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兒子這一病,老孃掏了不少錢,猜也猜得到她心裡不痛快,陳有義連忙低頭認錯。
“娘,都是兒子不好,只是栓子現在情況還不好,我暫時不能出去做工,不過您放心,家裡的活我一定不能少幹!”
孫氏也害怕婆婆一生氣,就斷了兒子的湯藥,低頭說道:“媳婦手裡的繡活還差一點,我很快就會做好的!”
“哼!好吃懶做的人還慣會狡辯!“陳老太用鼻孔哼了一聲,才說道:“老二,栓子這一傷花了不少銀子了,我可告訴你,他手頭的湯藥吃完了就算!老孃我可沒有銀子再花在他身上了!”
“娘!“孫氏驚呼道:“昨日張大夫來看,說栓子這傷太重了,還有再買幾副湯藥纔好啊!”
“怎麼?你們這是要把我這副老骨頭榨乾不成?“陳老太惡狠狠的瞪着孫氏,“有本事你們自己掙錢去!別想再從我這裡掏出一個子兒!”
“娘!“陳有義沉痛的叫了一聲,他其實心中早就有數了,老孃能夠掏出那些銀子已經是極限了。
只是兒子的傷勢太重,湯藥如何能停呢?陳有義暗恨自己沒有本事,整個人顯得頹廢而憂傷。
孫氏也知道婆婆的秉性,瞬間就淚如雨下。可能是害怕自己哭泣的聲音會被屋裡的兒子聽到,孫氏只得壓低聲音慢慢抽泣。
見二房夫妻,一個慘兮兮,一個哀切切,元媛很是同情,拉着陳老太的手,說道:“娘,栓子可是您親孫子,咱們不能不管他!”
二房夫妻聽到小妹的話,同時升起一絲期盼,兩個人熱情的目光讓元媛有種身負拯救世界的使命感。
“娘,您就聽我的話吧!“不能讓他們失望,元媛使出撒嬌的必殺技,拉長嗓音,用力的搖晃着陳老太的手臂。
陳老太被晃的有些頭暈,一時不會拒絕她,可真的要她鬆口再掏錢,老太太又十分的不甘心,只得哄着她說道:“哎呀!我的小閨女啊!你把孃的頭都晃暈了!”
見元媛還想不依不饒的,陳老太生怕自己不時定力不足鬆口了,連忙拉元媛往正屋去。
“咱們先回屋,等你爹回來再商量,好不好!”
見老太太不那麼堅持,元媛鬆了一口氣,給二房夫妻使個眼色,讓他們放心,這才扶着陳老太回屋。
不說元媛回屋怎麼勸說陳老太,二房裡陳有義夫妻相對無言的看着炕上雙眼無神的兒子,這個孩子從醒過來,就這樣一言不發,雙眼茫然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彷彿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好好一個孩子,突然變成這樣,陳有義夫妻心中的痛苦和無力漸漸蔓延開來。
良久,陳有義拍拍栓子的手背,安慰道:“栓子,你好好養着,爹回頭再來看你!”
孫氏見狀,連忙掖好兒子的被角,跟着丈夫出了屋子。
“夫君!“孫氏欲語淚先流,哽咽着壓低聲音說道:“你說栓子是不是聽到孃的話?”
陳有義身子一頓,連忙壓低喝道:“盡胡說,你不要瞎想了!”
孫氏也知道丈夫是在自欺欺人,就憑陳老太的大嗓門,栓子會聽不到?可見兒子依然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孫氏恨不得兒子能真的被陳老太的罵聲驚醒纔好。
“栓子若是真的能好了,就讓他奶奶多罵幾聲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陳有義如何不知道媳婦的心思,可兒子那樣不死不活的躺着,還真讓人揪心呢!
深深地嘆一口氣,陳有義才說道:“娘剛剛說的話,你也聽着了,咱們家也不富裕,估計娘這回開口了,栓子的湯藥費是再也不會拿出來了。”
孫氏自然瞭解自己婆婆的爲人,抹着眼淚,說道:“那咱們栓子也不能不治啊!”
擡眼看着正房的方向,孫氏充滿期盼的說道:“不是還有元姑幫咱們說話嘛,娘一向最聽元姑的,一定會給錢的!”
陳有義暗暗搖頭,嘆道:“元姑是好心,可這家裡能有多少銀錢?大嫂可剛走,你說娘還能再掏錢?”
提到趙氏,孫氏的臉色瞬間猙獰起來,惡狠狠的說道:“一家子拼死拼活的卻不知道都落到誰手裡了!”
陳有義眼神一暗,隨即阻止道:“不要亂說了,罷了!你留在家裡好好照顧栓子,我去鎮上找點活計,多少掙些錢回來。”
孫氏心中酸澀,可也知道只能這樣,說道:“你放心,我在家也多趕製些繡活,好歹也能夠換些錢。”
“爹,娘!“二丫玉蓮弱弱的聲音響起,這姑娘眼見兄長重傷不知道暗自垂淚了幾回,今日陳老太的一番鬧騰更是看在眼中,此刻見爹孃愁眉不展,寬慰出聲了。
“娘,錦繡坊已經收女兒做繡娘了,我今天就跟爹去鎮上,早點開工也好早點掙錢!”
在錦繡坊做繡娘,有兩種規矩。一種是住在作坊裡,拿到的都是大的繡品,那些繡活要求高,但掙錢也多。
另一種則是接一些小件繡品回家做。孫氏捨不得女兒,和管事說好了,選擇了把繡活拿回家來做,現在聽女兒的話,如何不知道玉蓮是想住在作坊裡,多做活多掙錢。
愛憐的拉着女兒的手,垂淚道:“玉蓮,我的好孩子!”
陳有義把女兒的孝心看在心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一番,說道:“這樣也好!”
因爲這次出門要住在鎮上,父女兩個收拾一番,在正屋門口和陳老太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這一日的時光彷彿過的極其漫長,又吩咐轉瞬即逝。
陳有禮邁進家門時,臉色是有些糾結的,可身後的春柳卻抿嘴帶笑的先他一步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老三,你可回來了,東西都賣光了,錢呢?“陳老太站在正屋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瞪着三兒子。
那惡狠狠的目光彷彿在暗示,如果陳有禮說東西沒有賣光,或者錢不多,老太太就會立刻衝上來找他算賬。
陳有禮連忙收回看向自己屋子的眼神,躲閃的低頭應道:“都,都賣光了,錢在這裡!”
“都賣了?這是好事啊!“陳老漢在屋裡發話了,“老三趕緊進來!”
陳有禮掏錢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陳老漢又說道:“你這個老婆子急什麼!趕緊讓王氏給老三端飯!”
陳老太只管看着兒子的臉色,見他目光飄忽,這心裡就急了,揚聲衝着廚房吼道:“王氏,你是死人啊!你男人回來了,還不趕緊給他弄飯!”
罵了一句,陳老太拉着臉,先一步回到屋裡,上炕坐好,元媛正在炕頭笨手笨腳的繡着帕子,見狀只是暗暗發笑。
這個老太太性子太急了。
不過是賣一點吃食,就惦記成這樣,在家裡也坐不住。嘴裡不是嘮叨老三太老實窩囊,怕他不敢要價,就是擔心東西賣不了,自家虧了本。
陳有禮心中有鬼,進了屋裡連揹簍都沒有放下,就急吼吼的把荷包遞給陳老太,低頭悶聲說道:“爹孃,東西都賣了,錢都,都在!你們看看!我,我還是去廚房吃吧!”
看着陳有禮慌里慌張的掉頭出去,元媛並沒有太在意,陳老太卻陰沉在臉,'莫非老三有事情瞞着我?’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手中的荷包打開,陳老太立刻被倒在炕桌上的銅錢吸引了。
“娘,這銅錢可不少呢!看樣子這生意不虧啊!“元媛着手點錢。
陳老太的疑心在見到這一堆銅錢後,立刻消失不見了,喜滋滋的清點起來。
“一,二,三--三十八,三十九。”
“娘,這裡是五十文!“元媛把數好的銅錢推在一邊,就聽到陳老太氣哼哼的說道:“哎呀!我剛纔數到多少了?你這個丫頭,一說話把我這數目都打亂了。看看我還要重新數一遍!”
陳老太雖然帶着埋怨,可臉上堆着笑,半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
元媛吐吐舌頭,還好這個身體是陳老太最最疼愛的小閨女,若是換了別人,一頓臭罵是跑不了了,笑道:“娘,才這點錢,您就數不過來了?回頭咱們家掙錢更多了,您可怎麼辦啊?”
陳老太剛剛開了頭,又被打亂了,索性把銅錢推回去,笑道:“再多的錢,老孃都數得上來,不過多費些功夫吧!”
元媛笑吟吟的把銅錢十個一摞的放好,說道:“娘,您看我,咱們先把銅錢這樣十個十個的分好,再十摞放在一處,這樣一百一百的,數着又快又不會亂!”
“這個主意好!還是咱們元姑聰明!“陳老太對於這個小閨女一向不吝嗇讚美之詞。
陳老漢坐在一邊也點頭道:“元姑出了一個好主意,這樣你娘不會老糊塗了!”
“哼!說我老糊塗,你又是好人?“陳老太這邊回嘴,手下也沒有停。
有了新的方法,很快就數好了銅錢,一共一百六十文。
“帶去八十個蔥油餅,兩文一張,是一百六十文!“陳老太仔細的把銅錢裝回荷包,臉上的笑意並沒有維持太久,又耷拉在嘴角,衝着廚房喝道:“老三,你給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