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詩韻搖頭嘆息了一聲,毫不留戀地收回目光,挑了竹簾進了屋裡。
王氏呆呆地坐在交椅上,眸光有些呆滯。
蔣詩韻知道,定是剛纔蔣德章說的那番話傷了王氏的心了。
王氏三年來整日裡想的唸的就是蔣德章,沒想到纔剛見面,他竟然能那樣待她!
這,讓她如何受得了啊?
“娘……”,蔣詩韻遲疑地開了口,伸出一隻手搭在王氏的肩頭,望着她那副慘淡的容顏,只覺得滿心裡都是說不出的痛楚。
“秀姑,他,他到底嫌棄我了。”王氏似乎被她的動作給驚醒了一般,扭頭朝她看去,出口卻是這麼一句話。
“娘,”蔣詩韻又是艱難地叫了一聲,頓了頓,才飛快地說下去,“其實,女人,也不能光爲男人活着的。”
事到如今,她百分百地肯定,蔣德章是厭倦王氏的,若不然,怎麼會見了面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是三個月前,他在信上歡天喜地地讓她們娘倆進京來,那時候他的心性還不是如此的。
爲何,短短几個月,他見了王氏就厭煩至此呢?
一個男人不喜一個女子,什麼理由都有!
王氏也不是胖了一天兩天了,更不是出身商戶的緣故。
當初蔣德章娶王氏的時候,就該知道商戶出身的她,多少有些市儈的。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若是不出意料的話,定是,他心裡有人了。
一想到這兒,蔣詩韻眸光就跳了跳,可卻不敢表露出來,萬一讓王氏知曉她的想法,她會更傷心難過的。
只是王氏也不是個笨人,更何況和蔣德章夫妻這麼多年,心裡不會沒有感覺的。
如今,她在她跟前也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一霎時,蔣詩韻就動了這麼多的心思。
王氏心裡難受,自然沒有看出女兒的心思來。
聽了蔣詩韻的話,她半天反應不過來。
良久,才用饅頭般的手擼了一把臉,不甘地道,“秀姑,理兒你娘我懂,只是我受不了啊。”
換了誰乍一聽這麼刺人心窩子的話也受不了啊。
蔣詩韻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這樣的事兒,只有經過的人才知道那種錐心刺骨的痛了。
她俯下身子,伸出雙臂摟着王氏的肩,無語地給她一些安慰。
小墜子和慧兒都在廂房裡歇晌,靜靜的午後,唯有她們母女倆相依相偎!
怕王氏想不開,夜裡,蔣詩韻陪着王氏睡在牀上。
她東拉西扯地轉移王氏的注意力,孃兒兩個到了後半夜才歇了。
蔣詩韻未免就起得晚了些。
王氏也不知道幾時起身的,摸了摸身邊的被窩,早就涼了。
她嘆息了一聲,急急地穿戴齊整出了屋。
王氏正坐在門前的交椅上,並未聽見腳步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蔣詩韻伸手撫上她的肩,低低地叫了一聲“娘!”
“起來了?”王氏疼愛地摸摸她的手,拉她走進屋裡,喊着慧兒,“給小姐梳個好看的髮髻!”
不忍王氏心傷,蔣詩韻乖乖地坐在了掉了漆皮的妝奩臺前,由着慧兒給自己盤弄着一頭鴉青的秀髮。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氏敘着話,院門口忽然走進一個人來,正是錢氏跟前叫慧香的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進了門,給王氏和蔣詩韻行過禮之後,才脆生生地稟道,“我們太太說了,今兒姑奶奶回來了,請太太和小姐這就過去吧。”
蔣詩韻一聽這話,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她的這個姑母身份可不簡單,如今正是安國侯府的二夫人,自打嫁給安國侯府的嫡次子就沒有回過大名府鄉下的孃家。
反正大伯父也在京裡,他們是否走動地勤快,她就不得而知了。
今兒姑母來大伯父家裡,不知道爲的是她們母女,還是另有他故?
既然大伯母着人相請,她們肯定得到前頭一趟了。
王氏和蔣詩韻收拾妥當,跟着惠香到了錢氏的正房裡。
在門口,惠香先進去稟告了,還未等守門的丫頭挑起珠簾,就聽裡頭錢氏高興的聲音傳來,“哎呀,弟妹怎麼還和我來這一套?既來了,進來就是了。”
話落,珠簾已經高高挑起,錢氏竟然親自迎到了門口。
王氏和蔣詩韻面色都是一變,很是不適應了。
來了這兩日,錢氏都是冷冷淡淡的,今兒做出這副樣子,是要鬧哪出?
蔣詩韻眸光閃了閃,卻是明白了。錢氏這是當着這未曾謀面的姑母面兒做戲呢。
錢氏見王氏和蔣詩韻立在門外一動不動,笑着上前親自挽了王氏的手,又轉身拉着蔣詩韻的手往裡走。
嘴裡還不忘了責怪惠香,“小蹄子沒眼力價兒的,二太太和二小姐來了,不說直接請進來,竟弄這一出有的沒的!”
這還不是你背後囑咐的?
蔣詩韻撇了撇嘴兒,不動聲色地擡起了頭。
還是頭一次進錢氏的屋子,蔣詩韻不由細細打量起來。
就見正中間一張紫紅大條案,上面擺放着茗碗瓶壺。
下首一張高腳梅花小几,上面擺着一個汝窯美人菰,裡頭插着幾朵薔薇。
兩邊各是一張烏木太師椅,搭着翠綠椅袱。
靠牆就是一個黃楊木的五斗櫃櫥,四角包着銅片。
右側則是一個四美爭春的大理石屏風。
其餘就沒有什麼了,想來這些大戶人家的擺設無非如此而已。
蔣詩韻斂了眉眼,尋思着姑母是不是在屏風後頭的裡間。
果然,裡間的珠簾被人挑起,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美婦從裡面緩步走了出來。
錢氏拉着王氏和蔣詩韻的手介紹,“這就是大姐姐了。”
王氏連忙彎腰下拜,蔣詩韻也隨着拜了拜,喊了聲“姑姑”。
安國侯府的二太太蔣氏笑着扶起了王氏和蔣詩韻,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番,笑着拉着她們往裡走去。
蔣詩韻在她打量她們的時候,也悄悄地瞥了一眼。
蔣氏雖然滿臉的笑容,可那笑意分明是不達眼底的。特別是看向王氏時,一側的脣角微翹,眸光閃爍了幾下。
在微表情心理學上來說,這是典型的不屑的表情。
姑母看不上王氏,爲何又偏裝出這副熱情的樣子來?
蔣詩韻不動聲色地跟在蔣氏身後,就見她穿一領盤金滿繡二色金的褙子,下着一條湘妃羣,梳着一個圓髻,戴着一副翠玉頭面,珠光寶氣又不失高雅!
對這個頭一次見面的姑母,蔣詩韻不由琢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