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退路

江煙一身大紅吉服, 安靜的坐在魏府的新房,外頭人聲喧譁,喜房裡安靜的如聞落針。她自從進來就一直低着頭, 不管喜娘說什麼, 她既不反對, 也不配合。

魏行遠早料到她會如此, 陰着一雙滿是寒光的眼睛死死的盯了她幾眼, 見她不爲所動,雖然氣惱,卻也沒說什麼, 只把喜娘和湊數的女眷都打發了,他纔對江煙道:“你既進了這門, 就是我魏某的人, 死了也得擡進魏家祖墳裡, 若是識趣些,就乖乖的跟我過下去, 若是不識趣,我不介意喜事變喪事。”

江煙只默默的無視了他的話。

她也不介意喜事變喪事,不過辦的是誰的喪事可還不一定呢。

至於什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這話,她更不在乎, 她的屍身早就不知道爛到哪塊地兒了, 父母爹孃也早就屍骨無存, 她有什麼可懼怕的?

魏行遠甩了袖子去前面敬酒, 江煙就一直默默的坐着。

陪嫁來的王/府的幾個丫鬟殷勤的勸着江煙:“好好跟着魏大人, 別辜負了王爺和王妃的厚愛”,江煙不願意聽, 打發她們:“我餓了,你們也去尋個地先添飽肚子再來。”

這幾個丫鬟也得了王妃的授意,只要把江煙安安生生的嫁過來,她們的任務就完成了,至於說江煙願意還是不願意,跟魏行遠和諧還是不和諧,就不在她們幾個人的管控範圍之內,是以也不願意怵江煙的黴頭,徑自下去,把喜房留給一心求靜的江煙。

忽然頸邊一陣冰涼,一隻手蠻橫粗暴的把紅蓋頭扯了下去。

江煙愕然擡頭。

其實也不算愕然,她早猜着有那日的折辱,孟遜能忍得下去,只是沒想到他要隔了這麼久纔回京城罷了。

孟遜冷笑着道:“怎麼,害怕了?”

江煙十分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他哪隻眼睛看到她害怕了?

她語氣平靜的道:“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向你索命。”

“呵。”江煙嘲弄的笑了下,她微仰臉,問孟遜:“你好大的臉。”

孟遜垂眸,平靜的道:“方氏死了。”

“那又如何?”江煙的語氣比他的還平靜。

孟遜無比失望的看着江煙。

江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是你名媒正娶,八擡大轎擡進孟家的妻子,你獲罪該凌遲,她是陪葬者,你不反思己過,來向我討什麼公道?”

孟遜不說話,眼底是黑霧般的負面情緒,那些情緒在不斷的累積,彷彿江煙一個不慎,便會成爲導火索,從而完全引爆。

江煙殊無懼怕,只再度冷笑,道:“或者換一種說法,你還我妹妹的性命來,我便還你的方氏。”

這是筆無法算清的帳,死的都已經死了,活着的也就剩下他們倆,從前還有着牽扯不斷的糾葛。

江煙完全不忌憚孟遜,也不怕他失手致自己於死命,反倒佔了主動權。

孟遜放下匕首,道:“你跟我走。”

江煙一扭頭,十分不以爲然的道:“休想。”

孟遜把匕首揣兜裡,冷笑道:“怎麼,還真想跟魏行遠這麼個濫人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

江煙不願意聽他胡說八道,扭過臉道:“跟你走可以,走之前把他殺掉。”

“……”孟遜:合着你打算的主意一直都是借我的手殺了他吧?這執念究竟有多深?這麼久了,還念念不忘?

孟遜想罵娘:“你特麼真當我回來是救你的?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來抓你,是要拿你的五臟去祭方氏的,一個註定要死的人,還敢跟我講條件?你哪來的那麼大臉?”

江煙卻忽然立起身,猛的一推孟遜道:“有人來了,你趕緊藏起來。”

“……”他藏什麼藏?他是來報仇的,又不是來當姦夫的。

可江煙不過順手一推,就把他搡到了牀上,她又順手把牀帳放了下來。

孟遜:“……”

到底會不會做賊?這分明是此地無銀,弄這麼明顯,她其實是魏行遠的同黨,就爲了將自己這個逃犯一網打盡吧?

進來的果然是魏行遠,他臉色微白,一身酒氣,不過眼睛黑亮,走路姿勢也還算穩當,看不出一點兒醉意。

江煙嫌棄的避到桌邊,伸手給自己倒了碗茶。

魏行遠也不跟她客套,伸手就去拉她。

江煙往後一躲,冷着眉眼道:“魏行遠,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曲江煙,我本名叫紅綃,你們打着什麼主意我不管,總之我不可能嫁給你。”

“嫁不嫁的,也不由得你說了算,現在不是也站到我魏某人的喜房中了麼?”

江煙一噎,一副無話可說的無耐,卻終是惡聲惡氣的道:“你們男人可真不要臉。”

爲什麼不要臉,牀裡的孟遜,牀外的魏行遠心知肚明,可這世道弱肉強食,這是天道法則,她要怨也只能怨誰讓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

魏行遠不想跟江煙廢話,哪管她是真正的曲江煙,還是真正的紅綃,得到夢寐以求的女人,是他給自己的獎賞,人都在跟前了,他還磨蹭什麼?等着突然生變啊?

他一腳踢翻了桌子,撲過來抓江煙。

江煙只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她一直討厭魏行遠,除了他的陰沉之外,就是對於他完全不像個活生生的人,從而探究不到他到底會想什麼,從而覺得懼怕。

現在他完全撕破了從前的假模假樣,對她勢在必得。

江煙被魏行遠攬在懷裡,隔着幾重衣裳,江煙都能感覺到他的陰冷,這個人,不能稱之爲人,像是從地獄陰間來的惡鬼,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熱汽,只有陰涼。

牀帳被魏行遠一把就扯了下來,他直接把江煙扔上去,緊接着自己附上來。

很快魏行遠就沒了下一步的動作,他的手還擱在江煙咽喉處,是個撕扯的動作。他眼睛暴突,卻沒能說出一個字,緩緩的,胸口有溼熱的血液涌出來。

背後,還直插着一柄匕首。

孟遜就站在牀頭,袖手對江煙道:“這回你心滿意足了?”

江煙笑了笑,將魏行遠推開,孟遜這纔看見他胸口的小銀剪。嘖,這女人可真狠,自己不來,她也是這麼打算的吧?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自己不來,想必她會一死了之。自己來了,反倒是給她添了一條退路。

他來與不來,終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