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你家小娘子

甘夫人與張飛夫婦亭中飲茶,浮生則與趙雲以及一干甲兵守在亭外。

浮生正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忽然瞥見前方拱門裡閃進來幾個身影,不由眼前一亮,扯住趙雲的衣袖拽了拽,喜道:“快看,是你家小娘子!”

趙雲目視前方,一張撲克臉,宛若沒有聽見。

浮生一急,又用力扯了扯。

趙雲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依然沒有理她。

浮生登時怒了,伸手欲要再扯趙雲,卻被趙雲一把攥住了手腕。趙雲側眸看她,目光微窘,低聲道:“別鬧!”

浮生怕他方纔沒聽清,又湊到他耳邊強調一遍,道:“我是說你家小娘子來了!”說着,指指門口,果然一身素白衣衫的陸君妍,由三兩個丫鬟僕婦陪着,正往後院裡來。

趙雲臉色僵了僵,彆扭地轉過身子,悄然往人羣裡躲了躲,然後衝浮生蹙眉輕喝道:“休要胡說!”

胡說?!

怎麼胡說了?哪裡胡說了?那位可不就是陸君妍嗎?不過,既是陸君妍,子龍爲何要躲着?

……難道咱們的趙大將軍……害羞啦?

浮生吐吐舌頭,只嫌趙雲婆婆媽媽,喜歡就是喜歡,還偏要擺出這樣一副高冷的姿態!你說一個大男人家家的,害個什麼羞!

唉!看來還是得靠她出馬才行!

“陸姑娘!陸姑娘!”浮生將雙手攏在嘴邊兒,衝着陸君妍輕喚幾聲,怕她聽不見,還拼命地招手示意。

她葉浮生最近爲朋友真是操碎了心,瞅瞅說不動趙雲,只好改變策略,轉而從陸君妍那裡入手。

陸君妍果然看到了浮生,並已經盈盈朝這邊走來。

浮生‘嘿嘿’笑着,一把將趙雲拽出來推到陸君妍身前,熱情地寒暄道:“陸姑娘也來廟裡上香?”

“正是!”陸君妍輕笑頷首,羞答答瞥一眼趙雲,低眉笑道:“怎地子龍將軍和葉大夫也在?”

浮生見人家陸姑娘的目光明明對着趙大將軍,於是忙伸出手指,悄悄捅一捅趙雲的後背。

趙雲身子不由僵了僵,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只得開口道:“今日是陪甘夫人前來祈福。廟中人員混雜,姑娘怎地只帶了兩三個丫頭僕婦?”

浮生一聽,頓覺形勢大好,不由在心底傻樂:好你個趙大將軍,明明心裡記掛着人家姑娘,還非要裝出一副生人勿進的神色,裝給誰看呢!

陸君妍臉頰一熱,低眉盯着自己輕絞着絲帕的雙手,柔聲道:“還有幾個家丁在前院候着,我來後院是奉了家父之命,跟主持師太討幾兩廟裡新採的龍井。”

浮生一聽,忙悄悄對趙雲使個眼色,並小聲道:“張將軍在此,不會有什麼岔子,你可以給自己開個小差!”這話裡頭的意思是:還杵着幹嘛?抓住機會,去陪人家陸姑娘哇!

趙雲臉上一僵,只做沒聽見,轉而對陸君妍道:“天色不早,討得茶來,早些下山要緊!”

陸君妍一愣,頓覺悵然若失,於是福身告辭,道:“那君妍先走了,將軍許久不曾過府,家父常常提起你,望將軍有閒暇之時,到府中一敘。”

趙雲點頭,目送陸君妍離去。

浮生見陸君妍越走越遠,不由急得直跺腳。好你個死木頭,人家姑娘害羞,不好意思說自己想見你,便只好託詞到陸大人身上,人家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您怎麼還能如此不開竅?

唉,看來還是得靠她葉浮生出馬!

“陸——”浮生揚起手臂,可惜一句話還未出口,便被趙雲一把捂住嘴,拖了回來。

旁邊甲兵見兩人拉拉扯扯扭作一團,不由瞪大眼睛,意味深長地面面相覷。趙雲一窘,忙假咳一聲,放開浮生。

浮生見陸君妍已經走遠,不由一陣着惱,然後恨鐵不成鋼地白了趙雲一眼:人家好不容易幫你把人拉了過來,你倒好,三言兩語又把人給打發了,哎呀,真是氣死寶寶了!

要不是看在朋友一場的份兒上,真想祝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

瞧瞧人家姑娘走時依依不捨的模樣,她一個女人都覺得心疼,人家趙大將軍愣是沒事人兒一般。

這趙大將軍,不會是,那啥——

不喜歡女人吧?

浮生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被這個冷不丁闖入腦海的念頭嚇了一跳,忙下意識地向趙雲望去。

趙雲見浮生眼神兒怪怪地盯着自己打量,只覺後背發涼,寒氣森森。

*

張飛遠遠看着浮生與趙雲,將兩人方纔的一切互動悉數納入眼中,臉色不由僵了又僵。

甘夫人見張飛臉色不大好看,便順着他的目光一瞧,見遠處浮生與趙雲兩人有說有笑,心中登時瞭然。於是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輕輕一笑,漫不經心道:“他們年輕人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張飛臉色登時又暗了一些。卿卿夫人在石桌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轉而對甘夫人笑道:“我看這趙將軍與葉姑娘的關係好像不錯?”

甘夫人自然清楚卿卿夫人話裡的試探,於是輕挑着蘭指,將茶碗送到脣邊兒,緩緩抿一口清茶,笑道:“豈止不錯,簡直郎才女貌,算得上是一對璧人!”

張飛怒氣更盛,一張俊臉緊繃,幾乎就要拍案而起。卿卿夫人一看氣氛不對,忙搶在前頭向甘夫人告辭。

甘夫人不動聲色地盈盈一笑,也未多做挽留,便起身由芸兒扶着,將張飛夫婦送到亭外。

“張將軍,卿夫人!”浮生見張飛與卿卿夫人從亭中走來,忙笑呵呵地打招呼。

“哼!”張飛瞪了浮生一眼,二話不說,甩袖便走。浮生納悶兒,也不知何時又得罪了這個張三爺。

卿卿夫人抱歉地衝浮生笑笑,來不及做任何解釋,便衝着張飛的背影追了出去。

趙雲也是一頭霧水,他湊上前,同浮生並肩看着張飛與卿卿夫人一路往拱門而去,然後側眸看向浮生,挑眉道:“你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張將軍的事兒!”

浮生訥訥點頭,“我也覺得!”

*

“相公!等等我!”

出了廟門,張飛心頭怒火未歇,仍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山下走,任憑卿卿夫人怎麼喚他都喚不住。

“哎呀!”卿卿夫人追着張飛,眼瞅着就要夠到他的衣袖,腳下卻突然一個不穩,整個人釀蹌兩下,不過沒有跌倒在地上,反倒跌進了張飛的懷裡。

張飛攬住卿卿夫人,關切道:“做什麼走這麼急!沒傷着吧?”

“還不是因爲你!”卿卿夫人嬌聲嗔怪一句,趁勢輕輕倚在張飛身前,道:“人家葉姑娘尚未嫁人,與誰親近是人家的自由,你既非她的父母,又不是她的長輩,你着急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對葉姑娘有意思,吃了醋呢!”

“胡鬧!”張飛一把鬆開攬着卿卿夫人的手,惱道:“你這說的什麼話!”

“好啦,好啦——”卿卿夫人嗔笑一句,挽住張飛的手臂,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頭,勸道:“別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爲了二哥。可咱也得講道理不是,葉姑娘與二哥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人家仍是自由之身,咱們哪有資格去約束人家?”

“再說了,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當年那事之後,他便於男女之事上看淡了許多。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別看二哥從來不提,可他心裡多半還怵着呢。我說啊,二哥八成還沒有跟人家姑娘表白過心意呢!”

“話雖如此,可我看二哥多半對這個女人動了心,這麼多年,他好不容易纔走出當年的陰影,我可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再被女人坑一次!”張飛照顧着卿卿夫人的步伐,特意走的很慢。

卿卿夫人不以爲然,道:“或許是你多慮了,我倒覺得這葉姑娘是心思純淨之人,她看子龍的眼神兒,不過是尋常朋友,反而是子龍將軍像是對她存着幾分意思!”

“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張飛輕哼,“甭管有沒有別的男人對她有意思,反正這葉浮生若鍾情於二哥,就該主動與其它男人疏遠!我可不想二哥重蹈當年的覆轍!”

卿卿夫人搖頭而笑,仰頭見張飛一臉執拗,不由嬌斥一句,道:“好了,那事兒已經過去這麼久,二哥都放下了,你何必仍耿耿於懷?”

張飛蹙起眉心,目光犀利,哼道:“就算二哥受得了委屈,我眼中卻揉不進沙子!”

卿卿夫人:“我看甘夫人話裡有話,你可以相信,但不可盡信!”

張飛目光一滯,半天,方輕聲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你這個人粗枝大葉,會不會誤會了?也許二哥跟葉姑娘只是尋常的交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兒!”

張飛輕笑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我的感覺不會有錯,二哥對葉浮生絕對不同。”

“哎!我倒希望你的感覺沒有錯兒,”卿卿夫人轉眸思道:“你說這麼多年,再未見二哥對什麼人動過心,我一直擔心他……會不會……”

張飛一臉警惕地望着卿卿夫人,道:“什麼?”

卿卿夫人尷尬地欲言又止,頓了頓,仍是鼓足勇氣小聲道:“你說二哥會不會因爲打擊太大,對女人失去了興趣?”說完,又凝思片刻,半是自言自語道:“不會,也許是我想多了!”

張飛聞言,下意識地用手扶一扶額頭,驚道:“不會吧?”

卿卿夫人挑眉看他,目光意味深長。

張飛不由一個冷顫,而十里之外,彼時正在營中操練兵馬的關二爺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