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擁上來兩個兵士,徑直將曲江煙和竹紋反剪了雙手,毫不客氣的綁了,堵了嘴,推搡着下了樓。
曲江煙暗呼倒黴,但其實心裡還是安定的,她不覺得自己有危險,一來這本尊是紅綃,這是千真萬確,做不了假的事實,二來她畢竟是孟府的人,她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帶走,總會有消息傳到孟遜那裡。
不管出於什麼考慮,孟遜都不會對她見死不救。
好歹他也是當朝命官,自己家的人被別人抓了,他顏面何在?
因此曲江煙還算鎮定,被竹紋扔進一間空房子,暫時得了閒,她還安慰竹紋:“別害怕,也許只是例行問案,知道你我沒做過惡事,要不了多久就會把你我放回去的。”
竹紋顫着牙關問:“真,真的會,會沒事嗎?可是,奴婢好怕……”
曲江煙也怕,這世上冤假錯案多了,她爹的案子就是,可直到現在,過去了五六年,也沒見有誰替她爹翻案,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假如,假如她也被冤枉錯殺……那可真就只能用“倒黴”來形容她了。
怕是沒用的,曲江煙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盼着孟遜能從天而降。
她無意說話,只睜着眼四下打量。來時的車上她就一直在想着逃生的法子,可惜她和竹紋被綁得太過結實,馬車跑得又快,除非她不想活了,直接從車上滾下去。
車子進的側門,好像是誰的府第,但曲江煙無從猜測。這空房子想來是堆雜物的,一股子潮溼的黴味,四面窗櫺都用粗木條訂死,以她和竹紋合力也未必能弄得開。
曲江煙悠悠的嘆了口氣。
夜色暗沉,曲江煙和竹紋都餓得前心貼後背,虛弱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竹紋低低的哭了大半天,嗓子都啞了,這會正額頭抵着牆,昏昏沉沉的睡着。
門鎖咣啷一響,接着進來了一個瘦高的婆子,手裡提着食盒,面無表情的進門,從食盒裡拿出兩碗菜,一疊饅頭來,粗啞着嗓子道:“吃飯吧。”
曲江煙沒動,只冷眼打量她。
竹紋驚醒,擡頭望向這婆子,問:“這位嬤嬤,這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要抓我家姑娘和我?幾時能放我們回去?”
那婆子看都不看竹紋,轉身就走,闔了門,又咣啷咣啷的把門鎖了。
竹紋泄氣的長嘆一聲,問曲江煙:“姑娘,我們現下怎麼辦?”
曲江煙搖頭。
竹紋餓得眼冒金星,從沒受過這種罪,此時看了那熱騰騰的菜,雖然遠不如孟府裡的菜好,可香味撲鼻,簡直勝過人間美味,她問曲江煙:“姑娘,你餓不餓?”說着舔了舔脣:“要不,先填填肚子?”
曲江煙搖頭:“我不想吃。”
竹紋遲疑的道:“人是鐵,飯是鋼,就算天塌下來,也得把飯吃了纔是。”
曲江煙還是搖頭:“我不餓。”見她眼睛裡直冒光,又補了一句:“你餓你就吃吧。”
竹紋巴不得她說一聲,立刻道:“那奴婢就吃了。”
曲江煙失笑。
雖說送了飯,可她二人手腳還都綁着呢,怎麼吃?但竹紋餓得狠了,纔不在乎,蹭了幾蹭,蹭到碗前,趴下身子,就着碗沿先吞了幾口。見曲江煙看她,還不好意思的含着嘴裡的吃食含糊的道:“夫娘,挺好吃的。”
曲江煙挪了眼,並沒作聲。
沒摸清情況,她不可能吃這裡的東西,竹紋不聽勸,她也只能聽之任之。況且她也不敢保證這飯菜裡一定有毒,何必枉作惡人?
竹紋吃得呼嚕直響,曲江煙卻只覺得心頭煩躁,儘管渾身沒勁,卻一點兒想吃東西的欲、望都沒有。
夜色漸沉,曲江煙眯着眼假寐。
不知道竹紋是吃了飯菜的緣故,肚裡飽了,神經鬆馳,她這會貼着牆壁睡得正香。
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曲江煙心突的一跳。她對夜半有着最審慎的警惕,多少次重大變故的發生都是在夜裡,儘管她從不曾與人說,但她夜裡時常半睡半醒是家裡被抄之後形成的習慣。
門被推開了。
曲江煙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可她一動都不敢動,甚至藉着竹紋的鼾聲,儘量均勻的呼吸,爲的是造成她也在熟睡的錯覺。
有人走近,曲江煙渾身都冒出來了雞皮疙瘩。和從前的惡夢太像,她忍不住想要尖叫。靠近她的是男人,還不只一個,他們要做什麼?
曲江煙腦子裡一片空白,更是怕得渾身肌肉僵硬。她早不是閨中貴女的曲江煙,她見識過最骯髒的人間地獄,可此時此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那一晚。
明明那一晚她被人下了迷藥,醒來時已經被孟遜快糟踏完了,可她就是記住了那晚絕望的黑和令人噁心的氣味,及到她後來被人擡走,她便把她完全不記得如何來的那一段也腦補全了。
現在,惡夢又回來了麼?
有人朝她伸出手,曲江煙再也忍不住,猛的睜開眼,喝道:“你做什麼?”
那人被她冷丁出聲嚇了一跳,卻也只是一瞬,便道:“果然是裝睡。”也只說了這一句,便和另外一個黑衣人將曲江煙拎起來,連推帶搡的帶出了空房。
走了足足一盞茶時間,曲江煙才被帶到了燈火通明的大堂,上首坐着的人是白天那個面色慘白的死魚眼,見她來了,露出一副令人十分嫌惡的笑意來。他朝着曲江煙陰森森的道:“曲大小姐,得罪了。”
曲江煙寒毛都乍起來了,她強咬着舌尖纔沒叫出來。
他認得自己,他是誰?
曲江煙只能裝做聽不懂的模樣,低喃道:“曲,曲大小姐是誰?”隨即做羞惱成怒狀,尖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是你說的什麼曲大小姐,你,你到底是誰?帶我到這兒來做什麼?你私下強擄了我來,我家爺知道不會饒了你的。”
那人咯的一聲笑,像夜梟的悽鳴,走近曲江煙,擡手就去擰她下巴,嘖嘖嘆道:“別裝了,你不是曲家大小姐,誰是?別以爲孟子謙弄了個毀了臉的屍首就能假裝是你,我這黃雀守的時候可不少了,總算等到你自投羅網,甭管你認或是不認,我都不會放你走。”
曲江煙嫌惡的仰頭躲着他的手,啐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快點兒放我走,不然我家爺定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這會兒,曲江煙也只能狐假虎威。
可她這點兒把戲,在那人眼裡只是個笑話,他尖厲的笑了兩聲,似乎很開心,道:“孟子謙啊孟子謙,你多次壞了我的好事,這回終於落到了我手裡,私下替官奴更換身份,這可是死罪。曲大小姐,如今他已經是自身難保,我奉勁你還是識時務些,橫豎你已經不是當初冰清玉潔的曲大小姐,已經跟無數的男人都睡過了,還傲什麼傲?以後就只管乖乖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