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之處見精神

十二月三日,嶽州縣委全委會如期召開。

寧致遠早早來到會場,看看主席臺上燈光,試了試話筒,度量一下茶杯擺放線條,最後才滿意地回到縣委。他準備親自分別當面請一請主席臺就座的十一位領導,雖然自己也是領導,但這禮節得到位。

從八點開始,他先後來到各位常委辦公室,寒暄幾句後說明來意,並笑着提醒會議時間。來到縣政X主席羅見國辦公室,見大門緊閉,遂打通電話說,羅主席啊,我來您辦請您參會呢。羅見國高興地說,謝謝小寧常委啊,我就直接從家裡去會場吧。他高興地說,行啊,江河書記過來時要看會議展板的,請您老陪同呢。

然後來到人D主任孟權周辦公室,笑着說,孟主任,請您參加上午九點的全委會呢。孟權周非常高興地說,寧常委親自來請,讓辦公室通知就行了嘛。寧致遠謙恭地回道,應該的呢。孟權周過來親自地拍拍肩膀說,小寧啊,像你這麼低調謙虛的常委不多啊,讓我們這些老頭子很感動!寧致遠繼續回道,應該的呢。

最後,寧致遠來到江河書記辦公室,輕聲道,書記,準備啓程嗎?江河擡起頭,招手道,致遠過來看看。他走過去,見書記正在批示縣域經濟報上一篇關於嶽州的報道,便笑着說,可惜這報紙來晚了些,不然可以一併裝進全會資料袋呢。江河皺眉說,這唐興鵬要是有你這悟性就對了,早該想到這層意思,提前聯繫一下也不是難事。見書記批評其他常委,他便收住口,默默看着書記作批示。待批示結束,寧致遠看看時間已到八點三十五分,就再次提醒道,書記,時間合適了。江河這才站起來,笑着往外走。

十分鐘後,車到大禮堂外,江河向等候在門口的全體縣級幹部揚手示意,隨後來到一字排開的全年經濟社會發展展板前瀏覽。八點五十五分,在音樂聲中,在縣委書記江河帶領下,大家按照排名先後一次走到主席臺,擡眼看看會場,然後低頭坐下。

上午九點,會議正式開始。會議只有一項議程,縣委書記代表常委會作主題報告,總結一年來縣委工作,安排部署明年工作。

寧致遠坐在位子上,擡眼看着前排就座的縣級領導,除政F搬桌子副職們在認真翻閱全委會報告外,人D、政X班子副職雖危襟正坐但眼神遊離;稍後排的區級部門和鄉鎮一把手就千姿百態了,有的低頭看手機,有的認真看着手掌紋路,有的東張西望的;他看見丁志誠閉着眼假寐,李向前正擡眼看自己,便微微露出笑容。

他心裡揣摩,這開大會還真是百味交雜呢,坐在臺下的多少人想坐到臺上來,坐檯上的羨慕臺下自由隨意,大家都認認真真地敷衍着。

中途,寧致遠離開座位來到會場外,詳細問了問外面有沒有異常情況,這種高規格嚴肅會議,最怕發生集體上訪事件。許凡笑着說,沒呢,一切順利。他才放心地去衛生間放鬆了一下,點着煙出來站在過道上站了會兒,不時有參會人員溜出來逗留,打聲招呼又趕緊回到會場。

剛回到會場,就聽見江河書記開始講到結束語,他便示意站在幕布後面的簡雲天注意最後一個議程,奏G歌。

大會在雄壯的G歌中結束!寧致遠才心稍稍放下,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了些。作爲統籌協調負責人,縣委大事不能有半點疏忽和意外發生。

會議散場時,薛家駒車子在停車場被阻擋着出不去,司機氣得大聲罵起來,場面開始混亂起來。聽到簡雲天報告後,寧致遠趕緊跑到停車場開展協調,參會人員見常委親自出面,便乖乖地讓路。

薛家駒一臉沉鬱地坐上車,對辦公室主任張朝學說,我的車出不來應該你負責,怎麼可以傻站在一旁讓寧致遠親自來協調?張朝學便紅了臉。

回到縣委機關上樓途中,寧致遠對許凡說,百密一疏啊,我們沒考慮到散會後的交通秩序問題。許凡愧疚地回答,對不起,寧常委,下次我們注意。寧致遠點點頭,對簡雲天說,效能作風整治通報發出來沒有?簡雲天馬上回道,已經分送到各位領導桌上了。

坐下不久,寧致遠接到薛家駒親自打來電話,口氣有些嚴厲,效能作風通報我怎麼不知道?寧致遠趕緊回道,我讓朝學主任向您彙報呢。薛家駒不滿地說,處理政F序列的幹部還是要集體研究嘛,我這個縣長都不知道合適嗎?寧致遠回道,於兵副縣長參會同意從重處理。薛家駒彷彿沒聽到回答,繼續說,還是縣委副書記,不要搞一言堂嘛。見縣長越說越帶情緒,寧致遠便沉默不作聲。薛家駒說了幾句,便掛上電話。

寧致遠心裡極不舒服,馬上給張朝學打電話,問是怎麼回事?你和於縣長忘記向縣長報告了嗎?張朝學驚訝地回道,我和於縣長親自去彙報的呢,只是他沒表態。寧致遠一言不語地放下了電話,坐在椅子上生氣。

張朝學卻親自過來,進門就開口道歉。寧致遠頓時氣消,笑着說,辦公室工作無過便是功,受氣是家常便飯呢。張朝學搖搖頭說,我今年也四十六了,幹辦公室工作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了,想找個清閒部門呆着。寧致遠是瞭解他的,張朝學以前是縣交通局長,一年掌管上十億專項資金呢,遂笑着說,反正就是熬嘛,火候夠了就好。張朝學站起來,說手裡一大堆事情不敢耽擱,得回去處理才放心,說完便告辭離去。寧致遠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想,雖然兩人都是辦公室主任,但一個是常委兼任,一個只是正科級主任,相當於縣委辦常務副主任呢,大家都行走在主要領導身邊,乾的事情大同小異。但凡是領導就有脾氣,就有個性,有情緒自然是朝身邊的人撒氣,要幹好辦公室主任,首先取決於揣摩領導意圖的準確率。

鄧輝這次是徹底惹怒了寧致遠,本想就全委會籌備工作找他談次話,結果簡雲天聯繫了一下午都打不通電話。直到第二天下午上班,鄧輝才跑來當面報告說,昨天手機沒電了,一直在辦公室。寧致遠臉上掛着笑,柔和地說,本來有個事情想問問你,你不在就問了其他人了,現在沒事了,你去忙吧。鄧輝邊說着客氣話邊往外走,卻忘記了保持慣常微笑。

其實,寧致遠已經瞭解到,昨天中午鄧輝參加一個小包工頭的宴請,估計醉得厲害。他心裡已經下定決心調整了,可誰來接替呢?突然跳出許芸的名字,不由得露出笑容。這丫頭上次將自己分管領導唐興鵬爆了頭,一直乾得很不開心,弄到自己身邊來也算是一種保護。

下午下班時,寧致遠路過組織部辦公樓,見部長辦公室開着,便悄悄走進去。施晚晴正伏案審閱什麼材料,突然感覺異樣,擡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驚悚地說,你個死娃兒,嚇我一跳!然後笑着站起來準備沏茶。寧致遠趕緊阻止說,不用,不用,看看你就走!施晚晴訝異地說,大總管怎麼親自來啦?他隨意地坐下,說,你這兩邊忙,夠遭罪了呢。施晚晴笑着回道,那不是,你要不是嶽州人,我都推薦你來接組織部長呢。他連連擺手說,我可做不下,呵呵。施晚晴盯着他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他哈哈笑着說,還是晚晴姐爽快啊。然後正色說,把縣委辦副主任鄧輝換了吧。施晚晴回道,我可不來干涉你縣委辦班子,你說怎麼調整就怎麼調整吧。寧致遠便站起來說,讓招商局副局長許芸來吧。施晚晴點點頭。寧致遠說,你忙,我先走了。說完,也不客套地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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