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只有三進,但院子裡竹木花蔬齊全,還有一座小小的葡萄架,此時葡萄架上葡萄已經結成,綠津津的有拇指大小。
曲江煙仰頭望着,只覺得口腔裡一陣泛酸。她想起小時候自己住的院子裡也有這麼個葡萄架,夏天時和妹妹在葡萄架下乘涼數星星,秋天的時候登高爬低,摘了湃在井裡,吃時涼津津的,酸甜可口。拿水晶盤子盛好了,悄悄送到爹孃房裡,爹孃往往會笑得格外歡欣,隔天就有許多精緻的小玩意送到她們姐妹二人房裡。
回憶是美好的,可也越發襯得現實殘酷不堪。
孟遜默默的注視着剛纔還像翩翩飛舞的蝴蝶,這會兒就沉靜得像一滴湖水的曲江煙,心底涌生出別樣的寧靜和溫柔。
她坐在葡萄架下,脣角帶着笑,深沉的眸子泛着水潤的微光,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如果再能轉過身來,在一片綠意從生中朝他溫柔的微笑,眼睛裡泛着溫情的光澤,那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未來生活了。
可惜……
曲江煙並沒有回頭朝他看,她流連的從葡萄枝蔓上游走,緩緩閉住眼睛,沉醉了一會兒,徑直進了正房。
正房三間,楠木纏枝海棠花紋屏風,隔出待客的花廳和臥房來。房裡擺設沉穩有餘,精緻不足,一看前任主人是個粗疏的男人。
曲江煙不易察覺的蹙了蹙眉。
孟遜站在曲江煙身後道:“就按你的喜好佈置吧。”
曲江煙十分領情,問孟遜:“奴婢今天就可以住在這裡嗎?”
孟遜笑道:“你這是多着急?這裡都不曾佈置好,難道你晚上要睡光牀板嗎?”
那滋味可不好受,曲江煙想了一想,便露出了退縮的情態。
孟遜忍不住失笑,道:“你幾時這麼嬌慣了?到底能不能行?連這點兒苦都吃不得,你還能做什麼?”
曲江煙一皺鼻子,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爺肯花大價錢,做什麼沒人替奴婢做?何必非得奴婢親力親爲?”
孟遜忍不住駭笑:怎麼說她也是他身邊的大丫鬟出身,這架勢怎麼和個嬌小姐似的?他捏捏她越發纖細的腰,道:“這麼說爺豈不是虧了?若肯花大—價—錢,能買百十來個人了,爺何必給你一個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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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煙微微挑眉,道:“那可難說了,千金難買爺樂意。”
孟遜哭笑不得,揪揪她偏下來的發縷泄恨,道:“你還拿上喬了,爺看你就是欠教訓。”
曲江煙到底還是纏着孟遜留了下來,她理由十分堂皇:“爺忙得很,這些瑣碎小事就交給奴婢好了,若是爺不滿意,回頭奴婢再改。”
她既然有着空前的熱情,且孟遜本意也是留着讓她自己折騰,當下也就“勉爲其難”的同意了:“爺把人和銀子都留下,隨你驅使,但有一樣,你若非要出門,必須帶着帷帽。”
曲江煙雖然不解他何以小題大做,但終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萬萬沒有因小失大的道理,忙應下了。
曲江煙果然留下來佈置院子,一忙就是四五天,她先前還老老實實的只待在院子裡,見孟遜只留下一個頌歌跑腿,並沒有監視她的意思,曲江煙的心就活泛了:又沒人拘束着,她能不能出門逛逛?
頌歌是不管的,甚至對她還頗爲尊敬,曲江煙說要出門,頌歌自告奮勇的去叫了輛車。他年紀不大,但長年在孟遜身邊,不機變伶俐哪裡輪得到他當差?是以辦事十分牢靠,起碼這車十分乾淨並且十分舒服。
連竹紋都說:“這車都不比咱們府裡的馬車差了。”
她扶着曲江煙上車,車子都動了,她才低呼:“呀,忘了給姑娘戴帷帽了。”
曲江煙不以爲然的道:“什麼要緊的事。”
竹紋咬着手指:“可爺再三叮囑過的。”
曲江煙笑道:“行了,人誰沒有一時疏忽的?忘了就忘了,難不成一次不戴帷帽還能出什麼事不成?再說我是什麼要緊的人物,被誰看兩眼還就不活了呢?”
竹紋一想也是,雖說凡事都有萬一,可誰會希望自己倒黴,是那個出門就遇到“萬一”的人?再說她只知道孟遜喜歡江煙,至於爲什麼喜歡,怕是府裡也沒幾個人知情,是以她並不認爲偶爾一次出門會惹出什麼禍事來。
曲江煙帶了竹紋去取了首飾,大致略過,見是自己當初訂下的,也就叫小夥計送到新置辦的院子裡,又去看了幾匹布,天氣雖涼爽,到底正午陽光太烈,江煙有些受不住,嬌喘微微,額頭冒汗,一副弱不勝衣之態,竹紋伸手一指,道:“姑娘,前邊有間茶樓,我們去那裡歇歇腳吧。”
曲江煙微擡頭打量了一忽,心頭一動,卻仍是神色平靜的道:“也好。”
主僕二人信步進了茶樓雅間,叫了一壺茶,兩碟點心,曲江煙坐下歇腳。一壺茶才喝了一半,忽聽得樓梯間有噔噔的腳步響,還夾雜着兵器相碰的金戈之聲,夾雜着輕斥:“別叫那人跑了”等語。
曲江煙微微蹙眉。
竹紋道:“奴婢去瞧瞧?”
曲江煙一擺手:“不必。”沒事不惹事,管它外頭做什麼呢,沒的倒湊上去招惹的道理。
她們主僕在雅間不動,卻聽得隔壁翻桌倒碗,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還有人的尖叫、低呼,很快有人踹開了門,進來兩個腰挎刀劍的兵士,看一眼曲江煙和竹紋,朝後頭大聲道:“大人,這裡有兩個女子。”
竹紋嚇得低叫:“你們是什麼人?”
曲江煙心裡也怕,卻想着自己如今是良民,光天化日之下,總不會有公然強擄之事,當下強自鎮定的道:“什麼事?”
明知是女眷,但凡不是捉拿要緊的差犯,都應該識趣的退出去,不想這些人卻和凶神惡煞一般,涌進來將門窗團團包圍。
從門後閃出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子,身着官服,尖耳猴腮,一張慘白慘白的臉上是一雙眼白過多的死魚眼,他眼神一對上曲江煙,就露出幾分不可置信的驚詫。
曲江煙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顫,站起身道:“尊駕何人?闖進小女子喝茶的雅間,所爲何事?”
那人一揚手,陰森森的說了一句:“來人,把逃犯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