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媽媽有高血壓,最近正在用藥,當我跟她說暑假兼職的事,她卻淡淡地要注意身體,認真學習。到最後,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本想掛電話,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斷斷續續地說:如今爲你織了兩件毛衣,緊身暖和的,上次回家聽你說穿了五件還覺得冷,我趁着空閒,把家裡放着沒用的毛線全找出來,還買了幾捆新毛線,毛衣已經織好了,我託同學給你帶去。

媽媽說織了兩件厚實的毛衣給我,我本想拒絕,因爲我不喜歡自家做的衣服,但細想一下,怕拒絕會傷了母親的心,辜負她的好意,又想到武漢的冬天確實冷得不行,於是我說讓同學去家裡拿。其實,我說的同學,就是指易筱,只是不知情的母親以爲她僅僅是我的同學罷了。不知以後她是否會吃驚,當我帶着一個女孩回家,且說,媽,我們要結婚了。當做媽的看到兒子帶回家的就是那個曾經爲她捎帶衣服的女孩子,會不會想到是因爲託她捎帶毛衣而使我們發生感情的呢?想到這荒唐的念頭,自己也覺得好笑,就在電話那頭咯咯笑了起來,母親只聽到笑聲,以爲是我歡喜毛衣,認爲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自然比我還高興。

暑假的日子也是甚於平淡的,似乎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驚起心中的波瀾,同學也有幾個留校的,晚上大家沒事時互相竄門,談當天找工作的艱辛,談過去的幼稚,談將來的憧憬,盡每個人的想象談去,而不必擔心被人笑話。

我似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除了做好工作外,剩餘的時間就泡到圖書館看書,圖書館裡並不冷清,有好多考研的學長留校備考。

易筱在家很頹廢,從跟她通話就能得知,先前帶回家的書也還沒翻動,每天睡懶覺晚起又要自責一番,易璐的生活也差不多,整天圍在電視前是看煽情的韓劇。

白蘇回家沒滿一個月就回到學校來了,到火車站接她時看到她大包小包,我就笑了,難怪她要我她吃得飽飽才能去接她。

當我把包包放在她寢室時,累得往她牀上就倒,她把我拽起來,說:“全身都是汗,我還要你幫忙呢。”

“裡面都是些什麼東西?累死我了。”我委屈地看着她說,額頭上的汗水簌簌往下掉。

“重慶特產,你還敢說累,都是特意爲你帶的。”

我笑了,心想白蘇真體貼人,但我又不好表露,於是我說,“媽媽同意你那麼早來?”

“我騙她說要去圖書館看書,不能荒廢了時間。”

“她相信?”

只見白蘇點點頭,粲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其實我是怕你一個人寂寞,不放心你。”她補充道。

“那你放得下媽媽,不怕她寂寞?”

“她有爸爸陪!”

“那我很幸福囉,有白蘇陪。”

她嘿嘿地笑,但不做聲,女生寢室是不能久呆的,否則樓管上來叫就不好意思了。白蘇既回到學校,不做事是不行的,這時她們班剛好有個勤工儉學的女生兼職家教忙不過來,就讓白蘇替了她的位子,每天只需工作三個小時。

我被分到文瀾樓工作,而白蘇則在南園。每天早上,我騎着車去臨湖公寓接她,然後把她送到南園,自己纔去值班,值完班又趕去做家教,小女孩的媽媽很熱心,有時會留我吃午飯。

夏陽杲杲的天氣容易使人感到煩悶,但雨後的幾天卻是分外的涼爽。持續兩天的雨水,使得湖邊的草坪愈發油綠,湖畔各種各樣的花草叢生,徜徉於林蔭小道,更是一種愜意。

一天傍晚,我和白蘇早早吃完飯,覺得沒什麼事,再加上藍藍的天空使人心情舒暢,我和白蘇靜默並肩走着,肩膀不時摩擦相碰,到這時,我看到淡淡的微笑掠過臉龐。

既是隨處閒逛,自然沒有方向可言,不知不覺中,從情侶路到苑南路,從苑南路到苑北路,到苑北路時,忽見湖畔成片的石榴樹枝頭上掛滿累累的紅紅果實,由於湖畔水土好,石榴健康地成長,大大的石榴壓彎了枝頭。白蘇高興地跑過去,我跟隨着後面,最後爲她挑選了五六紅紅大大的石榴。

摘完自然是要離開的,因爲我們不知道這種行爲是否算是偷摘。走遠了,又穿回九孔橋,最後還是在湖邊轉悠,白蘇說腿痠,走不動了,我們看到石椅上落滿厚厚的灰塵,便在一處油綠的草叢坐下。

暑假裡學校的人很少,來湖畔的人則更少,以前大片大片的草坪總會被行人踏出的一條條小路來,其實草坪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草被踏扁踩枯,自然變成了路,暑假裡走的人少了,再加上幾天雨水的澆灌,被踩踏出的路面已依稀可見草綠色的苔蘚。我想,再過一段時間,小草又會在那裡生根發芽,最後將路蓋上。

立秋快到了,湖畔的蘭草開得如火如荼,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鮮豔欲滴。

早秋的風,輕輕地拂過,遠遠望去,彷彿一股股迎面而來的白色波浪。

白蘇坐着沒有說話,手裡抓着幾根枯草,面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生完蛋的大白鵝在草叢中尋覓遊蕩,偶爾把嘴伸進雜草中,嘴裡咀嚼着嫩草。

湖邊的遠處傳來咚咚的響聲,好象寺廟裡的晨鐘的聲音,文波的鐘聲永遠是那麼令人陶醉。我們沉默了一會,我拉着白蘇的衣角說:“你有沒有童年的照片?我好想看看你以前長得怎麼樣的。”

“每年我生日的時候,我媽媽都會給我照一張相,所以我現在還保留着十九張相片,不過前幾張是黑白相片。”

“太好了,能看到自己每年的變化!你有沒有帶來?”

“有,在我的日記本里,過幾天你到我寢室去,我拿給你看,”談到小時候的事情,白蘇似乎很感興趣,“我給你講講我一歲時抓週的事情吧。”

“那天,我剛滿一週歲,爸爸媽媽在我的面前擺上許多東西任我抓取,吃的玩的穿的什麼都有,最後我拿起一本圖畫書,媽媽請來的老先生說我以後一定是讀書料子,要好好培養,我爸爸媽媽聽後非常高興,包了一個大紅包給那位老先生。”

“真好玩,你都記得啊?”

“這都是長大後媽媽跟我說的,其實,我媽媽說剛開始我拿起的是一隻救生圈,後來扔掉了,拿了別的也扔,最後纔拿起圖畫書的,我七歲學游泳時就是用那個救生圈。”

“我們那裡沒有抓週的,我也沒有在生日時照相留影,童年的照片只有零零散散幾張,還是和我媽媽姐姐合影的,而且是黑白照片。”

“你帶來了嗎?”

“沒有,不過我有幾張高三那個暑假旅遊照的相片。”

“那個暑假我也去旅遊,不過是我媽媽的單位組織的,我們去海南。”

“海南挺美的,那裡的椰子最便宜。”

“我有吃,”說到這,她很興奮地說,“不過那裡騙人的也多,我們一羣人剛從公園出來,有好多促銷人員圍上來推銷魚肝油,他看到我媽媽同事的女兒戴着眼鏡,就說魚肝油可以明目治療近視。我看他戴着眼鏡,就好奇地問你自己爲什麼不吃。他說我是深度近視,她吃了就可以摘下眼鏡了。我笑了,問他你怎麼知道她是淺度近視,聽完後他悻悻地走開了。我身邊的人都笑了,媽媽的同事還誇我聰明呢。”

我不覺笑了,“白蘇,你確實聰明,而且膽子不小。”

“我討厭那些騙人的!被騙者內心會受到很大打擊,而且越來越不信任身邊的人。”

“嗯,”我點點頭,“我們要學聰明點,對陌生人應該有戒備心,咦,你對我有沒有戒備心?”

“我爲什麼要對你有戒備心?”

“我聽說大多女生對男生都有戒備心。”

“什麼都應該區別對待,男生也有好壞之別。”

我覺得沒什麼要說,就仰起頭去看橋上過往的行人。這時,白蘇讓我背過身子,然後手指在我的背上劃劃。

“崔寧,你感覺一下,看我寫的是什麼?”

我感到一陣癢癢,不覺晃動身子,白蘇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別亂動,但劃了一陣,她看我猜不出來,就不再劃了,我雙手抱着頭躺下來。

“白蘇,你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什麼是幸福?”我看到她說話時的表情極其溫和,彷彿一陣清爽的風從我臉龐拂過。

“什麼是幸福?我看過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天,小貓問媽媽,什麼是幸福呢?媽媽說,你的尾巴就是幸福。於是小貓就每天追着自己的尾巴,可怎麼追不到。它就跑去問媽媽:”媽媽,我爲什麼追不到幸福呢?‘媽媽說:“傻孩子,你只要一直往前走,不回頭,幸福自然就跟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