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放肆一次。
一次就好……
倪叔去世的時候，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她也不曾把悲傷留給他。而這條生命的逝去，她自責的以爲是自己的錯，心裡除了傷悲，還有內疚。
有時候，內疚比悲傷更可怕。
他懂。
所以，他不想她也揹負着內疚，但他無能爲力。
因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對得起自己心中的內疚。
不由自主地，傅司臣收了收手臂的力道。
似乎是聞到了舒心的味道，倪佳人微微蹙了一下眉，隨即翻了個身窩進他的懷裡。
“佳人？”
“嗯，啊？”
“你出神好久了，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楚晴拿着圖紙在她面前晃了好久，都不見她回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倪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不好意思，你剛纔說了什麼？”
她的腦海中一直想不起那天的畫面，她哭暈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只有秦姨和蘇澤修告訴她，是傅司臣抱她回去的，其餘的，也沒人知道了。
或許，其他根本就什麼都沒發生，她也不該期待。
“我說，齊天集團酒店的設計，我如果交給別的人你肯定不放心，不如我把另外一個案子挪出去，自己來接收酒店的案子，怎麼樣？”
“嗯，好啊，你接手我就放心了。你最瞭解我的風格，跟我酒店的外觀設計也能達成一致。”
倪佳人還有些迷糊，果然，楚晴立馬將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你沒發燒啊，怎麼盡說胡話呢？”
“啊？”
楚晴搖了搖頭，“哎……要不是你設計的是酒店，我的風格可能一輩子都配合不了你的文藝風。”
倪佳人，“……”
楚晴是瞭解她的風格，但是，兩人的風格的確差得有些遠。
她大腦不經轉動，一時竟然忘記了。
幸好，她的畢業設計抽中的主題是國際大酒店，所以正題風格比較大氣，比較符合楚晴的風格，她也正好可以接手。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還是……”楚晴欲言又止，“你還在想小林的事情？”
倪佳人頓時沉默了。
小林下葬了，給了她家人一大筆賠償。原本她的家人也不依不饒地纏了很久，倪佳人除了加價，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安慰、保證，甚至提出了一百萬的賠償金。
畢竟小林是自殺，而且，薛楷瑞和她屬於蓄意謀殺，原本她半分錢都拿不到，還得作爲從犯被判刑，齊天集團幾乎不用負責任。
而倪佳人自費給出的錢，只是爲了報答小林的救命之恩。
一家人卻表現出一副“死的不是你女兒，你不會懂”的表情來，旁敲側擊要加價，最後，倪佳人用五百萬換得了他們的原諒。
看着一家人捧着卡，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還有……滿足。
哪裡有半點兒失去親人的悲痛。
倪佳人瞬間不想把那五百萬給他們，可是，小林在拼盡了全力讓家人過得更好。
想想，倪佳人也作罷了。
只是爲她感到惋惜，也心疼這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子。
小林，死得不值。
“沒有，想到她父母，有點兒心涼。”倪佳人虛笑了一下，片刻恢復平靜。
“也是，遇到這種父母，小林也挺可憐的。”楚晴搖了搖頭，沒再提起相關的事情，這一場陰謀，也是倪佳人心中的痛。
如果時間能夠撫平傷痛，她肯定不會再提，讓他們都隨風而去。
小林死了，倪佳人原本固執地想讓阮母得到懲罰的想法幾乎瞬間消失了。小林尚且爲了一個愛了不久的人付出了生命，那傅司臣呢？
如果阮母受傷，他就該恨透了自己吧？
他愛阮舒晴，不比小林愛薛楷瑞來得淺。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走到了西郊別墅門外。這裡，她五年前來過，被傅司臣趕出來幾次，就再也沒有過來過。
幾次走到花園，遠遠地看着那間屋子常亮的燈光，又離開了。
西郊沒什麼變化，綠化比一般的別墅區都要好，還特意種了一些養人的樹木。
爲了阮舒晴，他費盡了心思。
倪佳人微微垂首，嘴角一抹酸澀。
“倪……小姐？”護士打開房門，詫異了。
這裡的醫生護士都在這裡待了五年之久，當初倪佳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她被趕出去的畫面，所有人都印在了腦子裡，又怎麼會不認識？
倪佳人尷尬地扯了扯脣角，問，“抱歉，打擾了，我能進去嗎？”
“這……”
護士有些爲難，左右顧盼着，想找個救星。
她不好意思拒絕倪佳人，卻又無法違抗傅司臣的命令，他的命令是，除了現有的醫生護士和他，其餘人一律不準進入。
如今加了一個阮母。
而這條規定，就是在她進來被趕出去的時候定下的。
“抱歉……”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倪佳人也不想讓她爲難。
“誰呀？”
一個尖銳的聲音衝破門縫傳出來。
隨即，護士被撥開，阮母走了出來。
看見倪佳人，她眸光一閃，轉而刻薄地說，“喲，倪小姐？怎麼，來看我們家舒晴死了沒？放心，你沒死，她捨不得死。”
倪佳人倏地皺眉，臉色一點兒抱歉之意都被沖刷了。
即便她放棄了追究，不代表她完全放下了，她要殺自己，那難以呼吸的感受，是她心底永遠無法忘卻的痛楚。
“阿姨，做事求問心無愧。”她似是平淡地問，“我問心無愧，你呢？”
“我……我怎麼了？”
阮母有一瞬間的心虛，難道……她知道了？
“我心知，你肚明。”
阮母狐疑地看着她，倪佳人諱莫如深的眼神，是她捉摸不透的情緒，她甚至不敢開口說話了，萬一自己露出了破綻呢？
“阿姨，我還稱你一聲阿姨，是因爲你是她的母親，而你還在這裡，也是因爲你是她的母親。”
倪佳人眸色黯然，因爲她是阮舒晴的母親，才讓傅司臣盡力護着。
而她，唯一無法反抗的人，就是傅司臣。
可是，像她這樣的人，視人命爲兒戲，真的聽得懂勸嗎？
想到楚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人話的那一套，倪佳人倏爾勾起了脣角，帶着幾分不屑，“我不計較，不代表我會給你下一次機會。我相信，如果有下一次，死的人，就不知道是誰了。我倪佳人不是好欺負的，畢竟，你女兒就是個例子，不是嗎？”
阮母臉色瞬間煞白，嘴脣顫抖着，伸出一隻手，指着她的鼻子，萬分悲憤地指責，“你……你怎麼能這麼惡毒？你已經害我女兒成了這副樣子，還要來害我嗎？”
從不可一世變得楚楚可憐，這瞬間轉換的模式，她似曾相識。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倪佳人嘲諷似的一笑，卻見她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眸光越過她，看向了她的身後……
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倪佳人轉身，看着傅司臣黑着一張臉走近，深陷的眼窩周圍都是黑色，深邃的眸子無法掩藏的怒意。
“小四……”她喃喃一聲，聲音很輕，傅司臣沒有聽到。
他長腿更快地靠近，皮鞋踏着地的聲音，然後，是他冷如冰雪的嗓音，“我警告過你，不準靠近西郊一步！”
小林的死，她自責，他以爲，她變了。
沒想到，她根本沒有！
他也以爲，助理的死，也會讓她釋懷阮母下手的事情，沒想到，她仍耿耿於懷，還不惜拿出還在沉睡中的阮舒晴威脅阮母。
即便阮母不對，她這又是多狠的心，才能將自己該有的內疚踩在腳底？
倪佳人微微垂眸，疲憊之意瞬間涌上了，“我……”
想解釋，卻欲言又止。
她怎麼忘了，這一切是阮舒晴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換來的。
而且，他只相信眼見爲實，不是嗎？
既然她的解釋都是徒勞，那還是算了吧。
“傅先生，你也聽見了？她都把阮阮害成這樣子，還……還這麼囂張！爲什麼？她這是故意殺人啊！爲什麼不把她送進監獄！我不甘心啊！我女兒躺了五年，這個殺人兇手，卻在外面逍遙了五年！”
阮母聞到了一絲火藥味，瞬間添了一把火。
傅司臣和倪佳人幾乎同時蹙眉，眸光轉而看向阮母，兩人各帶有複雜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阮母卻全然不顧，只是大呼着，“爲什麼沒有人爲我女兒主持公道啊！這個殺人兇手竟然還來威脅我啊！”
倪佳人收回目光，不禁覺得好笑。
這個場面，真是極具戲劇性和喜劇性呢。
兩個“殺人兇手”，互相威脅，互相指責，唯有傅司臣一人，看着兩人，冷脣緊抿着，心底似有一股無法爆發出來的怒氣。
倪佳人的話就像是噩夢一般，將他帶回了五年前，那殘忍的一幕。
近日來的美好，瞬間被打碎了……
“滾！”
他的聲音略帶嘶啞，是壓抑後的憤怒，眉間蹙得深了，“從今往後，不準再靠近這裡一步！”
倪佳人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一切就像回到了五年前。
就如五年前一樣的戲劇，他恰好趕上了那一幕，兩個女人嘴角上揚得幾乎重疊的弧度……
那一個壓抑的“滾”字，語氣和五年前如出一轍。
原本以爲，他們越走越近了。
那天早上醒來，他已經離開了，但是，秦姨說，他知道那碗中藥是她熬的，他還是喝了，而且是一飲而盡。
她還在竊喜……
是不是……只要不觸及阮舒晴，他們就可以相安無事？
爲什麼，她今天要來這裡？
倪佳人轉身，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西郊，就像是有什麼在召喚她一樣。
或許，是命運吧。
命運不想讓她和傅司臣在一起，所以，不論如何，終究都只能以悲傷結尾。
她一直拖着步子走，想挺起胸膛，至少不要以落敗者的姿態，在這一對母女面前被羞辱，可爲什麼，她覺得背後的目光太沉重，重到她用盡了力氣，還是無法挺直背脊。
她和傅司臣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了好預兆，卻被她一時圖痛快給搞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