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三章 玲瓏ˇ

江氏因爲一句失言,引得皇帝震怒而貶爲才人。此事過後,不由讓衆人對那位溫婉恭謙的楊婕妤另眼相看,加上她又住在泛秀宮,能夠時常見到皇帝,妃子們更對她多了一層客氣。當日,慕毓芫正忙着照看小皇子,事後才知竟是因自己而起,聽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賞賜了幾盒珍貴膏藥過去。

過了一個來月,楊婕妤額頭上的傷大致痊癒。她原本就住的近,素日也常來椒香殿請安,如今既然傷勢已好,自然要帶着禮物前來答謝一番。慕毓芫留意打量着她,通身一襲秋香色尋常宮衫,外罩月白色碎紋展衣,鬢上釵環亦是本分,整個人從頭到腳無一處不顯得柔順。

楊婕妤行禮言過謝,坐下笑道:“娘娘近來的氣色,似乎好了許多。”她說話時自然的微微垂首,顯得分外恭謹,“上次娘娘讓人送來的藥品,嬪妾只用過幾次,如今連一點痕跡也不見,太有勞娘娘費心。”

“婕妤客氣,也不值什麼。”慕毓芫淺淡微笑着,端起花茶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又道:“再說----,婕妤還是因爲本宮才受傷,單是這一份難得的心,也不是幾盒藥膏能夠抵得上的。原是應該的,婕妤無須太過記掛。”

“娘娘天生的好脾氣,對宮裡姐妹一向都是寬待有加,嬪妾等人莫不記掛在心。只是----”楊婕妤頗有些抱不平之色,身子傾斜近些道:“像江才人那樣狂妄,竟敢當衆詆譭娘娘、挑唆他人,嬪妾雖然位分低微,也忍不住要爲娘娘說句公道話!即便是吃點苦頭也無妨,總算不辜負娘娘素日的恩情。”

慕毓芫聽她漫漫說完,倒是訝異,從前並不覺得面前女子能言善道,如今情狀看着甚是親密,實則有些彆扭不自在。彷彿經過江才人一事,彼此理所應當走得近些,然而自己卻並不那樣想,只微笑道:“委屈你了,本宮都記在心裡。”

楊婕妤眸色明亮,忙道:“不敢,都是嬪妾份內的事。”

二人正說着話,只聽外面小太監通傳皇帝駕到。慕毓芫俯身給小皇子掖着錦被,擡頭笑道:“本宮一時脫不開身,婕妤先去接駕罷。”見楊婕妤緊着腳步出去,方纔緩緩看向雙痕,“吩咐知秋堂的人,留意着點。”

“是,奴婢明白。”雙痕輕聲答應着,只聽外面腳步聲漸近,忙上前打起翡翠綠珠掛簾,蹲身福了一福,便領着寢閣內的宮人退出去。

“方纔在門口碰見楊婕妤,朕打發她回去了。”明帝大步流星進來,似乎路上曬得乾渴,看見高几上放着半盞茶,端起來就喝了兩大口。

“楊婕妤喝過的茶,皇上就這麼愛惜?”

“嗯?”明帝愣了一下,趕緊皺眉瞧了瞧,粉彩掐金的白玉瓷蓋碗,上面描着精緻的青玉螺鈿雲龍紋樣,釋然笑道:“又在哄朕了,這碗你也捨得讓別人用?”

“呵,臣妾就不能大方一回?”慕毓芫低頭一笑,開了紫檀木櫥格,取出另一隻同樣的來,沏上新茶遞過去。因見皇帝眸色甚悅,側首打量了一會,“皇上這般高興,想來有什麼大喜的事?”

“剛收到青州捷報,所以特意趕來告訴你。這仗打了一年多,多虧雲琅他們指揮得力,霍連蠻子吃了不少苦頭。”明帝鼻子裡冷“哼”一聲,“區區霍連蠻子,早些年竟然敢那般囂張?如今,總算知道大燕國的天威!”

“恭喜皇上了。”

“呵。”明帝心情甚好,伸手拉着她坐在身側,“依照朕的意思,雲琅他們若是能蕩平霍連、突利等國,那纔是大大的喜事。”

霍連、突利等國人口雖不多,屬地卻是廣泛,如果真的要使之臣服,實則並非一件易事。一旦打到極北之處,單是人馬、銀兩、糧草等等,就不知道需要多少,若沒有十幾年時間的積蓄,後方物資又豈能跟得上?慕毓芫茫然想着,不由替雲琅擔心起來,戰火紛飛一日,自己也就跟着懸心一日。

明帝側首瞧了一眼,問道:“怎麼,宓兒你話要說?”

慕毓芫搖了搖頭,“沒有。”

“不過----”明帝忽而嘆了口氣,“那樣的全勝,只怕一時間難以達成。前幾年撤藩之時,國內兵力消耗不少,雖然收得些金銀器物,又不能立時換做糧草來用。雲琅若是能乘勝追擊下去,咱們的贏面越大,將來議和之時,也就越有利跟霍連談條件。”

“將來……”慕毓芫淡淡微笑,伸手拉過旁邊的細竹簸籮,翻揀了一陣,找出一個鵝黃色的四合如意荷包。上面繡着鸞鵲報春圖樣,以珠絡縫金線合之,針腳細密、繡功精緻,荷包雖小,花枝和鳥羽卻是絲絲分明,大約已經繡得半成。

“你是在擔心雲琅吧?”明帝撫了撫她的手,傾斜身子湊過來,“嗬,原來藏着這樣的好東西,可讓朕瞧見了。”

“還沒繡完----”

慕毓芫一語未了,便聽明帝吃痛“嗯”了一聲,指頭上洇出綠豆大的血珠,原來是被荷包上的細針扎個正着。“噝……”明帝吸了一口氣,嘴裡笑道:“呵,沒想到還有機關呢。幸好沒染壞荷包,不然倒讓你白辛苦一番。”

“皇上急什麼?”慕毓芫汲了溼絹過來擦拭,又在素絹上剪下一條細帶,大致纏了上去,“還好沒扎着別的地方,稍微裹會,停一停也就沒事了。”

“也對。”明帝嘴角微彎,視線在慕毓芫臉上流連,一本正經道:“方纔若是扎着的是腳趾頭,你又怎肯爲朕包紮呢?還好,還好。”

聽得皇帝連說兩個“還好”,慕毓芫也是忍俊不禁,嫣然笑道:“呵,皇上怎知臣妾不肯?不然,再把腳上也扎一下。”

“宓兒……”明帝突然放柔了聲音,目光也有些纏綿,伸手摘下她鬢上的東菱玉束髮長釵,一頭及腰的長髮頓時瀑布般散開。髮絲遮出小半片淺淡陰影,掩蓋住皇帝的眸色,看起來有些朦朧不真切,“朕----,好久沒見這樣笑過了。”

慕毓芫微微垂着頭,輕聲道:“皇上是累了,歇息一會罷。”

“是啊,朕累了……”

慕毓芫聽着皇帝低聲喃喃,任由他將頭埋在自己的懷裡。不過無論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以往融洽無隙的姿勢,無聲的適應着,始終還是感覺有些生硬。彼此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就已經不能再回頭。只是裂縫既然已經生成,縱使再用心用力去彌補、遮掩,終究還是有一道痕跡,有些東西永遠的消失了。

中秋佳節之日,也是金晽公主的生辰。照着往年的慣例,中秋晌午之時,明帝都要預備一次家宴,單獨給愛女慶賀生辰。有着生辰這個藉口,金晽公主遂將杜玫若請進宮來,兩個人多時不見,再次重逢都是分外歡喜。

金晽公主換了新衣,絳紅色的寶仙結花廣袖吉服,鬢壓一枝新折的朱蓼花,其間珠環玲佩,耳上一對細銀線蜜蠟瓔珞珠。因爲已經及笄成年,裝飾自然比幼時華麗,兼之心情愉悅,更是襯得她眉目嬌美,宛若一株亭亭玉立的含苞新荷。此時早攆退了跟前宮人,上前拉住杜玫若的手,嬌嗔道:“日盼夜盼,可算把你盼回宮來了。”

杜玫若先行了個禮,起身笑道:“謝公主掛念,我又何嘗不是一樣?”

“起來罷,還行那些虛禮做什麼?”金晽公主笑着拉她坐下,嘆了一口氣,“你一回去就是三、四個月,也不說來回來瞧瞧,我自己都快悶死了。”

“我也想回來,只是----”杜玫若的笑容頓了頓,躊躇之間,忽而瞥見金晽公主腰間的掛墜,伸手拉起問道:“好精緻難得的珠墜,是皇上新給的麼?”金線橫傳交織,束着幾顆渾圓的彩虹黑曜石,被陽光襯出絢爛的七彩顏色,美得奪人眼目。

“不是----”金晽公主突而臉上一紅,“是慕母妃給的。”說着側了側身,輕輕拍掉杜玫若的手,“咱們好久不見,別管珠墜什麼的了,還是說說……”

“我不信。”杜玫若笑着搖頭,趁着金晽公主一個不留神,將珠墜兒解了下來,“若是皇貴妃娘娘給的,公主害什麼臊?不用說了,一定是慕家公子給的。”

“你別胡說!”金晽公主的臉更紅了些,伸手去奪,杜玫若卻巧身閃開了,只得恨恨分辨道:“我豈會佩着外間男子的東西,那不是私相傳授麼。當真是慕母妃給的,難道我還會哄你?”

杜玫若與她自幼相伴,彼此相熟,只將珠墜藏在身後不給,歪着頭笑道:“讓我來猜一猜。慕家公子得了好東西,自然要孝敬給皇貴妃娘娘,然後麼----”她笑着往桌子後閃躲,“皇貴妃娘娘心裡明白,所以就轉給公主了。”

“隨你亂猜,我不要了!”金晽公主又羞又急,索性賭氣。

“當真不要?”杜玫若故作認真,衝着金晽公主抿嘴兒一笑,“既然公主不稀罕這墜子,那我就把它扔掉算了。”邊說邊往窗口走了幾步,作勢朝窗外揚手。

“好了,好了。”金晽公主趕忙去攔她,軟和了口氣央道:“瞞不住你,全都被你猜到了,快還給我罷。”說完更是不好意思,幾乎快擡不起頭來。

“公主,皇貴妃娘娘的賀禮送到。”

“走,你也去瞧瞧。”金晽公主將墜子重新系好,低頭整理了會,又用束腰將墜線固定好,方纔拉着杜玫若出去。

果見兩個泛秀宮的小太監,一人手裡端着一個紅木漆盤。小宮女上前揭開紅綾,左邊是八個如意多喜金錁子,另有幾盒胭脂水粉、螺子黛等物,都是上好的佳品。右邊則是一枚精巧的赤金七星蓮子長釵,頂頭以靈芝爲形,釵身光亮可鑑,末尾串着七顆小巧靈動的玉籽珠,繁複而不失秀雅。

杜玫若瞧了瞧,耳語笑道:“既然分開着放,那釵肯定有些不一般。”

“你又來了。”金晽公主笑嗔了一句,拈起七星釵在手中細看,讓人將其餘東西拿下去,回頭道:“我去向慕母妃道個謝,你也跟一起去?”

“不了,我去反倒礙事。”杜玫若抿嘴一笑,頗爲揶揄。

“那你等着我,一會就回來。”金晽公主果然不再堅持,吩咐宮人備輦,自己轉到偏殿書房,對着銅鏡將七星釵簪好,方纔挽着臂上流蘇款款離去。

杜玫若看着車輦行遠,估摸着大致時間,帶上入宮前預備好的東西,自側門步行繞到淳寧宮。朱貴妃閒極無聊,正在自個兒塗染蔥管似的指甲,手邊堆着好幾盒蔻丹,櫻桃色、玫瑰色、牡丹色,五彩繽紛的凌亂排列着,煞是蔚爲可觀。也不回頭看人,只顧翹起白皙的手指,半日才問:“你替本宮瞧瞧,哪個顏色襯身上衣衫?”

“依臣女看----”杜玫若極有分寸的打量着,朱貴妃一襲煙霞紅泥金五瓣牡丹雲錦通袖長衫,下穿淺黃色雲紋撒金紋鳳仙裙,加上頭上珠釵華貴,已是奢華明麗至極。因此稍稍琢磨了一下,笑道:“若是用正紅色一類,只怕被娘娘的衣衫所掩蓋,反倒不能顯現得見。莫若用稍帶粉紫的玫色,比之衣衫稍冷一些,既能跳出來,也壓得住煙霞色的虛浮,豈不是兩全其美?”

“嗯,甚好。”朱貴妃很是滿意,便取了一瓶玫瑰紫的蔻丹。

“娘娘,且等一下。”杜玫若婉聲一笑,從懷裡拿出一枚玉蟬型小盒子,輕輕擰開來,裡面是大半盒玉色瑩透的香膏。

朱貴妃瞧了瞧,問道:“這是玉梔油?”

“是。”杜玫若遞近些給她瞧,笑道:“平常的那些玉梔油,風吹吹就不好了。這是哥哥在外省得的,聽說能三日不掉,娘娘不如試一試?”

朱貴妃依言一試,先將蔻丹染在指甲上,末了晾乾,再用玉油覆上一層,果然油亮如水,不似平日那般死沉沉的。兩隻手對着比了比,大喜問道:“這盒子很好,本宮向你買了吧?”

“娘娘不嫌棄便好,哪裡還敢再要賞銀?”杜玫若拿起絹扇替她扇着手,立在旁邊回道:“娘娘對臣女照顧有加,心裡一直很是感激。原本想着,若能陪娘娘說說話、解解悶,縱使談不上報答,也算盡了臣女的一份心意。”說着稍作輕嘆,惋惜道:“如今看來,竟然也不能夠了。

“本宮也聽說了些,還不都是賢妃搗的鬼。”朱貴妃一聲冷笑,甚是不屑,“她又算得上什麼人物?哼,不過仰仗着皇貴妃那邊,就連自己的份量都不知道了!”

杜玫若緩緩低下頭,眸光朦朧道:“不怪別人,都是臣女家中有事。”

“這也沒什麼難辦的,回頭讓寅雯求個情,本宮再替你說兩句,也就回來了。”朱貴妃側首瞧了一眼,曼聲問道:“你哭什麼,莫非在家中受了委屈?縱使杜夫人懶怠於你,不是還有你爹爹麼?”

杜玫若勉強微笑,淡聲道:“爹爹娶了三房姨娘,哪裡還有空管我?再說,我從五、六歲就進了宮,還能剩下多少父女情分?不怕娘娘笑話,前些時日回去之時,爹爹險些沒認出我來,可見連樣貌都已模糊了。”

朱貴妃甚是唏噓,憐憫道:“嘖嘖,真是可憐。”

杜玫若忙謝了一句,拾起笑容道:“原是來給娘娘解悶的,反倒說這麼些閒話,娘娘可別見怪。”側眸看了看窗外天色,“時辰不早,臣女在這兒瞎扯,倒是耽誤娘娘的正事,晚上還有賞月宴席呢。”

“沒事,你陪着說話也不錯。”朱貴妃又瞧了瞧指甲,水滑瑩透的玫瑰紫,果然與身上紅衫相得益彰,因此頗爲自得。自個兒想了一會,擡眸笑道:“也罷,晚上你也跟着寅雯過來,咱們一塊兒說說話。”

“是,只要娘娘不嫌厭煩。”

“厭煩?”朱貴妃忽而冷笑,“厭煩的人自然有,不過卻不是你。”說着嘆了一口氣,撇嘴道:“罷了,提起來就讓本宮添堵!”

見她如此說,杜玫若自然不便急着走,因問道:“娘娘身份如此尊貴,難道還有敢給娘娘氣受?若有那樣不知高低的人,娘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朱貴妃聽着很是合意,順話笑道:“呵,可不是麼?不知高低!”

於是又說笑了一陣,杜玫若方纔告辭。回到映綠堂時,金晽公主早已等候多時,從裡面迎出來,抱怨道:“你去哪兒?都等你大半天了。”

杜玫若攬着她進去,溫聲笑道:“上次我的手被燙傷,得貴妃娘娘賞賜藥膏。難得今日回宮來,惦記着娘娘的情意,所以去答謝了幾句。”

金晽公主“噢”了一聲,不以爲然道:“你從小跟着我一塊兒長大,朱母妃是母后的親妹妹,算起來你也不是外人,還那麼客套做什麼?”

杜玫若笑道:“呵,都是沾公主的光。”

金晽公主性格單純,並不多在小事上計較,轉瞬忘了不快,又拉着杜玫若說起閨閣女兒私話。兩個人說說笑笑,很快說到天色擦黑。小宮女打起簾子進來,請示道:“公主,中秋晚宴已經預備好,這會兒過去麼?”

“嗯,讓人備好車。”金晽公主揚聲吩咐,站起來整理着身上衣衫,忽而“啊”了一聲,拍手笑道:“對了,前幾日父皇讓人給我裁新衣裳,我還照着從前那樣,也給你裁了一身,等着我給你取出來。”

“公主……”杜玫若擡眸看着她,有些怔忡。

十五之夜,皎潔的月兒渾圓無暇。大約是有些許雲絲圍繞,將那玉盤似的圓月籠出一團瑩透光暈,周遭繁星閃爍,也沾染上一層柔和靜涼的氣韻。杜玫若嗅着風中的幽幽花香,只聽一串金鈴聲順着夜風飄來,漸近漸清,小太監高聲唱諾:“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

“譁”的一聲,妃子們全都站了起來。

杜玫若扶着金晽公主起身,靜靜看過去。皇帝一身赤色五爪金龍緙金絲華袍,頭上紫金冠頂珠明亮,彷彿也沾染上今夜的清涼月華,透着少有的親和氣息。不過,皇帝身旁的女子殊色照人,似乎更加奪目一些,幾乎快要讓人睜不開眼睛。

大約養病大半年的緣故,慕毓芫的膚色越發膩白,此時被月華籠罩,更是生出一種融雪般的瑩透之色。滿頭青絲猶如墨緞似的,挽成九鸞盤桓髻,側鬢一支展翅銜珠鳳凰紋赤金步搖,每翅翅尾皆嵌有殷紅瑪瑙石。她嘴角含着一縷微笑,雙眸燦燦如星,與皇帝並肩攜手坐下,一舉一動,都彰顯出二人的妥帖融洽。

“怎麼了?”金晽公主回頭,低聲問道:“玫若,你方纔在嘆氣?”

“沒有……”杜玫若輕輕搖頭,見金晽公主仍是懷疑,遂輕聲笑道:“難不成是公主想着什麼人,自個兒在嘆氣?”

“別瞎說,這麼多人!”金晽公主一臉羞赧,悄悄打量了周圍一圈。

二人湊頭說笑的樣子,顯得特別親密。謝宜華遠遠的瞧在眼裡,看了一會,側首朝新竹低聲道:“四公主身邊的人,是那個侍讀杜玫若罷。中秋團圓之夜,她不在府上陪着家人,怎麼反倒有空閒進宮?”

“是她,錯不了。”新竹仔細看了兩眼,小聲道:“不過那丫頭機靈的很,上次娘娘送她回去,心裡不見得樂意,沒準正懷恨着娘娘呢。”

“呵,或許吧。”謝宜華淡淡一笑,擡頭正好撞見朱貴妃的目光,雖然臉上含着嫵媚笑意,卻不見得有多友善。她知道彼此素日芥蒂太多,只做沒有看見,隨手揀了一粒新鮮的白玉葡萄,漫不經心的剝着細皮。

當夜,皇帝自然宿在泛秀宮。謝宜華原不在意這些,沒有皇帝在,反倒樂得更加輕鬆自在。宴後回到鍾翎宮,領着十一公主與跟前宮人,在院子裡賞月玩樂了一會,便揮散衆人早早安歇下。

秋風涼爽宜人,一夜好眠。

謝宜華素來早起,因見十一公主還在靜靜安睡,不想驚動到她,遂自個兒輕手輕腳下榻。平日裡,也無甚要緊事。左右不過是下棋、看書,再或是繡花之類,只是藉以打發時光而已。擺上黑白子琢磨着,轉眼便是大半上午,稍稍乏味,遂扔了棋譜問道:“新竹,馥兒還沒起來麼?”

“起來了,奶孃正給公主洗臉呢。”新竹自外面進來,走近俯身道:“娘娘,昨夜淳寧宮出了點事,楊婕妤被掌嘴了。”

“嗯?”謝宜華稍稍疑惑,她知道朱貴妃的脾氣,找楊婕妤的茬兒是遲早的事,因此只問道:“總得有個緣故罷,爲着什麼呢?”

“先前的時候,朱貴妃不是賜過夜明珠麼?”新竹嘆了一口氣,往下說道:“昨天宴席散了後,朱貴妃嫌晚上月色不夠亮,突然想起那珠子來。於是派人傳話,說是跟楊婕妤借一下,擺一夜賞月,等到天明就讓人還回去。”說着搖了搖頭,“娘娘你想,楊婕妤豈敢不答應?

“呵,不用說了。”謝宜華猜到七、八分,笑道:“必定是那珠子碎了。楊婕妤如此不珍惜,沒準還是有心弄壞的,實在是太沖撞貴妃娘娘了。”

“正是。”新竹不由一笑,又道:“朱貴妃大發雷霆,非說楊婕妤是故意的,原本團團圓圓的中秋夜,弄碎珠子咒她不得團圓。還說使壞東西不要緊,不該惡毒咒人,當即拿了楊婕妤,掌了好幾十個嘴巴。奴婢聽說,楊婕妤臉都淤血腫了,着實嚇人,只怕好些日子見不得人。”

“哎,也是個蠢人。”

“娘娘是說----”新竹正疑惑着,見她站起身來,對鏡抿了抿鬆散雲鬢,彷彿是要出門的樣子,忙問:“娘娘,要出去麼?奴婢讓人預備車輦。”

“不用。”謝宜華揮了揮手,連新竹也不帶,自側門而出,不到片刻便趕到泛秀宮內殿。慕毓芫正在抱着小皇子逗玩,五個月大的嬌小嬰兒,粉嘟嘟的招人喜愛,一雙烏黑眼珠似水銀般靈活轉動。忍不住輕輕捏了捏,憐愛笑道:“好惹人疼的孩子,將來長大必定像足皇貴妃娘娘,不知道多清秀雋朗。”

“如今還小,還不知道淘氣呢。”慕毓芫貼着小臉親了親,眸中盡是溫柔,回頭看了一眼,笑問:“怎麼,你也聽說了那邊的事兒?宮裡的消息就是傳得快,一會兒功夫就全都知道了。”

“聽說,楊婕妤傷得不輕?”

“嗯。”慕毓芫點了點頭,摟着小皇子輕拍走動,“不過,我也沒有去瞧過。哪個女子不愛惜自己的容顏?幾十個耳光下去,還能有好看的麼?我想她正傷心難過着,多半是不想見人,只讓人傳話安撫了幾句,送了一些東西過去。”

謝宜華點了點頭,嘆道:“貴妃縱然心裡有氣,也太下狠手了。”

“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慕毓芫朝西面瞧了一眼,微笑道:“眼下她不便跟你我鬧開,只好拿着旁人撒氣。不過大節慶的日子,鬧出這樣不愉快的事,難道皇上知道就高興麼?”說着微微搖頭,“真是----,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哎,嬪妾也覺得奇怪。”

“你也?”慕毓芫面色疑惑,大約是抱的有些手痠,於是將小皇子放到牀上,“朱貴妃就那樣的脾氣,一向都是不大懂得轉彎。莫說是對別人,便是在我跟前,還不是沒有半分婉轉,有氣也是照樣的生。”

“不是。”謝宜華搖頭嘆息,“昨兒宴席上,嬪妾瞧見四公主的侍讀,就是先時回家去的那個杜玫若。原本讓她回去,也是因爲太過伶俐的緣故,剛纔還疑心,昨夜的事情是她挑唆的。不過聽娘娘一說,嬪妾反倒想不明白了。”

“嗯,我也見着了。”慕毓芫微微一笑,又問:“只是,你又不明白什麼?”

謝宜華在牀沿邊坐下,逗着小皇子玩了一會,回頭道:“娘娘不是也說,節慶日鬧出事情來,皇上多半會不高興麼。這個杜玫若太奇怪,到底是在幫着貴妃呢?還是在給宮裡沒事添亂?如此一來,她又能落下什麼好處?”

“好處麼,自然是有的。”慕毓芫淡淡微笑,思量了一會,“那丫頭雖然伶俐,如今也不常在宮裡,難道回來就是爲着生事?認真說起來,也不過是咱們疑心而已。”末了又道:“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今後便讓人多留意一些。”

謝宜華笑道:“但願是嬪妾多心,沒事最好。”

“你既然來了,也不能閒着。”慕毓芫自旁邊取來簸籮,內裡一件正紅色連綿如意瑞芝紋小兒肚兜,含笑遞過去道:“你的針線比我好許多,如今每日照顧着小瀾,半步也離不開,更是沒有空閒。別的衣裳也罷了,貼身東西還是自己做的好,所以辛苦你幾日,拿回去替我做完罷。”

“倒是可以----”謝宜華故意頓了頓,趣道:“不過等到做好,嬪妾可要向問娘娘要手工錢。”說得兩個人都笑起來,停了一會,“娘娘也太客氣,嬪妾早就做了兩件,正要問娘娘滾什麼邊,正好一塊兒弄妥當。”

“你看弄罷,自然都是好的。”慕毓芫笑容微斂,彷彿生出些許落落疲憊。

“嗯,那好。”謝宜華也漫漫看向窗外,空氣裡已經盡是秋意,風裡漂浮着香甜的金桂氣味,似有還無,讓人身心皆爲之鬆弛下來。

第三十三章 相見難第二十五章 陰晴圓缺第十二章 花會第三十章 意難平第十七章 湖州第十二章 利刃第十九章 初見第二十五章 相爭第六章 明月第十一章 待鞘第十七章 湖州第八章 秋風葉《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六章 剪燭香消(下)ˇ第二章 風起《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二章 燕爾ˇ第三十七章 歡情薄第三十一章 年第三十四章 掐枝第二十章 心結第二十四章 心盲第三十四章 掐枝《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五章 怨宮秋(上)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六章 花折ˇ第二十二章 迷惑第二十八章 破繭第六章 遺珠《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八章 滿城春ˇ第七章 暗戰《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六章 剪燭香消(下)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八章 滿城春ˇ第三十六章 風華第三十六章 花意濃第十五章 避世第二十七章 浮水秋日涼第三十五章 萬豔同杯第四十章 迷霧第五章 祭天第四十四章 雷霆《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三章 流世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七章 惜年少(中)ˇ第四十章 迷霧第七章 密雲第十二章 手足《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九章 瀾ˇ第四十七章 榮極第十八章 惘然第十六章 前夜《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六章 剪燭香消(下)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四章 沉水香(上)ˇ第六章 明月第四十四章 失之痛第六章 明月第三十三章 相見難第十二章 花會第三十二章 濃霧第七章 暗戰第四十一章 恨無常第四十七章 榮極第十三章 驚夢《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二章 太平ˇ第三十一章 玉碎第一章 輪迴第二十一章 龍鳳歡第二十四章 承恩第三十一章 玉碎第七章 暗箭第七章 暗箭第二十八章 暗涌第十一章 待鞘第三十七章 歡情薄第二十四章 承恩第八章 秋風葉第十章 初芒《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二章 太平ˇ第二十八章 暗涌第十三章 噬魂(下)第四十七章 榮極《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二章 太平ˇ第五章 祭天第三十五章 萬豔同杯第十一章 木屐第二十八章 暗涌第十七章 湖州《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七章 蒼生(上)ˇ第三十九章 百年身第三十九章 百年身第二十七章 浮水秋日涼《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九章 韶華ˇ第二十九章 華傾《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二章 燕爾ˇ第八章 浮世第四十四章 失之痛第十三章 狩獵《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二章 太平ˇ第五章 傷花《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四章 玉珠兒(下)ˇ第八章 浮世《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九章 瀾ˇ第三十一章 年《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章 臨芳渚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