙的一舉一動。他看着他的臉色從白轉黑再變紅,心裡頭似乎有隻頑皮的貓兒在撓,撓得他心也癢癢手也癢癢,總之是渾身都不對勁兒了。
“你都跟着我回來了,不去我的寢宮還想去哪裡?”
沈菸嘴角抽搐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提醒對方,他所謂的“跟着我回來”完全就不是事實。
“戧國王宮裡不是隻有你的寢宮能給我住罷?”
爾蘇炎不是沒有聽出他話語裡的譏諷,只是這些對他來說比起心裡的那種癢癢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我這裡的確還沒有寒摻到容不下一個人的地步。只是,我不願意給你一間獨立的房間住。”
面對愛面子的人,威脅他丟面子可要比威脅他丟了性命來得有效多了。
可一旦愛面子的人不要面子了,那一切的威脅就都不再是威脅了。這樣的人,可是比什麼都可怕的。
現在沈煙就有這種感覺——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好了,你現在可以乖乖跟我走了嗎?”爾蘇炎像是對待任性的孩子一般摸了摸沈煙的頭,隨即又是溫柔地牽起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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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被迫”有心情去體會對方這分用心的沈煙只能鬱悶的閉着嘴。
這傢伙……爲什麼就偏要執着於牽着自己不放呢?
見他終於乖乖的不再反抗自己以後,爾蘇炎覺得自己的心情可是從來都沒有這麼好過。
雖然反抗自己的沈煙很有趣,但是乖巧的沈煙更叫他喜愛。
如果以後他都能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身邊,就算不說話,只是聽着自己說話而已,恐怕他也會很開心的吧?
真神奇吶……
爾蘇炎暗自感嘆。
若是以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因爲一個人的陪伴而喜悅,他一定會對對方抱之以嗤笑,然後告訴他,自己的生命裡絕對不會有讓自己重視的對象存在——連至親之人都可以在他的心裡不留痕跡了,還有什麼人能超越呢?
然而,世事無常。
爾蘇炎邪戾陰冷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憂鬱的色彩。
他戀上的人,卻不會愛他。
這就好像一根針,銳利的紮在他的心上,一寸寸一分分,扎得他心裡生疼卻是始終都拔不出來。
最可恨的是,這根針還是他自己扎進去的。
二人靜靜地走着,只聽得到兩個人的腳步聲與衣服摩擦聲,其餘什麼都沒有了。只在這時,爾蘇炎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是孤寂的。
深宮內院,有誰能與他分享自己的感情?
他的感情早在許多年以前就被人親手毀掉了。直到現在,他終於遇見了一個重新栽培的人。只不過可悲的是,那人卻是無心栽柳而已。
“沈煙,你會喝酒嗎?”
還沒回過神來的沈煙想不到爾蘇炎會忽然莫名其妙的問自己這句話,一時間愣在原地沒有回答。
“陪我喝些?”向來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聲音裡竟然會帶上了一絲懇求。
也許,就是這絲懇求打動了沈煙。
“……可以啊。不過,是以兩個男人的身份。”
爾蘇炎聞言回頭,凝視着矮了自己近一個頭的沈煙。
只見桔黃色的餘輝把他染成了個金色的人,神情淡然卻又充滿着不可思議的寧靜……好像與世無爭卻又與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矛盾,複雜,無法理清。
爾蘇炎忍不住閉了閉突感酸澀的眼睛,再睜開時,又不禁爲眼前看到的一切所沉醉。
好溫暖的感覺……
站在那裡看着自己的沈煙,很溫柔,很溫柔……溫柔得讓人想向他伸出手去,把他納入懷中再也不放開。
這種感覺,就好像千萬年以前他就這樣看着自己一樣。而自己,就該沐浴在他如此的目光注視之下。
“……好,就以兩個男人的身份。”
而原本習慣性想要恥笑對方這種無聊的堅持的話語,最終化作了泛着濃濃寵溺的妥協。
應他一次又何妨?
爾蘇炎垂眸輕笑。
只怕是以後的自己都對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拒絕了……而今,不過是纔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