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項鍊繞過她白皙細膩的脖頸,仔細地將它戴好。芳苓低頭摩挲着這個玉墜,心底已是百感交集。
“這是他的承諾嗎?”她在心底不禁暗想,羞澀驚訝感動各種情愫一股腦地涌入她的心中。
回去的路上,她一隻手被他緊緊握住,另一隻手卻始終握着脖子上的那個木槿花玉墜,生怕一個不小心弄丟了。
“你放心,你想要的我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替你尋來。”芳苓微笑心中暗下決定。
長安的上元節果真熱鬧,大街小巷人山人海。薩玉兒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便提前向宇文邕報備要帶着阿紫出去賞花燈。瞧她期盼而又乖順的模樣,宇文邕心底一軟便應下了。
由於上元節宇文邕要帶着大夫人進宮拜見皇上,所以這一天的薩玉兒前所未有的自由歡快。她和阿紫一身男裝走在前面,雖然個子不及其他男子高大,可俊朗的模樣也算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長亭帶着兩個護衛持刀跟在後面。長亭這個冷麪隨從在身旁總是叫薩玉兒不自在,不過看在能夠這樣光明正大的出府遊玩也就不再計較那麼多了,畢竟世上之事毫無完美。
長安街上花燈如海,各類形狀色澤毫不相同,燈謎也是層出不窮。遠處的天際時而煙火騰空,耀眼奪目的火光打破如墨蒼穹的沉寂,開出絢麗的花朵。
阿紫和薩玉兒手提花燈仰着頭看天邊的煙花,好生自在。
“救命!救命啊!”突然一個女子驚慌的尖叫聲劃破夜空,在嘈雜的人生中也顯得突兀至極。待薩玉兒反應過來,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撒發,渾身是傷的女子已經撞到自己懷中,她擡起滿是淚水的臉頰可憐兮兮地望着薩玉兒一刻後,突然跪地哭道:“公子救救我!求公子救救我!”
“你快起來。”薩玉兒將手中的花燈塞給阿紫,連忙將跪在自己面前的可憐女子扶起來。
“看你還往哪兒跑!快把她給我捆起來!”一個老鴇的尖聲隨即傳過來,繼而十幾個壯漢手拿繩子朝這個柔弱女子衝過來,她嚇得直往薩玉兒身後躲。
薩玉兒此刻的正義感早已爆發,她擋在女子身前對那些大漢吼道:“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男人!”
“哼!這是我們醉鄉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還愣着幹什麼?快綁啊!”老鴇跳腳尖聲喝道。
“等等!這姑娘哪裡得罪你們了,爲何要這般待她!”薩玉兒道。
“得罪?這個死丫頭,我花了錢把她買回來,供她吃供她喝,還請先生教她唱曲吟詩,你可知道我在她身上下了多少本錢嗎!現在可倒好,她竟敢不去接客!我今兒還真就得好好教教她,到了我酒娘手裡,可是怎麼做人的!”那老鴇怒氣衝衝地喊道。
“我替她贖身!”薩玉兒話語一出,站在一旁的阿紫臉都綠了,她偷偷拉拉薩玉兒的衣袖小聲在她耳旁嘀咕:“夫人,咱們可不能惹禍的。”
薩玉兒沒有理會她,從袖口裡掏出一把金葉子,起碼有十幾片,每一片都價值不菲,薩玉兒手中這些莫說買下一個風塵女子,即便是那醉鄉樓都夠買下幾幢了。不過她自是不會心疼的,反正是宇文邕的錢,權當是替宇文邕做善事了,反正他有的是錢,反正他說過自己可以隨意用了。她心底找出無數個自我安慰的藉口,然後想也沒想就將那些金葉子塞到老鴇的手中。
老鴇頓時怔住了,她詫異而又驚喜地盯着手中的金葉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夠了嗎!”薩玉兒吼道。
老鴇忙點頭笑道:“夠夠夠,太夠了。多謝公子,那麼這丫頭可就歸您了。以後還望公子常到我們醉鄉樓來玩,我呀一定給您找最好的姑娘。”說着,老鴇帶着一衆人大笑着離開。
“公子大恩,芳苓沒齒難忘!”芳苓哭着跪倒在地,計劃第一步順利成功。
薩玉兒急忙扶她起身,無意間看到芳苓手臂上血紅的鞭痕,不由得心生憐惜。她輕聲說:“你可有去處?”
芳苓哭着搖頭道:“我自小被父母賣掉,後來又輾轉被賣了幾次,最後一次落到酒孃的手中,芳苓自知身份卑賤,可是若叫我去風塵之中接客我是寧死不肯的。見我執拗,酒娘便打我,我實在是受不住了,便趁着今夜人多跑了出來,好在遇到公子,不然我今夜若被她捉回去,一定會被他們打死的。”說完,芳苓哭得更是可憐。
“那就是說你已經無處可去了?”薩玉兒拉着芳苓冰冷的手,見她這幅模樣頓時憐香惜玉起來。
芳苓一邊拭淚一邊點頭。
“我帶你回家。”薩玉兒挺起胸膛,豪情萬丈地說道。
“夫人,這不合適吧?”阿紫趕緊湊到薩玉兒耳畔悄聲道。
“夫人?”芳苓一驚,不敢置信地望着薩玉兒。心底一抹詫異,難道這個人不是宇文邕?錯了嗎?可她身後跟着的明明是宇文邕的貼身護衛長亭。
芳苓滿頭霧水地恍惚了一刻,可轉念想來此人能讓長亭貼身守護必定同宇文邕關係匪淺,跟着她必定能找到宇文邕,懸起來的心又放下了。
薩玉兒微笑道:“芳苓,隨我回府你可願意?”
芳苓激動得說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就這樣,薩玉兒在阿紫欲言又止的阻撓中,在長亭無可奈何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將一個風塵女子帶回府中,還是在上元節的時候。要知道,在家規甚嚴的將軍府中,上元節都討個吉利,如今薩玉兒這樣做可是大不吉的做法。
所以,當大夫人看到芳苓的時候,氣得手都抖了。
她隨宇文邕在廳堂里正襟危坐,自打見了芳苓,宇文邕的目光就變得很深邃很迷離,更多的是不解和詫異。
“將軍,玉夫人的事情您看要如何處理?”大夫人恭敬地對宇文邕道。
薩玉兒站在一旁低頭不語,凝視着腳尖前面打架的兩隻螞蟻,一時興起,竟忘記周遭的環境,偷偷地用腳尖踢起蟲子來玩。對於大夫人的指責薩玉兒自然是不服的,她小聲嘟囔:“我救了人是好事,不稱讚我也就算了,有什麼不高興的?”
她的聲音瑣碎細小,大家自然沒有聽清。瞧見她這幅不屑一顧的模樣,大夫人又是着急又是生氣,可是礙於宇文邕在一旁又不好說什麼。
這時,薛夫人在一旁嬌聲笑道:“我說大夫人,您也未免太過緊張了,不過是個女人,留下來做婢女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妹妹這樣說不對,若是平日裡我自然會幫助玉妹妹打點好,可是如今卻是在上元節這天發生的事情,終究是不夠吉利的。”大夫人低聲道。
庫汗夫人起身對宇文邕輕輕行禮道:“將軍,妾身身子不適,先行退下了。”
宇文邕點點頭,庫汗夫人便恭敬退下。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吉利不吉利的事情也要看發生在誰的身上,若是我們做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要受到家法懲治,可是如今此事可是發生在玉兒的身上,將軍自然不會捨得深究的。”薛夫人陰陽怪氣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薩玉兒。
薩玉兒不傻,自然聽得出這話不是味,她擡起頭理直氣壯地說:“我不過瞧她可憐才買了她,既然你們不喜歡,我打發她走便是,何苦說些有的沒的!”說着,薩玉兒憤憤地拉起跪在地上的芳苓道:“芳苓,我們走!大不了我們一起去闖蕩江湖!”
芳苓可不想就這樣前功盡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爲難得轉過頭望一眼正位上的宇文邕。
“站住。”宇文邕冰冷的聲音叫薩玉兒不由得駐足。
兩人轉身時他已經走上前來。宇文邕伸出手指微微勾着芳苓的下顎,嘴角揚起一個戲謔的笑意道:“如此美人爲何趕走,留下來給我做夫人可好?”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愕不已。
薩玉兒呆站在一旁看着宇文邕,雖然她早就知道宇文邕是個花花公子,他待所有女人都不會有真心,當然除了隱雪之外,可是當他此話一出的時候,她的心底竟會有一絲絲痛楚。
大夫人尷尬笑道:“既然將軍發話了,妾身這就去準備。”
宇文邕瞥了一眼薩玉兒然後笑問芳苓:“做我的夫人,你可願意?”
芳苓雖然此前已做過最壞的打算,可是事到臨頭卻還會控制不住的恐懼和傷悲。她顫抖着點點頭道:“全聽將軍安排。”
薩玉兒本是牽着芳苓的手突然鬆開,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芳苓。
而宇文邕沒有理會衆人,猛地弓腰橫抱起芳苓走出廳堂。
她爲何如此悲憤難過?如今這樣她應該高興纔是,有了新歡宇文邕就可以儘快忘了她這個舊愛。說不定會立馬賜給她一紙休書,把她踢出府門。可如今這般的難過又算什麼?
這時薛夫人嬌笑着走過來對薩玉兒道:“妹妹可要想開些,這人可是你自己帶回來的,如今也算促成了一段佳話。”說着,薛夫人大笑着離去。
大夫人搖頭嘆息走到薩玉兒身旁無奈道:“事已至此,想開些吧。”
此話更是叫薩玉兒自心底泛起酸意。
回到房間後,她氣急敗壞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邊拍桌子一邊道:“浪蕩漢子!見一個愛一個!見一個娶一個!真是可恨!”
“夫人這是怎麼了?”阿紫悄聲道。
秀娘對阿紫使了個眼色,阿紫悻悻不敢言語。秀娘走過來道:“夫人,我去給您沏杯雪菊茶,去去火氣可好?”
“誰說我有火氣的?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有火氣了?”薩玉兒高聲喊道。
秀娘一怔,然後笑道:“我和阿紫四隻眼睛都看到您的火氣可大着呢。”
薩玉兒氣得像頭小驢子似的喘着粗氣不再說話。
“夫人,奴婢就說那個芳苓不能帶回府中,這下好了,人家如今一步登天可還會記得您的好?”阿紫一邊給薩玉兒倒茶一邊努嘴道。
薩玉兒登時起身朝外走去,秀娘連忙喊着:“夫人這是去哪兒?”
薩玉兒不理會她,直接朝宇文邕的房間奔過去。可還未走到他的住處,便沿路聽到兩個下人在竊竊私語着:“這芳苓姑娘真是好命,如今可是一躍升天了。”
“可不是麼,不過玉夫人倒是好笑,可真沒見過還有給自己找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