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代售火車票的窗口,排的隊越來越長。

在路上行走,總會看到許多拖着行李箱的學生,北大門前的538路公車,終點站是武昌火車站。

易璐是校踐行協會的副部長,暑假要到農村進行實踐調研,行期爲五天。由於易筱所在的學校僅是一個小校區,暑假不對學生開放,留校的學生只能到本校區去。易璐走的那天,學校就要清人了,所有人都得離開,易筱本來可以到本校區去暫住幾天,等到易璐回來再一起回去,但易筱又說到本校區去麻煩,人生地不熟,況且幾個不認識的女生要湊合住在一塊,很不方便。

班上的女生都已經回去了,女生宿舍是不可能讓她落腳的。經過千思萬慮,易筱決定到外面租房,但租在自己學校旁邊是不行的,她自己害怕,我也不放心,最後只能來我學校了,我們在外面租了四天的房子,易筱把行李都帶來了。

夏陽杲杲,天氣炎熱,毒辣的陽光曬得泥土都發煙。易筱是不敢出門的,爲了照顧她,找一份待遇較高的工作的想法只能推遲。我重新爲以前的招生單位貼海報,每天一百張海報,三十塊錢。貼海報是一件累活,但只要認真,一百張只需四個多小時,其他的時間就可以在小窩裡陪她,我騎着車奔波於學校周圍的各大高校的張貼欄,爲的就是把海報一張張地張貼上去。

早上早早就要起牀,出發早些,才能避開太陽的暴曬。起來時看到熟睡的易筱,想出去都覺得不放心,但還是要出去的。爲她擺好牙刷,上好牙膏,買好早餐,調好鬧鐘,鎖好門,就可以出發了,每天早上基本都是這樣,到中午時分才能回到學校,回到學校再買午餐回到小窩。站在易筱面前時,額頭上的汗滴涔涔地不斷流下,她總會讓我先去洗澡,澡洗好了,心情自然舒暢許多,喝着易筱爲我倒的水,給她講上午看到的一切有趣無趣的事情,至於易筱經常偷偷地把鬧鐘的鬧鈴關掉睡懶覺的事,我自然管不了,只能勸她儘量早點起牀多看書。下午留在小窩陪她看電視,晚上我去食堂吃飯後就給她帶一份。不知是什麼原因,易筱就是不出門,儘管晚上並不熱。

易筱來例假前總會肚子痛,記得高三有一次去她家時,她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臉色極其蒼白,扶她到房間後,她躺在牀上手緊拽我的衣角不放,額頭冒着汗滴。那種痛苦的場景,至今想來仍心有餘悸。上大學後,肚子痛的症狀減輕了很多,因爲她時常吃藥。

我爲她沖泡的藥已經涼了,就端起來給她喝,她端在手裡,說:“這種藥的味道很濃,當我喝藥時,藥的味道瀰漫在寢室裡,好難聞。”

“苦嗎?”

“特別苦,你聞聞看。”說着她遞到我的鼻子下。

“嗯,”我皺起了眉頭,“真的很難聞。”

“下輩子我一定要做男生!”

“那我下輩子就做女生,而且做易筱,被你追。”

她端着湯藥笑了,很燦爛的笑容。

“你捏着鼻子,不要喘氣,一口氣喝下去就不覺得苦了,以前我喝湯藥時都是這樣的。”

每次睡覺前總要端水爲她洗腳,剪腳趾甲,一切該做的做完,時間也不早了,很快過了十二點。這天也不例外,我蹲着正幫她剪腳趾甲,她嘴裡含着山查片,斷斷續續地說:“你說易璐他們一羣人都在幹嗎?”

“不知道,你同學都到本校區去嗎?”

“有很多沒有,我們寢室一個鄭州的女生,她的男朋友在成都讀書,放假前給她匯了二百多塊,她男朋友好好哦。”

“爲什麼無緣無故給她錢?”

“他男朋友順路來看她,他們要在外面住幾天。”

“那是租房的錢吧,還好好,她陪他睡了幾天不是更好。”

“什麼睡了?他們什麼也沒做!”

“我又沒說他們有做,爲什麼你總要強調做不做的。”我看着她,心想着不能和她有任何不高興的爭執,這句話自然也就沒有說出口。

我從小就沒有熬夜的習慣,身體也不允許自己熬夜,超過一點鐘睡覺頭部就會隱隱發暈發漲。易筱說以前爺爺經常撫摩她的後背,使她漸漸睡去,說着就拖我的手也要我那樣做。但手在她後背來回摩挲一會後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沉沉睡去,這時還沒睡着的易筱總要把我叫醒,還說她沒睡着我不能先睡,實在太累了,也就理會不了那麼多。叫不醒我,她索性蜷縮着身體嗚嗚地哭,而且是真哭!我隱約聽到哭聲,但就是睜不開眼睛,待到易筱哭累了,她自己也就不知不覺睡着了。

醒來自然是第二天的事,看到她眼角的淚痕,模糊模糊地記起了昨晚她的哭鬧,這時總有一絲歉疚感,只能儘量爲她做一些事以彌補虧欠她的。

其實自己還是樂意讓她在我的摩挲下安詳入睡的,只要時間不要超過一點。但大多數時候,易筱看電視要看到十二點多才肯睡下來,且想起電視的情節,頭腦反而越發清醒,所以睡不着是件極其自然的事。我卻不一樣,只要一上牀,就倒頭呼呼大睡,任她怎麼打罵也醒不來。

最後一個晚上比較難忘,怎麼說易筱就要回去了。摟着她說些離別的悄悄話,彼此就沉沉睡去,我要讓她能安靜地睡好覺,畢竟在火車上是不能熟睡的,前一天睡個安穩的覺,次日坐車纔不至於很疲倦。

睡到半夜時,外面卻下起了傾盆大雨,閃電交加,甚是嚇人。我發覺易筱的身體正緊緊地往我身上靠,模糊中看到她顫抖着親吻我的手,我下意識地撫摩着她的後背。不知什麼時候,雷聲漸小,我又糊糊塗塗地睡着了。

早上洗漱時,透過盥洗室的玻璃窗,看到溼漉漉的地面,依稀記起昨夜發生的事情來,待到吃早餐時,我微笑着問她:“昨晚我都已經睡着了,你爲什麼拉我的手?”

她愣了一會,可能也記起了昨夜的情形,只見她支支吾吾地說,“昨晚的雷聲好大,我驚醒了,睜開眼睛看到房間漆黑一片,而你卻睡得很沉,心裡想着明天就要走了,就拉你的手,不讓你離開我。”

我笑了,“難怪有種模糊模糊的感覺,癢癢的。睜開眼睛時卻看到兩隻大眼睛盯着我,但實在太累了,不知什麼時候我又睡着了。

“我知道你睡得沉,本來想叫醒你要你陪我說說話,最後還是不敢。”

“怎麼,那麼晚還有話說,想跟我說什麼?”

“現在忘記了,不過當時就想要你陪我說說話。”

吃完飯帶着易筱去商場購物,在火車上十多個小時總要讓她吃點東西的。當然,薯片和碗麪是少不了的,本來想給易璐買點,但她說易璐肯定比她的還要多。我不解的問爲什麼,才知道她的死黨沒回去,而是到本校區暫住幾天,等着易璐回校。

當我們到火車站時,證實了易筱的所說的,易璐的死黨確實和她在一起,我們遠遠地看到易璐和死黨親密地坐在候車廳打情罵俏,不覺想起了一個多月前易璐跟我說的一句話:冷靜之後還是這樣,我們的故事該劃上句號了,我不會那麼快談的,我已經累了,也看透了很多東西。

我說給易筱聽後,易筱冷冷地說,“邵志清回去的第二個星期她就不累了,他們快開始談了。”

我看着易筱,心裡納悶:爲何她對張遠航有那麼大的意見,他和易筱並沒有過節啊!但想到邵志清和易筱認識已有五年了,心裡的疑惑也就明朗許多,要易筱認同並接納一個和她認識不久的人是需要時間的,況且以後可能還是她姐的男朋友,這更需要時間的磨合。

我們正走着,張遠航看到我們正向他們走去,連忙跑過來幫忙提行李。

爲易筱送行,並沒有送白蘇時的感傷,或許習慣了吧,習慣了和易筱分別時還能和她說說笑笑,習慣了在人多的時候不摟她,習慣了“這裡有人”這句簡短經典的話。

習慣了,就無所謂分分合合,聚聚別別。

從火車下來,看到易璐頭靠在張遠航的胸口,我連忙又跑上去,有些事情還是不要那麼快知道的好。

當火車緩慢開動時,我纔有點感覺,火車帶走的不僅是易筱,還有我的思念。

張遠航是下一班開往大連的火車,和我們一樣能看到藍藍的天、藍藍的海的故鄉。

暑假貼海報的工資拖了一個多星期才發,一共是一百二十元。在同學的幫助下,我獲得了一份兼職家教,小女孩剛考上初中,我幫她輔導語文和數學,一小時十五塊,一天做兩個小時。這時,我在學校申請勤工儉學的崗位獲得批准,校內外兩份工作加起來每月一千三。我很高興,但希望能再兼一份工作,所以平時有時間就往武昌司門口的人才市場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