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甦醒

七七、甦醒

轉眼就是新正日。

祭祀神佛、祭奠祖先、迎禧接福,謝氏一族今年在涑陽各處寺廟大添香油,又在鄰近縣村廣開粥棚佈施,感謝佛祖保佑謝家度過一劫。

謝朗只在新正日回了趟謝府,給太奶奶、謝峻和族中各位長輩磕過頭,到祖先及亡母靈位前奉了香,便又匆匆趕回太清宮。

謝氏族人都知薛蘅重傷未醒,也皆對她抱着感激之心,不免交口稱讚謝朗知恩圖報、忠孝仁義,他日和公主成親,必是國之柱石、謝氏中興希望所在。

太奶奶聽了,默然不語,二姨娘也開始顯得有些不安。謝峻和另外三位姨娘倒沒有多想,加上府中又有薛忱和裴紅菱兩位貴客,這個新年便過得喜氣洋洋、熱熱鬧鬧。

只是謝峻想起當初護着祖母闖宮的江湖高手單風不知去向,不能當面致謝,未免扼腕嘆惜,深以爲憾。太奶奶只得說單風和謝峻祖父少年時有些交情,此番只爲報恩,象他那種江湖高人報過恩後自然隱退,謝峻聽了,才稍稍釋懷。

但此回遭劫,將一個嚴重的問題擺在了謝氏族人面前,謝朗是謝氏嫡宗獨苗,他若有個好歹……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提起傳嗣這個話題。謝峻也深有同感,加上平王早傳過景安帝的話,於是謝峻過了元宵就遞摺子入宮,向景安帝懇請,謝府擬於二月迎娶公主。

謝朗渾然不知謝府上下已開始替他籌備迎娶公主,仍整日守在太清宮的雲臺。

這日薛蘅的面色紅潤了一些,不再是那般觸目驚心的灰白色。喂藥時,她喉嚨還能微微動一動,謝朗看在眼裡,十分歡喜。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注意到窗外的大雪已經停了,他精神一振,走到窗前,從胸臆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再舒展了一下雙臂,呼吸着雪後清新的空氣。

他凝望着遙遠天際北塔的塔尖,臉忽然紅了一下,繼而苦惱起來。

正情思綿綿地胡思亂想,月洞門後忽然奔進來兩個人。謝朗定睛一看,忙迎了出去。還沒等他行禮,薛眉從他身邊急奔而過,撲到牀前,“三姐!”

薛勇向謝朗點點頭,便也跟着急步而入。

薛眉滿面悽然之色,伏在薛蘅身上,不停叫着“三姐”。薛勇勸了好半天,她才抽噎着站起,抹去眼淚。

“大……大師叔,四師叔,你們怎麼來了?”

薛眉秀眉一挑,瞪着他,“我們不能來嗎?!三姐爲了你險些喪命,她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們得到消息,怎麼可能不來看她?!她可是我唯一的姐姐!”

謝朗乖乖聽着,不敢回一句嘴。

薛眉四處看了看,疑道:“就你在這裡服侍三姐?”

謝朗忙道:“四師叔放心,陛下撥了八個宮女,貼身的事情都由她們服侍。我和小坎就負責煎藥喂藥。”

“只怕她們服侍得不周到。”薛眉摸了摸薛蘅的身上,撇嘴道:“這衣服不定幾天沒換了,粘在身上,三姐會很難受的。師侄,你先出去,我幫三姐抹抹身子,換過一件乾淨衣服。”

謝朗遲疑着,薛眉訝道:“小謝將軍,我知道你知恩圖報,可這種事情,只能由我這個做妹妹的來吧?”

謝朗的臉騰地一紅,薛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便出了殿門。

薛勇笑着與謝朗站在廊下寒暄。忽有執着拂塵的內侍過來,在謝朗面前躬身道:“陛下口諭,宣驍衛將軍謝朗。”

許是過了新正,朝中幾件大案也做了了結,景安帝的精神一日好過一日。這天他召了方道之入宣徽殿,君臣二人正品評國風院新近送上的畫,恰好收到謝峻的摺子。景安帝怕謝朗對曾經被褫奪駙馬身份一事尚心存委屈,覺得有必要親自撫慰未來的駙馬一番,便命內侍去將謝朗宣來。

方道之品鑑一番,力推一幅《碧荷鴛鴦圖》,讚道:“此畫最妙之處,莫過於只見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荷葉以及水面上並行的波紋,並不見鴛鴦,可這由淺而深的波紋,正勾勒出了鴛鴦親密地並肩遊入荷田深處的美景,實在是妙。”

景安帝見自己的眼光與方道之一致,不由目露笑意,握了御印,在《碧荷鴛鴦圖》上蓋下,再命內侍將畫掛在殿內東面牆上。

正說笑間,謝朗進殿,在御前跪下行禮。景安帝笑道:“平身吧。”

待謝朗站起,景安帝忽動了念,招了招手,笑道:“謝朗,你來看看這幅畫。”

謝朗在丹青上並沒有研究,但也覺這幅畫看着明快清麗,便微笑道:“臣看着極好,不過好在哪裡,卻說不上來。”

“哈哈,這話實在。”景安帝大笑,“既然你覺得好,就賞給你吧。柔嘉喜愛丹青,這幅畫,正好給你們小夫妻倆成親後慢慢品鑑。”

謝朗聽聞賞畫,本要叩頭謝恩,聽到後面一句,心中一沉,忽地以大禮匍匐在地。

景安帝以爲他要謝恩,不由拈鬚大笑,忽聽謝朗開口稟道,“微臣資質愚鈍,才疏學淺,且行事魯莽,有悖陛下深恩,萬萬配不起公主金枝玉葉之軀。”

景安帝以爲謝朗尚在爲蒙冤下獄一事而抱屈,心中雖不喜,面上仍和悅道:“都是要成親的人了,說什麼小孩子話。以前是朕錯怪了你,朕會下旨,封你爲尚尉駙馬,比其他幾位駙馬多領邑一千。”

“微臣萬萬不敢領受。”謝朗大聲道:“陛下金口玉言,已褫奪了微臣的駙馬身份,望陛下謹守成命,爲公主另尋良配。微臣當感恩不盡,此生願爲陛下戍守邊疆,赴湯蹈火,矢志不渝!”

他此話一出,宣徽殿內寂靜無聲。

景安帝盯着謝朗看了許久,見他毫無作僞之態,終於確定他竟是真心不願再娶柔嘉,當着堂堂天子的面,這般堅決地拒絕皇室之姻。

方道之蹙了蹙眉,正要說話,景安帝已重重一掌拍在畫案上,大聲呵斥,“放肆!柔嘉哪一點不好,讓你這般羞辱她?!”

“公主很好,是謝朗配不上。臣早就不是駙馬了,陛下頒過明旨的,臣萬死不敢耽誤了公主。”謝朗一個勁地磕頭。

見他竟是一副死也不願意娶柔嘉的模樣,景安帝氣得身形搖晃。方道之忙走過去低聲勸道:“陛下,請保重龍體。”

內侍們一窩蜂上來替景安帝順氣,謝朗仍跪在地上,倔犟地叩着頭。

景安帝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被他激了起來,方道之輕聲道:“陛下且歇着,臣來勸勸這孩子,他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

景安帝只得揮了揮手,方道之帶着謝朗告退,走到殿外拐角處。不等方道之發話,謝朗道:“方先生,您不用勸我,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娶公主的。我還得去守着蘅姐,她就是這一兩日會醒來。”他向方道之施禮作別,匆匆走向宮門。

方道之嘿了一聲,看着謝朗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再將目光投向淡青色的天空,眼前忽地浮現出一個淡遠清雅的身影,不禁雙眸一黯,眉間涌上鬱色。

寒風吹動他的廣袖,讓他的身姿越顯蕭瑟。許久,他才低低地嘆了一聲,轉身進殿。

小院裡,牽牛花爬過了竹籬牆,藤蔓纏繞,葉子嫩綠得象要滴出水來,陌生,似乎又熟悉的場景。

梳着雙丫髻的小小女童吃力地提着大水瓢,從木桶裡舀起一瓢水,蹲在菜地前澆水。澆完了一塊菜地,已經滿頭是汗,她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頭上臉上的汗珠。穿着青色粗布衣裙的青年女子坐在廊下織補衣裳,不時擡頭看她一眼,嘴角有着溫柔的笑。

竹籬門被“吱呀”推開。

“爹!”女童丟下水瓢,撲入青年男子的懷中。青年男子將她舉過頭頂、騎在肩頭。

轉眼之間,又變成了一個暴雨傾盆的下午,青年男子躺在竹椅中打盹,右臂攬着女童,竹椅搖啊搖,他手一鬆,女童側翻在地,耳朵被地上放着的剪子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印。

青年男子正將女童抱在手中哄着,外面忽然喧鬧起來,有人在敲鑼大叫,“決堤了!決堤了……”

滾滾的波濤中,女童趴在一根梁木上,驚恐地大哭。她在暴風雨中竭力睜開雙眼,想找尋到爹孃的身影,可是天地之間,唯有呼嘯的風雨、滔天的洪水……

忽然,滔天洪水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油菜花地,幽藍的天空下,她在驚恐失措地奔跑、奔跑、奔跑!她氣喘吁吁地擡起頭,長堤上,騎士拉住雪白的座騎。他看見她了,向她伸出了手。

她在洪水裡拼命地向他游去,離他越來越近。

終於,她抓住了他的手。他看着她燦爛地笑了,反過手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彷彿——

今生今世,再也不會鬆開。

她安心地讓他握着,讓他帶着她離開滿天風雨,靜靜地閉上了倦極的雙眼……

破曉前,薛蘅睜開了雙眼,正看到窗外透進來淡淡的青黛色。

她微微地動彈了一下手指,右手果然被一雙溫暖的手握着。這一瞬間,她不敢再動彈,是那個混亂的夢境,還是真實存在着的溫暖?

依在牀邊打盹的謝朗卻馬上驚醒,他猛地睜開雙眼,正望上薛蘅迷濛的雙眸。

“蘅姐!”他脫口而呼。

她望着他,嘴脣微微翕合。

“蘅姐……”他喜極而泣,伸出手去,似是想觸碰一下她的面頰,可又停在半空,彷彿怕一碰觸,她的雙眼又會重新闔上。

待她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他才知道這不是幻覺,喜得一顆心幾乎要跳躍而出,一時手足無措。忽想起薛忱的叮囑,忙取了藥丸過來,細細碾碎,和着溫水喂入薛蘅口中。薛蘅嚥下藥,過了一陣,終於能微弱地出聲,“你……”

“蘅姐,你剛醒,別多說話。”

薛蘅慢慢地側頭,轉動眼珠環視四周。謝朗連忙解釋,“這裡是太清宮的雲臺,你受的是內傷,不能移動,陛下便讓你在這裡養傷。那天你昏過去後,左總管趕到刑場將我救下。後來他替你續上心脈,陛下命宮中的太醫,不論花什麼代價,都要將你救過來。再後來,二師叔趕回了京城,他和太醫們一起替你治療,說你過了元宵就能醒過來,二師叔說得真準,蘅姐……”

他歡喜得不知如何說下去,看着薛蘅,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薛蘅嘴角一彎,雙眼闔了一下,又睜開來。

謝朗見她目中露出徵詢之意,想了想,忙道:“蘅姐,你放心,二師叔他們都平安回了京城,就是紅菱妹子受了點輕傷,不過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切都真相大白,張保下了獄,擬了秋後處斬。不過——風桑趁人不備,在獄中自盡了。但他自盡前也都招認了,因爲私自倒賣軍馬軍糧牟取暴利,被鐵叔叔查出蛛絲馬跡,他便起了殺心,爲了不被懷疑,於是挑唆江湖高手張若谷去殺鐵叔叔,又和張保勾結,設下埋伏,本想殺了張若谷滅口,不料張若谷逃脫了,我又正好在那裡,於是便順水推舟,將罪名推在了我身上。”

見薛蘅還用詢問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忙道:“陛下已下了旨,讓神銳軍入關,對義兄和當初參與‘譁變’的將士從寬處置。”

薛蘅又眨了一下眼睛,謝朗撓了撓頭,想了片刻,道:“哦,那個劉縣令,也由杜尚書派人押解到了京城,他對當晚受張保的人暗示、去向鐵叔叔行賄三萬兩的事實供認不諱,十府總捕頭鄭平和那幾個江湖高手現都同案關在天牢裡。”

薛蘅掙扎着想坐起來,謝朗忙扶住她,在她背後墊上柔軟的錦被。

薛蘅靠着錦被,微微喘了口氣,再看着謝朗,輕聲問道:“張……張兄呢?”

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八六孤勇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六一相逢猶恐在夢中五一驚雷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九五手足何眈眈七少年心事當拿雲八三謠諑六八碧血無言一零五絕地一零八陣列七星六十四冰雪肝膽豈能污七二抽絲剝繭八二心似指南石三試玉九四蚌傷成珠一黑羽翻飛十一雲深不知處十四星野歸途一零三人間猶有平敵策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九十舊事如天遠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九凱歌歸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九一狂風吹沙始見金三試玉三一月滿霜河三五忽從海外有妖風六七疑雲一零二逃生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四五靜女二六春風入夜來七六一寸相思一寸灰六七疑雲八六孤勇四九江天漠漠十八信任六十對質七八太清春回二二鎩羽八五辯貞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一零六駿馬星馳始見君十八信任三七豪氣能克雪嶺虎三四俠骨英風誰敵手四五靜女六六真兇初現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八五辯貞八四羅網二一雲海之鷹二二鎩羽九六七一彌天錯二四夢縈魂繞見心魔一零七比肩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三三紫鳳初鳴二十遇險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三一月滿霜河十六鎖龍堆六一相逢猶恐在夢中九三苦無靈藥治相思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番外兩則六十對質四六空翠溼人衣五八驚見雲中字六五十年傷疤已成癰一百棄關五一驚雷三一月滿霜河九凱歌歸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九凱歌歸十二手足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五一驚雷二相見難歡二三輕嗔薄怒療羽翼十三竹廬驚夢九五手足何眈眈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五九闖宮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五一驚雷五三大峨谷七三風霜殺氣一身挑二相見難歡三六風塵出奇俠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十六鎖龍堆八十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