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在約定的時間來接了倪佳人到張平安居住的屋子外,倪佳人在門口等候,張寧進去問候張平安裡。
張平安老人身居平安鎮的一條老街,老街有古鎮的模樣,秋雨淅淅瀝瀝的,打在青石板上,讓她想到了《雨巷》裡描述的場景。
她總算知道,爲什麼覺得雨巷總帶着淡淡的憂愁了。
許是她心情低落的緣故吧。
斜雨打溼了她的衣衫,一陣風吹過,涼意傳遍了全身。
“佳人,進來吧。”
張寧歉意地笑了笑,他對老爺子的脾氣也無法苟同,奈何他是老者,又是名醫,大家都順着他的意思,漸漸地,形成了規矩。
倪佳人收了傘,跟着進去,中藥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終於見到了張平安。
他真的是老者模樣,頭髮花白,留着一把白鬍子,還穿着長衫,拄着一根柺杖,站在一株植物面前修建着枝椏。
“爺爺,佳人來了。”
張平安微微擡眸,自有一股傲氣,又迅速地收回了眸子,“求藥?年輕人,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就沒資格在我這裡求藥。”
倪佳人微愣,有點兒跟不上他的思維。
“張爺爺,我只是聽說您醫術高明,而我一個很重要的人受了傷,一直沒有痊癒,所以纔想着來向您求藥的,還希望……”
“爲別人求?”
“是。”
“很重要的人?”張平安看了一眼張寧,又看了看倪佳人。
她抿了抿脣,輕言,“是我丈夫。”
聞言,張寧微微一怔。
她這麼年輕,竟然已經嫁人啦?
正覺得驚訝,轉而想到她這麼年輕也已經掌控了一家公司,結婚反倒是不足爲奇了。
“呵!你們年輕人的愛情,幼稚!爲了別人那麼遠來求醫問藥,自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這病我老爺子沒法治!”
張老爺子拂袖而去,進了屋子裡。
張寧趕緊跟上去,“爺爺!你別走啊!”
倪佳人扯了扯脣角,卻覺得這位老爺子挺可愛的。
張寧一進去就被張老爺子鎖在了屋子裡,想出也出不來,倪佳人就站在院子裡,撐着一把根本無法完全遮擋風雨的油紙傘,一動不動。
“爺爺,佳人只是要一副藥而已,你爲難人家做什麼?”
“不會愛自己的人,愛什麼別人!”老爺子氣得直跺柺杖。
身爲以爲行醫近60年的醫者,他最見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體,年紀越是上來,脾氣又越是暴躁,倪佳人糊里糊塗地遭了罪。
細雨涼風中,她站了半個多小時,瑟縮着身子,凍得手腳發紫。
但她不能走,聽傅司臣的醫生說,他的傷口反覆,而且傷到了骨頭,也沒有處理好,很容易留下病根,每逢這樣的陰雨天氣都會作痛。
現在的他還年輕,如果疼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等到老了的那一天,這些年輕時候留下的病根會一直跟着他,折磨他……
所以,她一定要得到張家的藥。
老爺子瞥了一眼還在門外站着的倪佳人,滄桑的眸子微微動了動,問張寧,“這姑娘跟你差不多大?”
“比我大兩歲,但她現在已經是一家設計公司的老總了。”
“學學人家的堅持勁兒,你也可以快速成爲什麼老總。”張老爺子嘆息一聲,轉了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泡上了兩杯熱茶,“讓那姑娘進來吧。”
得了允許,張寧立即打開了門,將倪佳人邀進來。
她已經凍得嘴脣發紫,卻咬緊了牙根,不將自己的半點兒不適表現出來。張老爺子何許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狀況,眼神瞥了暼桌上的茶,“喝了它。”
“謝謝……”
倪佳人抿了一口,溫熱下肚,身體的溫度迅速回暖。
“你這小姑娘,寧願在外凍那麼久也要尋得一劑藥,那肯定是很愛你的丈夫,你的丈夫怎麼就讓你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倪佳人看上去很憔悴,一看就是心事鬱結所致,睡眠質量也不高。
“是我工作太忙了……”
張老爺子沒再說什麼,問了病狀,開了幾副中藥,讓她帶回去。倪佳人感激萬分,一直道謝。
張老爺子冷冷地說,“不管什麼原因,我都不會給不會珍惜自己身體的人治病,想想你爹媽看到你這幅樣子會怎麼想吧!”
然後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大門。
看着緊閉的大門,倪佳人笑了笑。
如果爸爸媽媽還在,她肯定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他們自然也不會允許。
其實,老爺子說得對,不論如何,都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的身體短時間內已經經受了許多的折騰,進醫院的頻率也很高。
雖然爸媽看不到了,但是還有許許多多會擔心她的人啊。
辭別張寧,倪佳人當天就回到了A市。
聽何軒說,傅司臣已經回了公司。她囑咐秦姨特意買了一個熬中藥的砂鍋,親自到廚房熬了一碗中藥,裝在保溫盒裡,送到了浮石,依舊像以前放文件一樣,給了何軒讓他轉給傅司臣。
“倪小姐,你的手……”
聞言,倪佳人不知所以地擡起手看了看,才發現熬藥時被燙的地方起了一個泡,輕輕按了一下,有些疼。
“需要藥箱嗎?”
“沒事。”倪佳人收了手,垂在身側,就像根本沒有那個泡一樣,“麻煩你一定囑咐他喝了。”
何軒有些爲難,“倪小姐,這……還是你自己去比較合適吧?傅總他……”也不聽我的啊。
“那你就說是……傅夫人送來的好了,媽熬的,他會喝的。”
“好。”
傅司臣開完會已經快晚上了,走過何軒的辦公桌,何軒突然站起來,“傅總。”
他停住了腳步。
“這是倪小姐送來的,囑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
何軒並沒有按照倪佳人的吩咐,說是傅母送來的。在他看來,倪佳人的關心遠比傅母的關心更得傅司臣的心。
可他沒想到的是,傅司臣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保溫盒,便收回了眸光,絲毫沒有留戀地走進了辦公室。
何軒詫異地看他走進去,關上了門。
再看看身邊的保溫盒,有些看不懂兩人的關係了。
他還是提着保溫盒跟着進了辦公室,“傅總,我給您放這兒了。”
把保溫盒放在他辦公桌上,何軒就溜之大吉了。不知道傅司臣又在鬧什麼彆扭,總之,他不敢隨意處理倪佳人的東西,要是傅司臣反悔了,吃虧的就是他了。
房門掩上,總裁辦公室一片寂靜。
傅司臣一刻也未曾擡頭看過一眼,那個天藍色的保溫盒,在簡單的黑白色調中顯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孤獨。
它靜靜地立在那兒,似乎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夜幕漸漸降臨,外面的光逐漸弱下來,辦公室
微黃的燈光亮起來,傅司臣才停下手中不斷勾畫的筆,深沉的眸光轉而看向那個保溫盒,皺起了眉頭。
這個動作保持了許久,傅司臣嘆了一口氣,伸手拿過保溫盒。
剛打開蓋子,一股中藥味撲鼻而來,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可中藥的味道已經迅速地散發到了整個辦公室,藥水還散發着熱氣,撲了他一臉。
竟然是中藥。
皺着鼻子,他嘗試着喝了一口,味道很難喝。
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端起保溫盒,一飲而盡……
倪佳人心裡還是有些擔心傅司臣不會喝藥,但她也無從得知答案。回了公司,卻發現楚晴在她辦公室窩着畫設計圖。
“你這是……怎麼了?”
“我被騷擾了,借你地方躲一躲。”楚晴頭也沒擡,專注於她的設計圖。
倪佳人微微揚眉,“有人追你?“
“追?”楚晴擡頭,花功夫翻了個白眼又低下了頭,“我看是逼還差不多。”
她這兩天被蘇澤修說道理說得有些煩了,乾脆選擇了躲進倪佳人的辦公室,讓公司的其他人都說她沒來公司,才順利地躲開了一會兒。
“什麼人這麼強悍?”
“咚咚……”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不客氣地敲響,“楚晴,出來!”
蘇澤修的聲音。
楚晴幾乎是瞬間丟了手裡的筆,坐直了身子,哭喪着一張臉,“我的天,怎麼這都找得到啊,到底是哪個叛徒出賣了我?”
倪佳人微訝,逼着她的人……是澤修哥?
他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親密了?
突然想到楚晴上次說她和蘇澤修的事,倪佳人瞭然。
她正準備前去開門,楚晴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佳人,你幹嘛?不準開門啊!你開門就是謀殺親閨蜜啊!”楚晴緊緊地拽着她,不讓她往前一步。
那視死如歸的表情,逗樂了倪佳人。
“你放心吧,我不會謀殺你的。”
她扒下楚晴的手,將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小縫,足夠她自己擠出去,然後關上了門,“澤修哥。”
“佳人?”
蘇澤修也很詫異,秘書說倪佳人不在。祁聞也說她去了寧城爲傅司臣尋藥,他以爲她還沒回來呢。
“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一起吃飯?”
“好啊。”
倪佳人微微一笑,衝屋內的楚晴擺了一個搞定的手勢,隨蘇澤修離開了倪氏。
倪氏集團外有一家日料,廚師是日本人,口味很正,一到飯點兒來吃飯的人就很多,倪佳人和蘇澤修沒有提前定位置,來的時候已經要開始排隊了。
幸好,剛好一桌吃完了讓出了一個隔間的位置。
蘇澤修點了倪佳人愛吃的幾樣東西,倪佳人帶着淺淺的笑意。
這些細心的動作,讓她覺得溫暖,但想到更多的是,如果楚晴有這麼一個細心的人照顧,或許會更好。
“澤修哥,你想說什麼?”
蘇澤修眼角的笑意漸漸淡去,嚴肅地問,“佳人,你確定,你這輩子非他不可了嗎?”
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那麼深沉的問題。
他,除了傅司臣,又還能是誰。
“是。”
倪佳人淡然地回答,還不慌不亂地整理了自己眼前的餐具。
她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這輩子,她心裡的人,改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