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娜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想走，但是現在還脫不開身，我答應飛艇公司參加週末的首航式，怎能出爾反爾。”
羅蘭吃了一驚，擡頭凝視她的眼眸：“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掛念飛艇公司首航式？如果城裡的局勢繼續惡化，首航式延期或者取消都不意外，你何必……”
“羅蘭先生！首航式一定要如期舉行！”海倫娜突然昂起頭，神色異常堅定：“越是在困難時期越要鼓舞士氣讓民衆看到希望，柳博芙女士爲了飛艇公司不惜與巨妖島開戰，可是大多數市民並不清楚飛艇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爲它冒戰爭的風險值得嗎？如果不給予正面解答，市民難免對當局心生怨恨，認爲柳博芙女士看重飛艇勝過全城居民的存亡，所以我們必須如期公開舉行飛艇首航式，而且還要全力以赴宣傳飛艇的好處，讓所有民衆都瞭解它，親眼目睹這一人造的奇蹟！越是到了困難時期我們越需要精神上的動力，從前我們用宗教鼓勵市民，然而到了工商業主導的時代，人們相對於天堂中的寧靜更熱衷於俗世中的奮鬥，所以飛艇這種結合工業、魔法與想象力的巨大機器比起神殿更適合作爲小市民的精神圖騰，讓他們通過直觀的感受確認一個共識——飛艇是我們白鷗港當代文明的結晶！爲了城邦的未來，現在必須團結一致頂住壓力！”
羅蘭越聽越吃驚，海倫娜這番話頗具遠見又極富煽動性，這份見識對於一位歌劇演員來說實在難得，更難得的是她不光有眼光還不缺乏行動力，在劇院同伴都選擇出城避難的時候，她寧肯獨自留下履行承諾，爲推進飛艇產業儘自己一份力量，這不禁令他肅然起敬。
“海倫娜，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句，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份工作？”
“哦？羅蘭先生的意思是？”
“其實我在飛艇公司有一些股份，雖然不多，畢竟算是一個股東，可我不是本地人，將來還要返回南方，不方便參與飛艇公司的經營活動，所以需要聘請一位經理人代替我處理這些事，既然你看好飛艇產業的前景，有沒有興趣接受這份工作？”
海倫娜默默聽羅蘭道出邀請，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將紗巾捏成一團，表情流露出內心的掙扎。
過了許久，她長嘆一聲，擡頭迎上羅蘭殷切的目光。
“對不起，羅蘭先生，儘管我真的很想接受您的邀請……然而我是一個平庸的女人，除了唱歌別無所長，並不具備經營管理方面的才能，承蒙您的厚愛我很感動，可惜我自知擔當不起這一重任，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沒關係，是我太唐突了。”羅蘭歉然一笑。海倫娜拒絕爲他工作，這讓他多少有那麼一點失望，不過他也明白人各有志勉強不得，海倫娜放着風靡全城的大明星不當，爲他跑腿圖什麼呢？拒絕反而是理性的選擇。
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海倫娜卻顯得很過意不去，垂首默然良久，眼角竟然浮現淚光。
羅蘭簡直莫名其妙，試探地問她：“您……不要緊吧？”
海倫娜哽咽着搖搖頭：“我很好，只是覺得心裡……很難過……”
羅蘭抓抓頭髮，越發感到費解：“是不是我剛纔說錯了什麼，使你想起傷心事？”
海倫娜拿起紗巾擦擦眼角，勉強笑道：“沒什麼，我這個人就是容易多愁善感，自己瞎想一些無聊的事情，您不要在意。”
羅蘭欲言又止。
明明被拒絕的是他，海倫娜爲何而哭？這莫名其妙的……讓他怎麼能夠不在意？
“哎，快到吉爾特宮了，我就在這裡下車，免得被人看見，誤會咱倆有什麼……”海倫娜招呼車伕停車，站起身來向羅蘭含笑告辭，眼圈兀自泛紅。
“今天遇見您好開心，期待再見。”
開心？好吧，你說開心就開心。羅蘭起身幫她打開車門，“週末飛艇首航式再見。”
海倫娜攙扶着他的手下了車，走出兩步又轉身回來，將紗巾塞到他手中，含羞道：“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請不要嫌棄。”
“哦？謝謝！不過我聽說海妖精的紗巾上凝聚着關乎自身性命的印記，如果紗巾被毀壞，海妖精就會迅速死亡，這麼寶貴的東西送給我真的好嗎？”羅蘭猶豫地望着她。
海倫娜的嘴脣顫抖了一下，勉強維持着平靜的神態，輕聲道：“您想到哪兒去了，這只是一條普通的紗巾，並不是我們海妖精一族的本命紗巾。”
“那就好。”羅蘭釋然一笑。
海倫娜臉上卻沒有一點笑容，反而多了幾分落寞，似乎還想對他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說出口，揮揮手轉身離去。
羅蘭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拿起手中那條紗巾，發覺猶存淚痕，淡淡芬芳裡彷彿融入難以言喻的惆悵。
“羅蘭先生，吉爾特宮到了，卡佳女士正在等您。”車伕低聲提醒。
羅蘭下了馬車，在吉爾特宮大門前與久候多時的卡佳碰頭。
“市政廳有沒有應對通貨膨脹的具體策略？”羅蘭開門見山的問。
卡佳搖搖頭，臉色格外沉重：“白鷗港也曾有過物資緊缺的時候，然而距離最近的危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們的行政官僚體系過慣了太平日子，沒有料到危機來的這樣快，惡化地如此迅猛，現在全都慌了手腳。”
“物資儲備能支撐多久？”
“最多兩個月，柳博芙昨天就試圖向友邦尋求物資援助，然而各邦當局大多口惠而實不至，光說漂亮話，真到運送救援物資的時候拖拖拉拉各種剋扣，根本解決不了物資緊缺的現狀。”
卡佳說到激動處，禁不住怒形於色。
“就這還算是講義氣的，我還聽到更可氣的傳聞，有些‘友邦’權貴巴不得白鷗港倒黴，暗地裡爲海盜通風報信，慫恿它們洗劫白鷗港，承諾事後爲其銷贓，簡直無恥之極！”
“在這種局面下不能指望別人支援，柳芭必須拿出決斷，以雷霆手段打擊城內囤積居奇的奸商，平抑物價安定民心。”羅蘭沉聲道。
“誰說不是呢！我和維克托莉亞殿下都勸她下定決心宣佈戰時管制政策，調集海岸警備隊進城維持秩序，嚴厲制裁投機分子，可她就是不聽！”卡佳氣得直咬牙。
羅蘭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直接、強烈的對柳博芙這位頂頭上司表達不滿，低聲問她：“柳芭這是中了什麼邪，眼下局面有多危險難道她還看不出來？”
“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這位大小姐，這與判斷力無關，純粹是她的心結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