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有記憶起,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就只有孃親一個人。
每當同齡的小朋友嘲笑我,說我是野種的時候,我都會壓下心中的淚水,轉身就跑。我也很想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我也想有一個完滿的家。娘做好飯在家等我,爹領我回家。我始終懷着這樣的夢,一直等,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了同齡人的嘲諷。
那一日,我回到家。娘沒有做飯,我便在屋裡等。等到傍晚,娘猜出了門,二話不說拉起我便出了門。
“娘,我們這是去哪兒?”我跟着她走出了城門,問道。
“去找人。”娘冷冷回答我。
“找誰?爹嗎?”我又問。
這也許是我第一次問起爹的事,娘臉色大變即刻站住了腳。她盯着我,眼神中充斥着憤恨,隨即重重地甩了個耳光給我。“你沒有爹!沒有!”接着,她甩開我便又向前走。
我摸着發燙的臉,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走,一直走了好久好久。
從天黑走到天亮,我餓得發慌。最終餓暈在半途中。眼前恍惚有着孃親的身影,但卻無力擡起眼皮。
那年,我只有十歲。
醒來時,已是正午。是個好心的驛站老闆救了我。
“小夥子,你打哪來?”它邊問着邊塞了兩個包子給我,“怎麼一個人?有東西不吃,餓成這樣?”
“有東西……吃?……”我懷疑地看着他。
“是啊,我發現你的時候這兩個包子就放在你身邊的包裡。”
我看看手中的包子,細細地品了一下,發現這包子的確是我孃親的手藝。我跳下牀,抓了剩下的兩個包子,拜過這個老伯,道了聲謝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還好我還依稀記得來時的路,這老伯的家離官道也不遠。孃親……想棄了我,但她還是我的孃親,我還是她兒子……即使我沒有爹……
兩個包子,兩天兩夜,我一個人才尋回了家。見到她的時候,她詫異不已,繼而又泣不成聲地罵着我,“你回來幹什麼?!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哭喊着……
“你個混蛋!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受人冷眼,被人戳脊梁骨過日子!你怎麼忍心!!”她瘋了一般朝天哭喊。
但我卻顯得異常平靜,什麼也沒有說,沒有怪她,也沒有安慰她。我只是默默地聽着,聽她罵着爹,罵着我,抱怨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公。
爹的影子一點點在腦海中成形,但我卻始終沒有去真正看清他。以前,我總想去尋他,想着這世上除了娘,我還有個親人。然而,經過這些事,爹這個詞彷彿已從我心中淡去,他好似是這世間萬萬陌生人中的一員,跟我,毫無關係。
幾天後,我們的房子被收走了,因爲娘交不起房租。於是,她又再次帶着我上了路,離開了這個城鎮,離開了這是是非非的地方。
這一次,她走得更遠,僅存的幾個包子,一省再省,好似她決心走出那片生活的陰影。
大約五天,我們走到了一個城鎮——觀月城。漂泊了許久,卻也沒找到可收留我們的地方,只好在城南的破廟中棲息下來。
僅存的乾糧所剩無幾,在破廟迷迷糊糊地過了一晚之後,她就走了,沒有帶着我,我就呆坐着等待。閒着無事,便拾起一枝樹杈比劃。就這樣,比劃着比劃着,越覺得入迷。
午時,孃親回來了,並帶着很多食物。
“娘,這是哪裡來的食物?”
“你別管,吃你的。”
“你有地方住了?”
“嗯。”
“那我呢?”
“我不能帶着你,你就先住在這裡吧。”
“哦,好的。”我低頭吃着東西,聽到她說不帶着我,心裡竟有種輕鬆感。就這樣,自己生活也好,有飯吃,可以活得下去。
待我吃完,她拾起碗碟便匆匆離去,一夜未歸。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如此,每次見到她,都只是在吃飯的時候。有一次,我跟着她一路進城,眼睜睜看她走進樂妓院……
我愣了半晌,才走回了破廟,不斷地問自己,金燚啊……金燚,是你逼她變成這樣的嗎?如果沒有你拖累她,她不會變成這樣吧?金燚……你死了纔好!……
我坐在城門邊,不知不覺,第一次,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