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凝帶了月影前來給曲江煙賠罪。
曲江煙放下書,瞪圓眼睛,頗爲訝異她主僕二人如何來了?
香凝很是親熱的道:“江煙妹妹,都是姐姐的錯,沒管教好月影,夾七夾八說了好些不中聽話,你大人大量,看在姐姐的面上就別和她計較了。”
曲江煙並不在乎月影罵了她什麼,她也不在乎香凝對自己是好還是壞,人生短暫,一生不知要經歷多少悲歡離合,若事事計較,她真的不用活了。
在曲江煙看來,人和人是講究緣份的,合則聚,不合則散,她從前就沒什麼知心好姐妹,後來淪落教坊司,人心翻覆,她更是對誰都存了戒心,因此對香凝她的態度很明白:你自過你的,我自過我的,哪怕相看兩厭,只要彼此互不往來就是了。
香凝倒是過分親近了些,這讓曲江煙心裡不太舒服,換成她,她是無論如何也對香凝笑不出來。
曲江煙搖搖頭,道:“沒什麼,你也太過客氣了,月影說話難聽,竹紋說話也不好聽,我已經讓她去外邊跪着反省去了,你們剛纔進來前沒看到嗎?”
香凝臉色通紅,喃喃道:“是,我是想,先帶着月影來給你賠罪,回頭再罰她。”
曲江煙呵一聲笑,道:“你多心了,我罰竹紋是她做錯了,可並沒有逼着你也罰月影出氣之意。”
那是她的丫鬟,好與壞都是她們的事,香凝實在不必要做給自己看。
香凝見曲江煙確實無意和自己計較,不知道爲什麼,反倒比她得理不饒人還讓她難堪,她訕訕的站了一會兒,道:“你說得是。”
月影十分賭氣的道:“姑娘不必爲難,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奴婢也有錯,既然竹紋罰跪,那奴婢也就跪着去好了。”說時揚眉挑釁的望了曲江煙一眼,轉頭出去了。
曲江煙簡直莫名其妙:奴才都能這麼囂張了?
她望一眼香凝,也有點兒不太高興。口中說着來賠罪,其實是來聲討她的吧?當下便道:“奴才們的事,我是無意橫加干涉的,如果香凝你覺得委屈,大可以去回了管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她這話十分傷人,無形中把竹紋和月影都劃拉到了奴才圈裡,香凝自己就是個奴婢,即使過了明路成了通房,可還是奴婢,她是從骨子裡往外的自卑,根本沒有曲江煙那份骨子裡沒泯滅的“身份優勢”,但凡誰一提到奴婢,就相當於揭她的短一樣。
曲江煙說這話態度十分理所當然,可在香凝聽來就像曲江煙打她的臉。
香凝訕訕的道:“江煙妹妹說笑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值得驚動管事?”
告訴了管事又怎麼樣?到最後還不是爺一句話的事?江煙現在正得爺的心,他若心情好,只會罰了月影一個人,若是心情不好,月影和竹紋兩人各打五十大板,說到底自己不吃虧也沒佔着便宜。
何況月影一心爲自己籌謀,香凝可不想護不住她從而寒了她的心。
曲江煙瞭然的一點頭,道:“那就各自解決好了。”
她自認態度和緩,可在香凝看來未免過於倨傲,一樣的身份,自己來了,她大喇喇的照樣坐着,連動的意思都沒有,什麼意思?提拔成通房不分先後,她居然敢受自己的禮?這倒也罷了,說了這半天話,她就沒有一點兒請自己坐下喝杯茶的意思,這也太欺負人了!
要說香凝確實誤解曲江煙了,她非是瞧不起香凝,也沒有要給香凝下馬威的意思,實在是她壓根沒想過要和香凝坐下來手執手聊個家常什麼的,況且竹紋不在,她給自己倒水都懶,哪會想起來給香凝上茶?
因此說了一句“自各解決”,便重新低下頭翻看手裡的書。
香凝待得這個難堪,可她在孟遜身邊做小伏低這麼多年,也不是常白待得,當下自己主動拎了個小杌子坐到曲江煙對面,道:“江煙妹妹還是這麼爽快直朗的性子,姐姐倒自愧不如了,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閒着沒事拌幾句嘴罷了,我是生怕妹妹心裡不舒服,既然妹妹不計較,那姐姐也就放心了。”
曲江煙一臉疑惑的望着她:事已經解決完了,你不走還賴在這幹嗎?
香凝望向她手裡的書:“江煙妹妹這是看的什麼書?說起來你我姐妹同在爺身邊這麼些年,姐姐倒不知道妹妹幾時都識文斷字了?”
懷疑曲江煙的人多了,她早有準備,將書頁朝香凝一晃,不以爲然的道:“不過是些閒書,一個字都沒有,哪裡就算得上識文斷字了。”
香凝飛快的睃了一眼,見是一本畫集,上面不過是花鳥蟲魚之類的圖案,便笑笑道:“不怪都說江煙妹妹針線好,敢情是見多識廣,有暇不如替姐姐畫幾個花樣子?我正給爺做荷包呢,想着從前的花樣子都不時興了,怕爺不高興……”
曲江煙纔沒那閒情逸致給孟遜做什麼針線,因此壓根沒領略到香凝話裡話外的炫耀,她漫不經心的道:“花樣子倒是有,不過都是小兒女家喜歡的,爺肯定不會看中眼。”
香凝噎了噎,有些訕訕的道:“那……你就揀爺喜歡的花樣子,給爺畫一個呀。”
曲江煙張嘴就道:“我哪知道爺喜歡什麼花樣子。”
她剛說完就見香凝和見了鬼似的,心裡突了一下:莫非以前孟遜身邊這些針線活計都是紅綃的?
卻轉瞬就嗤笑道:“總之我纔不畫。”
她驕縱得如此理所當然,香凝也只能暗歎越是會拿喬的人越得重用和賞識,自己沒她那資本,只能老老實實做自己的活計。
她裝做不經意的提起:“說起來,江煙妹妹確實有些日子沒動針線了,如今姐姐手裡的活計做不完,我知道你手藝精,能不能幫姐姐分擔分擔?”
曲江煙心道:都做了近一個月的針線了,這可比她往常一年做得都多,還做?
香凝看她神色不愉,忙道:“不是爺的東西,姐姐也不敢勞動妹妹,就是幾雙襪子。”
曲江煙點頭道:“行吧,那你回頭拿過來,我幫你縫幾針。”
大不了都摔給竹紋做,不信孟遜火眼金睛,連這都瞧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