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柳芭她……”羅蘭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繼續打探柳博芙的隱私。
“這說來話長，我今天在吉爾特宮大門前等你，就是想趕在你和柳博芙見面之前，把她的心思跟你講明白。”卡佳拉着他的手拐進自己辦公室，回頭朝左右張望，確認無人關注才悄悄關緊房門，回頭將羅蘭按在沙發上，雙手扶着他的肩膀，面對面壓低嗓音說：“我們海精靈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崇尚自由無拘無束的民族，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天性不守秩序、自由散漫、厭惡權威，如同一盤散沙。”
羅蘭點了下頭，“精靈族大抵如此，所以大多以部落形式聚居，很少建立起統一的帝國，否則以精靈的壽命和天賦，早就應該締造出比人類更輝煌的文明紀元。”
卡佳嘆了口氣，接着說：“我們海精靈一開始也是這樣，直到後來與人類頻繁通婚，吸收了人類文明崇尚秩序的特點纔有所改變，由此創建起本德同盟的十二座城邦，形成相對完備、嚴密的政府機構，但是在海精靈貴族當中仍然保留着崇尚自由和個性的傳統風氣，柳博芙也不例外，她作爲城市的管理者，一方面要建立並且維護秩序，一方面還要堅守自由信念，久而久之整個人都變的有點兒神經分裂。”
羅蘭啞然失笑，拍拍她的手示意放輕鬆：“我倒覺得柳芭把秩序與自由兩種理念融合的很好，她在白鷗港以最低限度的政府管制和法律條文維護最基本的社會秩序，從而爲商業活動提供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以此爲前提激發出人們的創業熱情，白鷗港這些年來的蓬勃發展證明她的道路是正確的，最起碼符合這座自由貿易港的定位。”
“可惜當她試圖用這套理念處理與本德同盟各邦關係的時候就不那麼靈驗，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對那些同盟議員更強硬，所以外邦人背地裡稱她爲‘女暴君’。”
“對內懷柔對外強硬，這不是很好嗎？”
“然而當現實要求她對城邦內部也使用強硬手段，她就失去平素的果決，變得優柔寡斷……”卡佳搖頭嘆氣，“柳芭認爲自己那套自由競爭的理論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鐵律，甚至將之昇華爲一種哲學，與海精靈的自由天性乃至宗教崇拜融合起來，演變成一種神經兮兮的信仰……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她的偏執思想。”
“所以你和維塔都拿她這……”羅蘭把到嘴邊的“精神分裂”嚥了回去，換一個不那麼尖刻的說法，“拿她那些奇怪而固執的思想沒轍，指望我去說服她清醒一點？”
“廢話！不指望你還能指望誰？去吧，設法把我們那位大小姐從牛角尖里拉出來！”
羅蘭聳肩苦笑，“我會盡力而爲，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行不通，我會立刻離開白鷗港，再也不管這爛攤子！”
卡佳咬了咬牙，突然湊過來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如果連你都無法說服她，那就活該揚波家族滅亡，我跟你走！”
羅蘭愕然擡頭望着半精靈“欺愚者”激動泛紅的臉龐：“維塔怎麼辦？”
“帶她一起走！”
“卡佳，你沒發燒吧？”羅蘭摸摸她的額頭，“我看柳芭還沒瘋，你倒是先瘋了，你讓我認真說服柳芭還是故意搞砸是好呢？”
教科書一般標準的“激勵不相容”。
“少來這套，我的心思的確有點矛盾，可是你會不明白？快去吧！”卡佳粗暴的把他推出門外。
羅蘭對卡佳的做法既感動又有些好笑，然而他也明白卡佳是真急了，否則不至於如此焦躁。
在秘書引領下走進柳博芙的房間，羅蘭略微放心，最起碼這位暴風領主看起來精神還好。
“柳芭，我過來的時候湊巧遇見卡佳，跟她聊了幾句，聽說你不打算採用強硬手段打擊投機糧商？”羅蘭開門見山地問。
柳博芙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叉撐着下巴怔怔出神，過了許久纔開口。
“糧商漲價的行爲的確很不道德，但是這並沒有違法，我們不該動用公權力迫使對方降價，強行打破市場規則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引來更多問題。”
羅蘭在她對面坐下，心平氣和地反駁道：“我的看法與你恰恰相反，政府管制是社會經濟良性運行不可或缺的一環，放任自流只會導致危機愈演愈烈，這樣下去遲早會有人餓死，而不甘心餓死的人則會起來暴動，到時候連基本的秩序都不復存在，還談什麼市場規則。”
柳博芙嘆了口氣，疲憊的揉揉太陽穴，輕聲呢喃：“既然情況還沒有惡劣到那種地步，我們可以先嚐試一下不那麼極端的手段。”
“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安排市政相關部門統計公共倉庫的物資，集中糧食投入市場，平抑物價；同時向城郊關廂以及遠郊農村地區收購物資，擴大儲備規模，堅持到擊退海盜，通貨膨脹自然緩解。”
羅蘭越聽越覺得這都是表面文章，具體執行起來根本不靠譜。
“柳芭，你有沒有考慮過白鷗港周邊鄉村的土地歸誰所有？
“多爲城中貴族、地主和富商所有，租給當地農民種植。”柳博芙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麼你有沒有注意到大街上那些匆匆駛向城外的馬車，車裡都是什麼人。”
柳博芙擡頭望着他的眼睛，卻是啞口無言，漂亮的臉龐浮現痛苦之色。
羅蘭硬起心腸不爲所動，冷冷陳述道：“那些滿載着金銀財寶急於出城避難的傢伙，恰恰都是城外農田和莊園的主人，這些人連留在城中支持你對抗海盜都做不到，你怎麼能夠指望他們在鄉村別墅中與你共體時艱平價售糧？”
“海盜封鎖航道，周邊鄉村的農產品成爲稀缺物資，那些貪婪自私的地主肯定要乘勢漲價大發國難財，你若高價收購糧食平價出售，虧空有多大你算過嗎？別人買了平價食品轉身賣出高價你怎麼管制？請問揚波商會目前有多少金銀儲備，經得起這樣長期失血嗎？能撐過一年還是半年？退一萬步，就算揚波家族撐到擊退海盜那天也必將元氣大傷，那些眼紅揚波家族在白鷗港乃至本德同盟統治地位的豺狼，難道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到時候你囊中空空拿什麼維持這一大攤子生意？你只有借貸或者拍賣家族產業這兩條路，然而這都是飲鴆止渴，只會越發暴露你的虛弱，引來更多豺狼瘋狂撕咬，一旦資金鍊斷裂，你的商業信譽也將隨之土崩瓦解，接下來你還能依靠誰來保護你和你的家族？海岸警衛隊？你發得出軍餉嗎？倘若走到那一步，何不乾脆趁現在就動用暴力手段解除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