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惡犬

竹紋笑眯眯的回來,袖袋裡揣着一個鼓鼓的荷包,正要進廂房,見月影從香凝的院子出來,笑意立刻消散,板着一張臉扭了頭。

月影心下暗恨:都是奴才,誰比誰低誰比誰高?就是各自服侍的主子也都是一樣的身份,她竹紋憑什麼這麼傲氣?

要是以前,也就一冷臉,甚至下巴比她仰得還高,甚至不等她走遠就會當地啐一口來泄憤,這回卻一返常態,陪笑道:“竹紋姐姐從哪兒來?看你這一臉喜色,敢是又有什麼好事?”

竹紋硬梆梆的道:“你看錯了,沒有的事。”

這分明就是撒謊,明明她進門時一臉的笑,和揀了金元寶一樣。不說就不說,做什麼騙人?

月影偏走過來噁心她道:“竹紋姐姐就是低調,聽說江煙姑娘一高興就賞了你二十兩銀子?都能抵一年的月例了吧?這回是幫江煙姑娘做成了什麼?”

她態度輕蔑,語氣就帶了些尖刻。

竹紋嫌棄的看她一眼道:“你要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拿你當啞巴,姑娘的事也是你能打聽的?要是嫉妒,你自可以去跟你家姑娘要,你管我替我家姑娘做了什麼呢。”

月影笑都僵的臉上了,壓低聲音道:“狂什麼狂?不就是服侍了個好主子麼?可風水輪流轉,誰能保證爺就寵你家姑娘一輩子?”

竹紋這些日子沒少受氣,就是去大廚房拎壺熱水都有人故意欺負她,讓她最後拎一壺不冷不熱的水,更別說被踩一腳,當面諷刺幾句了。

這一切的禍端還不是月影的主子香凝麼?她在爺身邊沒有八年也有五年了,要得寵早得寵了,至於等到現在麼?還不是看自家姑娘落魄了,她便乘虛而入,耍了小心機爬了爺的牀?

爬也就爬了,從來後院不缺這種陰,私事,偏她們主僕不知羞恥,還得意洋洋,呸。

她不招惹自己也就罷了,偏生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倒像是自家姑娘復寵礙着她們主僕什麼事一樣,她也不想想,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分明她家姑娘是後來,被擡了通房還是沾了自家姑娘的光呢,她憑什麼一副“誰都欠我二十兩銀子”一般模樣?

竹紋當即就惱了,道:“呸,不要臉的小見蹄子,自己不好就見不得別人好麼?你是個什麼玩意?也敢詆譭爺和江煙姑娘?你給我家姑娘提鞋都不配,得不得寵也不是你這一張破嘴能說道的,趕早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別讓我一口唾到臉上,真要把臉抓花了,可就更見不得人了。”

月影沒想到看上去軟善可欺的竹紋也有這麼兇悍的一面,當下氣得臉頰通紅,辯駁道:“我怎麼了,又沒偷人又沒養漢,怎麼就見不得人了?同樣都是奴才秧子,誰也不比誰身份就高,不過是靠着色相侍候主子,哪兒就比我高貴到哪兒去了?自己做得還容不得別人說麼?”

竹紋氣得道:“別叫我說出好話來,沒見不得人,你打哪兒來的?光靠你生得這賴□□樣能提到爺的院子裡來?誰跟你一樣是奴才秧子,我看你就是欠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臉紅脖子粗,更是把江煙和香凝都叨騰出來,各個都誇自己的主子名正言順,卻把對方的主子貶得一無是處。

曲江煙早聽着了,卻是懶得出去,和她們一起吵,沒的失了自己的身份。不和她們吵,倒像自己怕了她們一樣。

香凝卻是聽着聲兒不對,一早就出了門,咬着帕子看了多時,直委屈得眼淚汪汪,還要上前喝斥月影:“混說什麼,我教你去拿茶葉,你不做正常,倒在這和人閒磕牙,可見人大心大,我是留不得你了。”

月影頗爲不服氣,到底只是瞪了瞪眼,道:“姑娘你倒評評理,奴婢見竹紋進來,滿面笑容,特意上前打個招呼,哪成想她出口就帶髒字,竟連姑娘也編排上了,奴婢不服,分辯幾句,她竟說奴婢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香凝喝斥她:“還不閉嘴,定然是你做錯了,竹紋才教訓你,你不知悔改,怎麼還倒乾巴硬證,反說些雜七雜八的閒話?”

竹紋並不領香凝的情,只微微福身,道:“香凝姑娘最是寬厚仁慈,可也得防着小人作亂,沒的倒妨礙了姑娘的名聲,好比家有惡犬,主人再積德行善,不把惡犬拴牢,也難免要讓街坊四鄰怨聲載道。”

月影氣得道:“你說誰是惡狗?”

竹紋嗤笑:“昨兒我家姑娘還說,這世人有揀金揀銀,可沒有揀罵的,我還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不今兒就遇上了?真真好笑,我不過是打個比方,你跳什麼跳?”

“你……”月影恨不得撲上去撕爛了竹紋的嘴。

香凝忙拉住月影,溫聲道:“好了,竹紋又沒說你。”她朝竹紋笑笑,道:“都是我的不是,竹紋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月影計較了,回頭我去給江煙妹妹陪罪。”說完拉着月影回了房。

竹紋趾高氣揚,有如戰勝的公雞,昂首挺胸的進了屋,將鼓鼓的荷包獻寶似的遞到曲江煙跟前,道:“姑娘,這是持墨交給奴婢的,他說姑娘的花樣子很是受人歡迎,尤其是香囊,幾乎一搶而空,若是還有,只管交給他,他定然給姑娘賣個好價錢。”

曲江煙只輕瞟了一眼,將視線挪到竹紋臉上,輕笑道:“想不到你看起來老實溫順,也有這樣潑辣的時候。”

是說她剛纔同月影吵架麼?

竹紋道:“哼,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一個月奴婢受氣受得夠夠的了,她不招奴婢倒罷了,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奴婢最瞧不上這樣的人,沒抓她一臉花是好的。”

曲江煙翹翹脣角,道:“何必爭這一時意氣?這荷包裡左不過十幾兩銀子,都賞你了。”

竹紋一臉歡喜:“多謝姑娘。”

曲江煙卻話鋒一轉,語調寒涼的道:“賞是賞,可罰也該罰,你用罷晚飯就去院子外頭跪着去吧,你覺得跪夠多久抵得上這十幾兩銀子,那就跪多久。”

竹紋愕然,隨即道:“跪就跪,橫豎跪不死人,可再有下回,奴婢還不饒她。”

曲江煙淡漠的道:“我不是罰你不該和她吵,而是罰你做事之前沒動腦子,看她不順眼,有的是方法,何必用這種最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