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停滯在這一刻,偌大的殿中戳了一屋子的人,楞是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這一上一下兩個人都靜靜地不說話,反倒是一旁的那些個毓德宮掌事們忐忑的不行,皆不約而同地垂着眼眸,手服服帖帖搭在前面,微不可覺地朝後退了一點,彷彿這樣便能隔絕在這冰冷的氣氛之外。
“年輕?”
如蘅淡淡一笑,挑眉看了眼下面微昂着頭,挺直了背的孫氏,似是好笑地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伸手拿起案上的茶盞,一搭沒一搭兒地拂了拂茶沫子,偌大的殿中只聽得你杯沿碰撞茶盞的聲音,不刺耳卻是讓人梗的緊。
“當今皇后娘娘十五歲進宮爲後,獨自管理後宮,內苑上上下下哪裡打理的不妥帖的?有誰敢說一句皇后娘娘年輕,擔不起執掌後宮一職?”
上面的如蘅倏地一挑眉,脣瓣勾起似有若無的冷意:“如今本宮也十五,孫嬤嬤以爲本宮尚且年輕,擔不得這毓德宮的事務,那嬤嬤以爲本宮何時纔有這個資格?”
見下面地孫氏硬性的沒有回話,如蘅勾起一抹生冷的笑意:“十年?二十年?還是,本宮竟無用至此,要倚靠你孫嬤嬤來掌這毓德宮一輩子?”
“這般以下犯上的話,奴婢從未說過,還望太子妃莫要將這莫須有的罪名擱到奴婢頭上,奴婢擔不起。”孫氏微揚頜,瞧着倒是從容極了。
“孫嬤嬤好大的口氣!”
一旁的瑤影瞧着孫氏刁悍的模樣,登時來了火氣,冷笑一聲道:“不知道孫嬤嬤有多大的臉面,竟還勞得太子妃與你過不去?只怕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敢這般與太子妃說話。”
聽了這話。孫氏倒是毫不在意,反倒略挑了瑤影一眼,復又垂下眼眸淡淡道:“今日太子妃似是勞累了,奴婢便不打擾了,先告退。”
話剛說完,竟也不等如蘅准許,那孫氏轉身便昂頭欲走。
“你!”瑤影氣極。指着便要怒罵。卻是愣生生被如蘅擡手給擋了回去。
如蘅脣瓣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瞥了眼即將跨出門檻兒的孫氏,漫不經心的來了一句:“不知孫嬤嬤小兒的賭癮可戒的差不多了?”
小娘子話剛畢。那笑意都尚還凝在嘴邊兒,走到門口的孫氏卻是硬生生被定在那,再也邁不動步子。
過了不過半晌,那孫氏陡然轉過身來。面色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略睨了上面的如蘅一眼。依然淡淡地抱着手道:“奴婢不知太子妃此話是何意?”
小娘子輕笑了一聲,略瞥了身旁的素紈一眼,素紈便從袖攏中抽出一沓子紙來,恭恭敬敬遞到如蘅面前。如蘅擡手接過,略有些不緊不慢地翻了翻。
“這京城裡十之有九成的大賭坊,都有嬤嬤小兒的賭債。這一字一據倒是讓本宮都吃了驚,可見這做母親的都不容易。”
聽了小娘子前後頗有些不着調的話。孫氏卻是愣生生聽得捏了一把冷汗,卻還是強撐着沒有應聲兒。
見那孫氏口風緊,倒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如蘅也懶怠於繞彎兒了,扶了素紈的手緩緩起身,慢步朝孫氏走去,孰不知這一步一步,卻是讓孫氏的心都一點一點的有點發顫。
是的,她開始心慌了,她原以爲眼前的太子妃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娘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不過是因着佟皇后和靖國府才小小年紀坐了如今的位置,她孫氏卻是不同,打十九歲入宮做太子乳母那一刻起,就混熟了毓德宮上上下下,如今算了算,自個兒也算是掌理毓德宮有幾年了,憑什麼她辛辛苦苦攥到手裡的一切,就要眼睜睜讓眼前一個剛入了門的小娘子搶了去?
可沒想到,方纔小娘子的話卻是着實讓她不安了,原以爲那不過是擺了個空城計,訛自己罷了,可如今,她卻是有些瘮得慌了。
難道她當真有什麼憑據?
孫氏緊緊攥着眉,正暗自揣測着,卻見如蘅已然立在身前,頗爲不着急地撥了撥手中的一沓子紙,然後輕輕扔到孫氏面前:“孫嬤嬤想來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那本宮便替你記一記。”
孫氏眉頭微不可見地一皺,強自鎮定地低頭看了眼散落一地的薄紙,卻是驟然一震,眸中滿是不可置信,手中死死地攥住,想要讓自己鎮定些,卻發現自個兒在不能控制地顫抖。
是的,她沒有老,更沒有瞎!那眼前一摞子紙不是旁的,卻是她那不爭氣的小兒子欠賭債的憑據。
她不能慌,一慌既輸。不過是憑據罷了,又能說明些什麼?
孫氏想到這裡,手裡緊緊一捏,然後倏然舒展了眉愁道:“都是奴婢的小兒不爭氣,奴婢也不知責打了多少次,前幾日他老子還差點把他打得下不來牀,奴婢也是……”
說到這裡,孫氏便儼然一副慈母敗兒的可憐模樣,舉着帕子就要去抹淚兒。
如蘅卻是覺得好笑,能演戲會演戲的人她見得多了,這孫氏實在算不得多高明。
“前朝的定窯白釉刻花花卉紋梅瓶,宋汝窯天青釉圓洗……”
小娘子漫不經心的話語,卻是讓立在那兒抹淚的孫氏驟然一滯,後背早已冒起了冷汗。是的,那些個東西,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如蘅瞥了眼臉色煞白,僵在那兒眸中滿是緊張的孫氏,脣瓣微勾:“還有幾件兒,本宮便不一一道了,想來孫嬤嬤比本宮再清楚不過了。”
小娘子美眸一挑:“這些個東西都是難得的珍品,市面上就是連仿品都是打着燈籠也尋不到的,也就只有宮裡面才藏着真真兒的東西,本宮若沒說錯,那件兒定窯的梅瓶是在爺入住毓德宮時父皇賜下來擺在偏殿東屋內的,至於那件兒汝窯。是爺十五生辰前夕,父皇賞下來擺在爺的書房的,孫嬤嬤打理毓德宮這麼多年,宮裡上下哪一處擱着什麼東西,哪怕是朝着哪個方位擺的,只怕孫嬤嬤閉着眼都能想起來。”
聽到小娘子一字一句,卻是說得有理有據。孫氏已然有些站不住了。竟是她小瞧了這剛剛上任的太子妃了,過府不過兩日,竟將毓德宮上上下下都摸得一清二楚。想到這裡,孫氏後脊漸漸升起幾絲寒意。
瞧着孫氏起初的氣勢越來越弱,如蘅倒仍舊不急不慢道:“還有旁的好些個東西,也都是經孫嬤嬤的手入了庫的。”
小娘子睨了眼滿地的憑據。脣瓣微挑:“說來倒是奇了,爺宮裡擺着的東西。怎麼就能被宮外玉器坊偷偷私藏了?”
孫氏一聽,強撐着身子打着哈哈道:“想是奴婢一時疏忽,讓宮裡一些不長眼,狗膽包天的奴才給偷偷拿出去換了。都是奴婢的疏忽,等太子爺回來,奴婢必當前去請罪。”
如蘅眉一挑。只覺得好笑,當真是嘴硬的主兒。竟還想着齊毓因着情分,必不好處置,便順杆兒爬了。
可她啊,偏不給這孫氏機會。是啊,機會從來只有一次,若還想要第二次,那便是作死。
“是麼?”
如蘅一挑眸,擡手瞥向身旁的素紈,素紈便又抽出幾張憑單給了小娘子,如蘅瞟了一眼道:“這裡有幾家賭場與嬤嬤小兒所寫的還債單據,這上面一筆一筆的,記得清清楚楚,嬤嬤可也要瞧瞧?抑或是,等爺回來了,本宮一併交上去,嬤嬤再好好請罪去?”
孫氏身子一顫,徹底慘白着一張臉再說不出話來,僵滯了許久,終究是滅了氣勢,焉焉兒地站在那兒,哪裡還有方纔挺直硬氣的模樣。
如蘅脣瓣笑意微凝,不再說話,轉身回到座位上,瞥了眼戰戰兢兢的衆人,復又緩緩看向孫氏道:“嬤嬤如今還有話說?”
靜滯了許久,孫氏終究是強撐道:“奴婢……無話可說。”
小娘子淡淡睨着孫氏,過了許久方道:“本宮說過,嬤嬤是爺的乳母,論起來,也是半個長輩,我們理當敬重幾分,可嬤嬤行事,實在是不明朗了些。”
孫氏微微一抖,只聽得高坐在上面的小娘子不緊不慢道:“都說慈母多敗兒,嬤嬤的小兒賭錢成癮,嬤嬤便敢私自將宮裡的物件兒流出宮去給你的小兒還債,這也就罷了,嬤嬤還縱的小兒幾乎成了一霸,強搶窮人家的閨女,還將人打得只剩了半條命,嬤嬤竟還隻手遮天,同那些個官連成一氣,反倒把人家告官的人給當堂打死了。”
感覺到孫氏已然抖如篩糠,儼然要癱軟下去,小娘子卻是眸中越發生冷,硬生生補了一句:“對了,聽聞嬤嬤的長子前不久做了個地方知縣,還是拿銀子捐來的,嬤嬤可好闊氣的手筆,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嬤嬤爲着這位子拋了那麼多銀子,只怕也是要賺回來的吧?”
“太子妃。”
孫氏臉色慘白,登時跪了下去,看向上面的小娘子已滿是惶恐:“奴婢……”
哪知小娘子只一擡手,不緊不慢地笑眸看向孫氏道:“我只問,嬤嬤這些事,若是讓爺知道了,可會心寒?”
“太子妃,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一時糊塗,求太子妃莫要將此事告訴了太子爺,求太子妃饒了奴婢這一回。”
看着眼前抖如篩糠,忙不迭兒求饒的孫氏,小娘子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ps:姒姒非常抱歉,昨天忙着六一活動,晚上也臨時有事,折騰了一天,晚上十一點纔開始碼字,實在趕不及12點發文,只能今日補更,至於今天的章節,姒姒會盡快碼完更新,姒姒失約了,很抱歉,希望親們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