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晴的母親無法處置,可薛楷瑞就沒那麼容易被放過了。
故意殺人未遂,但導致一人重傷截肢,一人輕傷,連同那位收了錢的工人一起,主犯和從犯,都要被判刑。
連着薛家一起,因爲之前參與薛氏運營的所有薛家人,全部捲入了賬簿造假以及劣質珠寶的官司中,因爲所有證據確鑿,而薛家已沒了財力聘請律師,幾乎是已經定罪了。
財經新聞裡滾動播出着這條消息,倪佳人在醫院複查手的情況,旁邊的小電視機也在播着同樣的新聞。
“倪小姐,還好你沒事,那時候這個薛楷瑞那麼殷勤地天天來看女朋友,我們還羨慕那個女的呢,即使截肢了男朋友都不離不棄,沒想到啊……”
女護士站在一旁陪着她複查,看着新聞也發出了感嘆。
她出入醫院久了,認識了不少醫院的人,就算是她不認識,醫生或者護士也認識她了。
倪佳人只是淺淺一笑,沒做任何評論。
越是親自經歷的事,越沒辦法像旁人一樣,風輕雲淡地聊。
“倪總!倪總!”
遠遠地,倪佳人聽到了呼叫聲,似乎是……小林?
“抱歉。”
她微微欠身,收起了手臂,走出診斷室。
小林坐在輪椅上,雙手不停地撥弄着輪子,一路亂撞,直奔診斷室而來,嘴裡聲聲淒涼地喊着,“倪總,倪總……”
“小林,怎麼了?”
倪佳人趕緊迎上去,卻見她滿臉的淚水,瞬間慌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爲了救自己而失去了雙腿,倪佳人心裡總是內疚的,她甚至把照看小林當成了自己一生的責任。
只要她還需要,她就一定會護她一輩子。
“倪總,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楷瑞吧!”她悲傷的眼淚,打着嗓門吼着,似要感動天地。
倪佳人瞬間懵了,“你說什麼?”
爲什麼每個人,都要讓她放了要殺她的人?
“倪總,放了楷瑞吧,這件事不是他的錯,都是我!都是我的錯,你讓我進監獄吧,你告我吧,別告他了……”
“小林!”
倪佳人呵斥一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倪總,這輩子,就楷瑞一個人真心待我好過,所以,我不能看着他就這麼入獄,倪總,我求求你了!”
“這件事錯在我啊!是我把你拉過去的,是我故意讓你過去的!我不讓你過去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倪佳人原本震驚的臉,此刻已經完全僵硬了。
小林的話讓她耳朵有些發懵,一直“嗡嗡嗡”地響着,無法認真地思考。
“倪總,是我有預謀的,不是他!”
“那你……爲什麼要推開我呢?”
“因爲這是殺人的罪名啊,我死了無所謂,我不會告他的,可是你死了……他就……”
倪佳人的心,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涼透了。
“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倪總,楷瑞他其實是好人,他……”
“夠了!”
倪佳人突然厲喝,看向身邊的護士,“把她送回去!”
“倪總,你不能這樣啊,我救過你啊,你爲什麼不願意答應我一個條件呢?沒有他,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小林撒了瘋似的嚎着,醫院裡的人紛紛跑出來圍觀,指指點點地,倪佳人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突然疲憊
了一般地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嘴角緩緩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所有她看重的人,都護着想要殺她的人。
她的命,到底是有多不值錢?
這一刻,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活在世上的意義。
被人殺,然後原諒殺自己的人嗎?
她不是聖人,她做不到。
何況,這個人先是傷害倪氏的名譽,倪氏差點兒被他們玩兒弄,再是傷害她的性命,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而阮母呢?
遲早,該還的,總是要還的。
她不良善,在商場混了那麼久,她早已不是那麼單純的人了,更不會任人宰割。
能肆無忌憚地傷害她的人,只有一個傅司臣,足夠了。
回到公司,倪佳人根本無心處理工作,卻又不得不強撐着清楚的意識工作。只是路過的室內設計部門口的時候,恰好撞見了楚晴。
“晴晴。”
“嗯?你複查回來了?”
“嗯。”
“怎麼樣,沒事吧?”楚晴上前,直接撩起了她的袖子,查看情況。
“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你和澤修哥怎麼樣了?我聽說,因爲你固執不肯,逼得他要去非洲了。”倪佳人故作輕鬆,一顆心卻仍是沉甸甸的。
楚晴翻了個白眼,很女王地說,“他去不去非洲關我屁事啊,他讓我嫁我就得嫁啊,那我多沒面子!”
倪佳人輕笑,果然,一句話就套出了楚晴的小心思。
“對了,傅司臣和俞馨予來了,在服裝部量尺寸,你要去看看嗎?”爲了躲避盤問,楚晴立即轉移了話題。
想到傅司臣的庇護,又想到小林的瘋狂,倪佳人好不容易微揚的嘴角瞬間垮下來。
“不用了吧。”
他要陪另一個“未婚妻”一起走紅毯了。
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他們兩人相攜走紅毯,她的腦海裡,就想起了俞馨予一身婚紗,而身邊的傅司臣西裝革履,兩人挽着手,一步一步走向神父的畫面。
一個紅毯,像是一場儀式。
是她無法接受的儀式。
“佳人?”楚晴微訝,發生什麼事了?
倪佳人轉身,徑直往辦公室走。
有時候,想見一個人,許久都見不到;而有的時候,不想見,偏偏又見到了。
“倪小姐,這麼巧?”
俞馨予前一秒還在爲傅司臣的冷漠鬧了點兒小脾氣,下一秒見到倪佳人,立馬揚起了自認爲最動人的笑容。
傅司臣走在她稍微前面一點的位置,所以,倪佳人先看到了他。
“不巧,這是我公司,遇見我很正常。”
“嘖,倪小姐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氣,真不知道讓別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會怎麼看司臣哥。”她搖了搖頭,似乎很不贊同的樣子。
不知爲何,倪佳人沉重的心,都被激怒成了火氣。
“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嗎?”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你說呢?”俞馨予揚起了她那引以爲豪的笑容,看得倪佳人握緊了拳頭,胸中的火氣差一點兒忍不住爆發。
“對了,倪小姐,電影節你身爲服裝提供方也可以去走紅毯哦,或者單純的去觀看也可以。”
俞馨予一人說着,站在傅司臣身邊,就像真的一對兒一樣,而傅司臣一言不發,靜靜地站着,雙眸時而望向倪佳人,那眸子裡的東西,她卻看不懂。
看他也太累了,仰着脖
子,她乾脆逃避似的平視着俞馨予。
“不用了。”
倪佳人果斷地拒絕,繞過傅司臣,眼眸微擡,只夠看到他堅毅的下巴,線條仍是那麼清朗,咬緊的下顎緊繃着,很陽剛。
僅僅是一眼,倪佳人匆忙轉回了頭。
她害怕,再多看兩眼,自己又一發不可收拾了。
“嘖,祝你們新婚快樂啊!”楚晴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跟上倪佳人,還送上一句諷刺的祝福,向兩人揮了揮手,留下一道瀟灑的背影。
傅司臣眼眸中閃過一絲光芒,微微側目,視線正好落到倪佳人辦公室的位置,她的身影恰好鑽進了門裡。
楚晴跟了進去,問道,“電影節你真不打算去?這可是個宣揚咱們公司的好機會……”
倪佳人微微擡眸,眼底還有陰霾。
“別拿這種眼神看我,這是你自己說的意思……”
“我知道。”倪佳人垂下眸子,長嘆了一口氣。
她不想看到那刺眼的一幕,卻又無法看到倪氏放棄這個好機會。
“佳人,我知道你的想法,要是實在覺得受不了,就別去了。倪氏不缺這一個機會,我們有的是踏上國際舞臺的踏板。”楚晴勸道。
倪氏的發展在A市,乃至整個國家都算是不錯的,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他們離浮石這樣的集團差了不止幾條街的距離,倪佳人也沒想着要將倪氏做到浮石那麼大,只是希望浮石能越走越好。
“這麼好的踏板,卻難得。”
倪佳人一聲嘆息,“算了,我回去的,服裝部的人已經把我的禮服設計好了,總不能讓她們的心血白費。”
楚晴無奈地搖着頭笑了。
明知道前面是荊棘,她卻要硬着頭皮趟過去。
這就是倪佳人。
倪佳人沒打算那麼容易就原諒薛楷瑞,既然大家已經費了心思解決了一件事,她也不會去給衆人添堵。
薛楷瑞的宣判很快就下來了,判了十三年。
而薛家的其他人,只要是參與了薛氏相關決策的人,無人倖免,要麼進了監獄,要麼傾家蕩產窩着過日子。
倪佳人看着電視的時候,心裡很平靜。
腦海中反覆出現的,是小林那張佈滿淚水的臉。
她一直覺得,小林是一個很善良的妹妹,從農村來,揹着一身的債務,卻自己在奮鬥爲家裡還債,就算父母只看中弟弟,她也從來沒有放棄過。
或許是在薛楷瑞的戀愛那裡,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溫暖,儘管是虛假的,她也信了。所以,她傻傻地就付出了全部的心力。
她懂她的心理,但是,宣判下來的時候,卻害怕去見小林一面。
她失去了雙腿,又失去了那個她以爲最愛她的人。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頓好她的家人,給她一份能勝任的工作,別讓她覺得自己無法作爲,照顧她,讓她一生無憂。
除此,她也想不到還能做什麼了。
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醫院的一通電話,打破了她所有的想法。
“倪小姐,林小姐在醫院割腕自盡了……”護士的聲音,帶着惋惜,卻依舊平靜。
習慣了生與死,心底的漣漪也小了。
然而,對於倪佳人,卻宛如平地一聲雷,痛楚從腳底一直到心裡。
她整個人怔住,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而手腕處一條血紅的傷口,血液滴在地上,綻放成一朵朵絢爛的紅花……
美,卻驚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