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男裝的薩玉兒滿意地打量了自己一番,自己在酒樓裡酒足飯飽後便跑到長安最有名的煙花巷柳之地,看看天色今日是出不了城了。宇文邕若是回府發現她跑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客棧是絕對不能住的。這樣冷的天氣也不能露宿街頭,於是她想到了最好的去處,有花有酒有美人。
來到明軒坊時天色已經漸暗,薩玉兒看到此刻的明軒坊已經是人聲鼎沸,好生熱鬧。雍州的翠玉坊她可是常客,不知這長安的明軒坊如何。她挺直背脊,被一大羣穿紅着綠的姑娘簇擁進去。點了個雅間,找個標誌美人爲她獻曲一支,實在妙哉。
雅間在樓上,薩玉兒倚在窗戶邊便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心底想着此刻的宇文邕在做什麼?一定被氣得頭頂冒煙。想到此處,她美哉美哉地喝了一杯溫酒。
酒還未下肚便聽到馬蹄生和嘈雜的吵鬧聲,循聲望去不遠處幾十只火把將整條街照的通明,坐在駿馬上的男子好生眼熟。定睛望去,不是宇文邕那個瘟神還是誰?
薩玉兒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唱曲的姑娘也嚇了一跳,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宇文邕正對身後的人指揮挨家挨戶地搜查,薩玉兒不敢再看,連忙閉緊窗戶轉身將那個唱曲的女子趕出了房門。熄滅房裡的燭光,自己躲在牀下瑟瑟發抖,宇文邕的脾氣她可是略有耳聞的。她可不想做個待宰羔羊,若是此次被捉回去,再想跑出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須臾過後,房門被推開,她趴在牀下隱約看到幾雙黑色金絲線娟秀的靴子走進來,房間瞬間通明。薩玉兒雙手捂住嘴,心底暗自罵道:“連妓院都查!宇文邕,你夠狠!”
“有沒有看到過這個人!”是長亭的聲音,只聽到剛剛還左一聲大爺右一聲公子的老鴇看了一眼畫卷後便顫聲道:“這……這位軍爺,咱們這可只招待男人,怎麼,怎麼會有女人到這個地方來呢?”
長亭想了想,不語望着宇文邕。宇文邕閉緊雙目深吸一口氣,熟悉的香氣讓他嘴角不禁微微上揚。他從腰間抽出佩刀,明亮的屋子裡刀鋒泛着冰冷的光。他用指尖輕輕擦拭着刀面冷聲道:“有人說看到她來過。我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乖乖地把人交出來我便當做此事沒發生過,若是不交……”他突然將刀架在那老鴇的脖子上。
那老鴇尖叫一聲後便倒地昏死過去。
薩玉兒看見倒在眼前的老鴇猶如死狀,心底不禁嚇得顫抖。她糾結萬分地想着出去?還是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死了?”宇文邕自言自語道:“那麼我們就一炷香殺一個人,直到找到她爲止。”說着,他不由得朝着牀下望去,因爲薩玉兒的顫抖,牀上的幔紗微微抖動着。
宇文邕朝牀邊走去,盯着牀底提高聲音道:“長亭,去把這裡的人都給我抓起來,一炷香殺一個!直到找到夫人爲止。”
“屬下遵命!”長亭說着便轉身走出房門。
薩玉兒緊咬着牙,最後心一橫,死就死了!
她匍匐着從牀底下狼狽爬出來,本是白皙的臉被擦成大花貓,衣服也髒了,頭髮也亂了。突然從牀底下冒出來,除了宇文邕鎮定自若地望着她之外,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
她怒髮衝冠地指着宇文邕吼道:“宇文邕,你,你,你……”
宇文邕一臉我是不是很聰明的模樣望着她,薩玉兒氣得甩手衝出門,衆人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宇文邕挑挑眉頭微笑着跟了出去。走在街上寒風凜凜,薩玉兒氣喘吁吁地朝將軍府走着。宇文邕跟在一邊微笑道:“夫人今日玩的可開心?”
薩玉兒猛然駐足,死盯着宇文邕的臉卻不知該罵些什麼好,只能乾瞪眼,然後繼續甩手朝前走。
“今日夫人對爲夫的表現可滿意?”
薩玉兒猛地駐足盯着他的臉狠狠道:“無恥!卑鄙!下流!”
宇文邕點點頭,突然一躬身將她抗在肩上。身後的士兵大聲起鬨,薩玉兒拼死抗拒,無奈宇文邕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她的反抗完全無效。宇文邕就這樣一路將她扛回府中,丟在牀上。薩玉兒還未從暈頭轉向中清醒過來,宇文邕已經俯身壓了上來,他抓住她的雙手凝視着她噴火的眼睛,微笑道:“夜深人靜,夫人,我們還是早些歇息吧。”
“宇文邕你放開我!你混蛋!”
“折騰了一天你不累嗎?既然還這樣有力氣罵我,那麼一定還會有力氣做別的事吧?”宇文邕說着便邪佞地笑望着她。
薩玉兒一怔,然後恐懼和委屈一同涌上心頭,真心哭得可憐,她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寒冰,快救我……”
宇文邕的手臂一僵,臉上的笑容突然消退下去。他目光犀利地望着身下哭得梨花帶雨的薩玉兒許久後慢慢放開手。薩玉兒一掙脫束縛立刻像野馬一樣翻身欲逃。
宇文邕一把將她拉回來,按在牀邊吼道:“坐好!”
“放開我!”
宇文邕深吸口氣,平復一下剛剛心中不明而來的怒火:“在我身邊就讓你這麼難過嗎?”
薩玉兒突然語塞,宇文邕的神情太過認真,其實想想倒也不是多難過,只不過不自由,他給她安排的生活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見她傻望着自己,宇文邕無奈地嘆息起身,洗好一條毛巾再次坐到她的身邊輕輕地爲她擦拭花貓一樣的臉:“若是想出去遊玩便光明正大地告訴我,何苦這樣。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江湖險惡,憑你的那些花拳繡腿,只有吃虧上當的份,沒有我的保護,你可怎麼辦?”
“誰要你保護了!真是可笑。”薩玉兒揚起下巴不服氣地回道。
“好,數你最厲害,可以了吧。”宇文邕微笑道,動作溫柔如水,目光祥和如光。
這樣的宇文邕叫薩玉兒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她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立馬低下頭起身走到桌邊離他遠些:“你還不快回去休息嗎?”
宇文邕放下手中的毛巾:“折騰一天你一定也累了,那我不打擾你休息。還有,我希望這樣的事情只此一回,下次你若再敢偷偷跑出去,我可真的要生氣了,你一定不想知道我生氣後會發生什麼。下次若還想出去便帶着阿紫和長亭,當然,若是夫人願意,爲夫也是很樂意鞍前馬後的。”
原本很溫柔體貼的話,說到最後又是一副浪蕩公子模樣。叫已經深陷他眼眸的薩玉兒恍惚中突然驚醒。她惱羞成怒將宇文邕推出房間,狠狠地關上房門,宇文邕站在門外望着門裡的人影淡淡微笑,面色柔和如月光。
他轉過身,看到滿園子的紅梅開得極熱鬧。披上銀雪月光更是恍如仙境一般。宇文邕有些癡了,他走到梅花樹下嗅着淡淡撲鼻的清香,思緒翻涌至多年前。
那一年的梅花也如今日一般美好,梅園中的梅隱雪美麗得宛如仙人,不接一絲地氣。他從遠處看着她在萬簇梅枝中吹着一曲《梅花引》,婉轉清揚,與那日的仙境相得益彰。
他問她是誰。
她說,她是梅園仙子。
他自此便記得,原來她是仙子,只不過誤入凡塵,並同他這個凡夫俗子,一見傾心。
自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弄叫月,聲入太霞。二弄穿雲,聲入雲端。三弄橫江,隔江長嘆聲。”宇文邕的聲音太過哀傷,在薩玉兒面前他一直都是一副浪蕩漢子的模樣,偶爾的溫柔體貼卻像是裝出來的,薩玉兒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和語氣,如今倒是叫她有些錯愕。
“他難道想起梅隱雪了嗎?他想起死去的夫人,自然難過,我又是在難過什麼?”薩玉兒用手輕捂着胸口思索着。
她輕輕關上窗,卻在窗前佇立許久不願邁開腳步。
這一晚的薩玉兒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的眼前總是不由得浮現出宇文邕的俊朗眉眼和他站在梅樹下的輕輕嘆息。他是那樣深愛着那個女人,將心比心,她待寒冰又何嘗不是如此。薩玉兒不得不承認,當她看到宇文邕那樣深情地思念着隱雪的時候,她的心底會燃起一股莫名的憐憫之情,彷彿從宇文邕哀傷四溢的神情中也看到了自己。
雍州南宮堡雖然剛過完元日,可是到處依舊張燈結綵好生熱鬧。南宮瑾一身灰色長衫,披着黑色貂裘走在雍州的街巷之上。他極少這樣在街上閒逛,芳苓靜靜地跟在他的身旁,心底本應該極是興奮難耐的,可是如今的她卻是滿面愁容。
“冷嗎?”他的聲音柔和輕軟,在這寒冷的冬日裡彷彿可以給人帶來無盡的溫暖。
芳苓微笑搖搖頭,兩人繼續往前走。周圍是各色店鋪,小攤販的叫賣聲吆喝聲讓她本是荒蕪的心有了一絲地生氣。
“再過幾日就要行動了,如今反悔還來得及。”他始終沒有停下步伐,皚皚白雪中的他挺拔英俊,溫潤如玉,總是那一副淡然的笑意,暖如春風。
芳苓擡起頭迎上他漆黑深邃的雙瞳,本想要反悔的話卻脫口成“芳苓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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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瑾點點頭,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繼續走着,芳苓本因剛剛的那句不悔而難過,可這份難過很快被他這個動作抹掉,留在心底的盡是暖意和溫存。
她曾幻想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他們手牽着手一同漫步在雪中,看着周圍嘈雜的市集,他毫不避諱地告訴大家,她是他心愛的女人。如今,她的夢圓了,她還有何遺憾呢。
想到此處,芳苓暗自微笑,更是覺得幸福。
南宮瑾帶着她來到一間玉石坊,他取來一個錦盒遞給她。
“這是……”芳苓不解道,接過他手中的錦盒。
“送給你的,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芳苓驚喜地望着他含笑的眼睛,打開青色錦緞封面的錦盒,紅色綢緞內裡靜靜躺着一個項鍊墜子,潔白如雪的軟玉被雕成木槿花的形狀,栩栩如生,好似剛從樹上摘下一般美麗。
“喜歡嗎?”
她已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激動地熱淚盈眶點頭。原來他都知道的,她喜歡木槿,喜歡他對她講述的那個關於木槿的傳說。他知道她最喜愛木槿花,更知道此份喜愛實則源於她對他的愛慕。
“我替你戴上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