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七七

羲國公主遠嫁爲妃,太子深湎異域風情,百般寵愛討好,不免使得宮內別位佳麗備受冷落。箇中,最是失落傷心的,莫過於太子的髮妻太子妃況明慧。

“臣妾參見太子妃。”

“姑姑免禮。”寢宮之內,況明慧悒色難消的粉面上得見一絲歡意,起身攙扶起來人。“姑姑有一陣子沒來看明兒了,快來坐下說話。”

拜謁者誠親王妃,乃太子妃姑母。親孃早逝,姑母如母,難怪悒鬱許久的太子妃會有片刻展顏了。

誠親王妃端量着太子妃面色,憂心道:“太子妃鳳體違和,臣妾到今日纔來探望,萬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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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明慧眼周浮紅,螓首低垂,“姑姑別說這樣的話,這地兒沒有外人在,您……”

“唉,明兒,你怎麼不是看不透呢?”誠親王妃伸臂,將侄女攬到自己懷裡。“你嫁給太子時,姑姑和你說過什麼?你嫁得不只是一個丈夫,還是一個未來的君主,在這樣的一個男人身上,夫妻之情遠不及君臣之別。既然是君,就會有許許多多的臣子,現在也只是纔開始而已,你這樣就受不住,將來要如何包容萬物、母儀天下呢?”

“可是,他說過……”

誠親王妃搖頭,“男人在枕蓆歡好、耳鬢廝磨時說的話,和市井下三爛隨地而吐的一口污穢沒甚兩樣。你若抱着那些個分文不值的許諾一徑自苦自憐,姑姑可就真的幫不了你什麼了。”

“姑姑……”

“明兒……”太子妃的淚眼凝噎,又使誠親王妃搖頭一嘆,“聽姑姑的話,該看開的看開,該放下的放下,該抓住的,就一定要抓住。”

“……是呢。”舉袖拭去了眼際溼潤,況明慧勉力一笑,“多謝姑姑開導,和姑姑談過,明兒已然覺得清爽多了。姑姑這些天爲了惜燕妹妹的婚事必定是勞心勞神,明兒實在不該拿這些事再讓姑姑憂心的。”

“你這是哪裡話?你明明知道,相比起惜燕、惜墨,姑姑更疼你。何況惜燕嫁得是遠伯侯的公子,大處有禮部和內務司操持,小處有府裡的各層管事,哪須我來插手?姑姑今天來,是送一樣東西給你開心的。”

誠親王妃將落座之際置到桌上的篋盒打開,取出一隻鳳釵。鳳形釵身,紋路精美,兩串珠兒自鳳嘴處垂下,華彩熠熠,貴氣千條。

“這是……”況明慧惑蹙黛眉。她不以爲以姑母的精明不會不明白,堂堂太子妃再如何失寵失愛,也不會缺了這等的珠寶器飾。

“這個東西……”誠親王妃先開窗,再推門,大大方方遠望近觀之後,闔窗帶門,俯到太子妃耳邊,喁喁長話。

她面起遲疑,“這……可行麼?”

誠親王妃目光一定,“你須放下的,是無用的兒女情長。須抓住的,是你的身分地位。你須爭得不是太子的寵愛,而是你地位的盤固。”

況明慧眉宇間猶有不決之色,但隨着誠親王妃的低低規勸,不決之色漸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凜冽之氣。

“好,就依姑姑的這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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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曆朝皇族之中,皇帝最信兩人,明面上的,是良親王,暗地裡的,是誠親王。良親王手握兵權,負責京城防衛,其子兆郡王則負責京城治安……”

樊隱嶽冷眸覷去。

“……做、做什麼?”因徒兒這記冷光,侃侃而談的樑上君被自己個兒吞嚥不及的口水噎了一下。

她眸意趨淡,道:“接着說罷。”

“要聽良親王的詳情?”

她秀眉挑了挑。

“好,好,好,改說誠親王,嘿嘿……”這個徒兒,真不好逗呢,做師父的想說點廢話練練嘴皮子都不準。“話說誠親王,這人可就更有話題了。看上去是一個飽食終日、不學無術的閒差王爺,實際上卻是位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式人物。他統管着皇家的東越府,受皇帝直接指派,一些法令律例不能奈何人和事,他來解決,乾淨利落得讓人咋舌。要不是你大師父我有一個號稱‘神仙一溜煙’的神偷好友曾親眼見過他領人暗殺某個封疆大吏,要尋出誠親王的端倪,還真是難吶。”

的確不易,若非曾進出蘇府的文武大臣中有幾人爲避大禍,在皇帝當殿燒了罪證之後請辭回鄉,卻先後莫名暴斃,她也不會突發異想,請樑上君去追索這條線。也不會料到,誠親王居然是她行進途中的一大障礙。

但,這個障礙,卻未必沒有可用之處。

“大師父。”

“呃?”叫得這般甜美,讓他老人家頭頂泛麻呢。

“蘇家人所用的死士還是侍衛中,有人的輕功好到超過了我。”

“什麼?”樑上君兩隻眼珠瞪如銅鈴:這個徒兒是他多年來最得意的作品,超了她,豈不是對他這個師父的污辱?

“大師父不信,不妨夜探監察院尚書府,以大師父的好輕功,勢必引得出那個人。如果和他交手,大師父應該可以多多少少模仿出他的輕功身法罷?”

樑上君頭顱高揚,傲氣道:“這不是難事。可你大師父我的輕功獨步天下,模仿別人做什麼?”

“請大師父摹其身法,進宮刺殺一回皇帝。”

“啊?”果不其然,這徒弟最愛給他派些兇險辛苦的活計。不過,很讓人躍躍欲試的心癢就是了。

“膽敢刺殺皇帝的逆徒,自是誠親王的眼中的釘刺。您這位老江湖在逃跑程中,露一些蛛絲馬跡引那個誠親王查到監察際尚書府上,應該不難罷?爲防這位郝尚書斷尾護主,你還須設法……”

“明白,明白,我的寶貝徒兒,妙計啊妙計,師父我這就去安排,這下又有得玩了,哈哈哈……”

關峙這處於元興城的住所,是上度來京時即已的。宅子原本是所富貴之家,因逢變故主人棄宅多年,遠觀亭臺蒙塵,樓閣虛置,已如廢墟,中間卻有幾處尚且堅固好用,略加整理,即成了落榻之處。

是以,樑上君的掐腰狂笑,除了令依附於宅內其他房樑溝壑上的生物驚跳外,驚不到他人。

而喜靜厭吵的樊隱嶽,早已避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