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痛,刺骨的痛,意識渾噩暈沉,身體逐漸冰冷,腰腹痠軟漲痛,沉重不堪,胸口有如被活活撕裂般痛楚,意識隨着一灘灘流失的鮮血已漸漸失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其間天權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有人把手按到他的背後,接着一道溫暖舒適的氣流從背後涌入身體,順着全身的穴道運行了幾周,其所到之處立刻使疼痛感有所減輕。

隨後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撫上他因爲胎兒躁動不安而疼痛難忍的沉隆肚腹,還有個熟悉的低柔聲音在耳畔喃喃道:“寶寶,乖乖睡覺,別再鬧騰你父王了,到時候爹爹有賞。不然的話,等你出來看我怎麼揍你的小屁屁……”

最後,天權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雖然簡陋卻鋪着厚厚被褥的石牀上,旁邊並沒有什麼人。

由於剛剛醒來,腦中一片混沌,一時之間難以思考,天權甩了甩頭,隨意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無意識的雙手輕輕按住石牀,想從牀上坐起來,突然右手傳來一陣劇痛。他條件反射地縮起右手,半空中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往右邊傾斜着倒回牀上,口中不自覺悶哼了一聲。

天權剛醒過來,竟然忘記了自己受傷的右手,現在整個身體都壓在右手上面,那鑽心的疼痛感不斷從右臂上傳來,使他出了滿頭冷汗。

“天權,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到哪裡?”那道在他痛呼出聲時趕緊撲過來的熟悉身影讓天權在瞬間徹底忘記了所有疼痛。

“海晴,是你麼?”天權微微顫抖地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卻遲遲不敢觸摸眼前這張朝思夜想的臉,生怕那是一個稍觸即逝的幻影。

乾淨的眼神,飛揚的眉峰,並不算完美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是異常的協調,別有一番英氣,不是胤王朝的神武大將軍雅爾海晴還能是誰呢。

看到天權如此小心翼翼且又患得患失的表情,雅爾海晴微心中微微作痛。繞開他受傷的右手,雅爾海晴把天權緊緊摟入懷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畔重複道:“是我,是我,當然是我……”兩人長久地擁抱在一起,皆是無語,不大的洞穴之內,寂靜一片。

良久,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天權一把推開雅爾海晴,急促地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已經過了卯時。”雅爾海晴困惑地看着剛纔還親密相擁的情人瞬間態度大變,不解地道:“有什麼事嗎?”

原來才卯時啊,天權有些懷疑地看看窗外微露的晨光,他怎麼覺得過了好久了呢,不過來得及就好。伸手向懷中探去,天權摸索片刻,突然臉色大變。

“你怎麼了?天權。”看他表情不太對勁,雅爾海晴立即關切地問道:“哪裡不舒服麼?還是……”

“紫湮珠……”天權茫然地看向雅爾海晴,眼神中竟透出幾分絕望的意味來,“紫湮珠不見了!海晴,怎麼辦?”

“你是說這個啊。”知道天權擔憂的所謂何事後,雅爾海晴笑着從懷裡掏出此前天權一直拼命保護的紫湮珠,“在你身上找到的,不介意我先斬後奏吧。”

直直盯着那枚鵝蛋般大小的晶瑩球體一刻鐘後,天權終於反應過來,“現在是初八的卯時?!”

“嗯。”雅爾海晴點頭,“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兩夜……”看似平靜的語調掩飾不住之前的緊張和慌亂,語音未落他便再次緊緊抱住天權,直恨不得將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永遠融爲一體。

時間彷彿靜止在了這一刻,周圍的世界不復存在,兩個人安靜地擁抱着,嘴角露出的甜蜜笑容滿足得好像他們擁抱了整個世界。或者應該說,他們就是彼此全部的世界。

也許是對兩位父親大人的忽視表示不滿,小傢伙狠狠踹了一腳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天權立時臉色微變,他推開雅爾海晴,伸手捂住肚腹,不禁低呼出聲:“呃……”

“小混蛋又在踢你?”雙手輕撫上天權粗壯的腰身,雅爾海晴臉上露出些許震驚的神情,掌心感受到的動作竟是如此強勁有力,不假思索的話語於是脫口而出。

“小混蛋!?呵……”天權頗爲好笑地勾起脣,無奈地搖了搖頭。雅爾海晴對孩子的稱呼還真是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以指抵脣,天權輕笑出聲,蒼白的臉頰上也浮起了幾許紅暈。

“他不是小混蛋是什麼?”雅爾海晴理直氣壯地反駁道:“你這麼辛苦地懷着他,他還敢在裡面拳打腳踢,真是不聽話。”

“他是小混蛋?”眼波流轉,天權深邃漆黑的眸子閃耀着雅謔的光芒,“那小混蛋的爹是什麼啊?”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雅爾海晴也不反駁只是笑笑,繼續在天權膨隆的腹部輕輕摩挲着,淡淡的口吻中隱隱透出幾分心疼,“小傢伙的勁兒可真不小,踢得很疼吧?”

“還好,我忍得了。”輕輕覆上雅爾海晴撫在腰間的雙手,天權垂眼笑道:“勁大有什麼不好,這至少說明孩子發育得很好啊。”

“這倒也是。”雅爾海晴呵呵笑道:“現在就能這麼鬧騰,這孩子將來只怕……”比昭陽還要難伺候。驀然想到什麼,雅爾海晴反應迅速地收住了即將說出口的話。

“只怕什麼?”見雅爾海晴話只說了一半,天權不禁好奇道:“你倒是說完啊?不要留半截在那裡。”

“沒什麼啦。”雅爾海晴很快轉移了話題,“我是說這孩子肯定像我,只怕將來不太好管。”

天權淡淡瞥他一眼,嗔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雅爾海晴垂首笑笑,問道:“肚子餓不餓?我熬了粥,還有野獐子肉。”

天權點點頭,不說還好,聽雅爾海晴這麼一提還真覺得肚子挺餓的。

小米紅棗粥燉得爛爛的,獐子肉烤得黃黃的,勾得兩天不曾進食的天權食慾大動。

雅爾海晴小心託着天權的背,扶他坐起一些,又往他腰下塞了個枕頭,再將滑下來的被褥拉好,掩嚴實。

因爲天權右手受傷,雅爾海晴便端過粥碗,一勺一勺吹涼了餵過去。雖說腹中確實飢餓,但由於胎位較高頂着胃部,天權只用了半碗粥,嚐了幾口獐子肉就不肯再吃了。

“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身體不舒服?”雅爾海晴擔憂地看着天權較之三個月前分別時瘦削單薄許多的身材以及膨脹隆起甚多的腹部。

他們現在還停留在赫提境內,處境遠遠稱不上安全,可是以天權現在的身體狀況哪裡又禁得住長途跋涉呢。

“都不是。”天權淺淺一笑,示意雅爾海晴別擔心,“海晴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就是孩子頂着有點難受,我等會兒再吃點好了。”

“那好。”雅爾海晴說着收起食具,“你先休息會兒吧。”

扶天權躺下,雅爾海晴先是搓熱了雙手,方纔伸進被子輕輕爲他揉捏腿腳。很快,天權就鼻息微微熟睡了去。最後將被角仔細掖好,雅爾海晴才放心地坐在牀頭望着天權的臉,又是歡喜又是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