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今兒個這酒,是無論如何都推脫不掉了。
宋歡歡乾笑着,特地挑了個圓桌遠些的位置, 心裡想着, 喝不下這混酒, 左不過趁着陸矜洲不注意, 往角落裡潑了就是。
她該慶幸, 前幾日讓淑黛往房內添了幾盆綠央央的花兒苗,酒往土裡潑,陸太子也看不出來。
“過來孤的身邊, 今兒個的酒是慶祝你生辰的好酒,孤花了重金, 爲了這點錢和心力, 孤要看着你喝完。”
“一滴也不能灑。”
他這話說得叫人後背發寒, 尤其那雙眼睛死盯着宋歡歡的臉。
磨牙的動作彷彿在從另一面和她講,你若是灑出來一星半點, 他會掐着你的脖子,叫你跪在地上舔乾淨了。
沒有半點撒歡的意頭,宋歡歡這會子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她渾身上下每一處不是在想,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陸矜洲,叫他生起這番大氣, 半夜冒雨就回了東宮, 非要叫她來喝酒。
可是瞞着的事情好多, 她想着就覺得不可能暴露了。
若真是叫陸太子知道了, 就不會給她買酒來喝。
會不會是朝中出了別的事情, 還是她爹宋畚聯合別人,要起兵造反, 諸如此類,心亂如麻,叫人一下理不出什麼頭緒。
“殿下不開心麼?”
陸矜洲喝了一杯,就沒再喝了,宋歡歡磨磨蹭蹭過來,他好似很不耐煩,手伸過來,扣着她的腰,要人命一般,給她抓過來,狠狠扔在圓凳上,宋歡歡的小臀都被震得發麻,臉一下就白了。
她真是不開口還好,這般磨磨蹭蹭,陸矜洲留了神,心裡想的事情也就越發確認了,這幺女心裡一定存了鬼,他只是氣,又覺得不可思議。
竟然能夠扮豬吃老虎,把他矇在鼓裡,像個傻子一般戲耍,這不過就是個剛滿十五的女人。
他覺得她小,覺得她可憐,覺得她不會騙人。
就是這麼一點憐憫心腸,叫這幺女,攥着玩啊。
“喝。”
陸矜洲的手從她的後腰慢慢伸到她的後頸處,淡笑着威脅,“三姑娘不喝,孤會掐死你。”
宋歡歡哪裡敢動,她顧不得小臀的的不適,雙手端起酒杯,閉着眼睛仰頭飲了個一乾二淨,嘴裡的辛辣叫她難過睜不開眼睛,整個喉腔都是滾滾的火燒一般。
她捂着脖子一直咳,臉從毫無血色變成了霞雲滿天。
恨不得當場就給嘔出來,真真是要她的命了,這酒燒脖子,燒肚子,她覺得難過,眼淚都給嗆出來。
小姑娘可憐啊,長了心肝的男人,都會憐香惜玉,看了她的可人狼狽樣,只怕會哄她,放在以前,陸矜洲覺得,他自個或許也是會的。
如今卻漠然不見,起身去拿了兩個更大的杯子,到了滿上。
“接着喝。”
宋歡歡跪下去,揪着他沾了泥點子的衣玦擺,“殿下,奴婢是不是犯了什麼錯,您要打要罵都可以,只是這酒,奴是真的不能再喝了。”
陸矜洲沒有憐惜她,揪着宋歡歡的後頸子,將她提起來,復又將人摔到圓凳上,這會的力道比上回還要重呢,小姑娘臉色痛苦,她覺得自己的尾骨都怕要斷了。
“不想吃苦頭,就不要推脫,今日的酒,你若是不想一個人喝完,就別打鬼主意,老老實實喝了,孤就放你去睡覺。”
陸矜洲的話半是威脅,半雜點甜頭。
宋歡歡猶豫片刻,腦袋暈乎乎的最後一個念頭,鼻子耳朵嘴巴臉都燒得紅,酒意上頭,她生怕自己的理智會被酒吞噬,想着保留最後的分寸。
便去拉了陸太子的鞶帶,人開始暈乎了,說話也說得不周不全,“殿..下,淑黛給奴..裁..了..新衣....”
那雙手抖啊抖,就在衣襟旁邊打轉轉,“殿下來看好不好。”
她的臉是最好的了,又白又嫰,知道怎麼生,生到男人喜歡的點子上,話也知道怎麼說,才能說到男人的心坎上。
陸矜洲今日才發現,原來,他不能免俗,他也很好這一口。
不然怎麼會,一次又一次被哄得暈頭轉向了呢。
宋歡歡有把握,她對陸矜洲瞭解,同塌而眠這麼久,她如何不知道,如何不知道陸太子有了知覺,如何不知道陸太子的炙熱。
熱了纔好,熱暈了頭,就不會摔人了。
“不聽話的下場就是在找死。”
可惜陸矜洲撥開她的手,一掌按在宋歡歡的後腦勺,把她的臉往圓桌上按下去,鼻尖觸到滿上的酒盞裡。
“孤叫你喝,當耳旁風是不是,往日裡給了你幾分薄面子,就讓你覺得不管怎麼樣,好話說了哄上一鬨,什麼事都能掀了。”
宋歡歡不敢鬧了,她的法子不奏效,只能拼死賭一賭,喝就喝吧。
端着酒杯,再次一飲而盡,前頭的酒都沒有嚥下去,第三杯的時候,人已經在打轉轉了,眼皮耷拉着,手腳也軟綿綿的無力。
陸矜洲看着她的樣子,知道差不多,索性不能灌太多,人暈死,還套話問什麼呢。
眼看着她可憐樣,又覺得剛纔沒收住,好似把幺女
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憐憫心,又翻起來了,想要抱她去睡覺,好好折騰一番就是,不過是泄氣麼,有什麼的。
陸矜洲越想,心裡越是自嘲。
“宋歡歡。”
他叫小姑娘的名字,宋歡歡咕咕噥噥好久,忽然坐直了身子,擡起來臉的時候,已經紅得能滴血。
“你在叫我嗎?”
她倒是清醒的,話比剛纔要醉不醉的時候,利索太多了。
陸矜洲扶正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自己,將臉湊過去,吐出了第一個問題,“孤是誰?”
宋歡歡歪着頭,瞪大眼睛懵懵懂懂盯着陸矜洲的臉,仔仔細細辨認了好久,“你是陸太子,你是陸太子。”
“就是那個....”
她的兩隻手絞在一起,“陸太子。”
陸矜洲笑了,多順利啊,沈煜說得對,這世上不能喝酒的人很多,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人不少,但總攔着自己不喝酒的人,她喝了不會乖乖睡,多半是怕兜不住自己的嘴。
陸矜洲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問她,就聽到面前不清醒的女人,冒出來一句。“就是那個我的男人...”
她說完打了一個酒嗝兒,自己咯咯咯笑起來。
不是還記得他,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陸太子,只是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知道辨認那張臉是陸太子而已。
“我的男人太多了,他是鵲鵲最小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能計較的男人,總是能找到理由親我,你不覺得他很像一條狗嗎,只有狗才會總往人的身上拱來拱去罷,你和他長得好像啊。”
小姑娘渾然不查,她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面前男人的臉究竟有多可怕。
酒意上頭的人,向來膽大,做什麼都不懼的。
口無遮攔起來,從來不想自己能夠活到幾時幾刻了。
“但很快就不是了呀,陸太子自大又難纏,我玩弄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好聽話哦,都不用我怎麼哄,不對不對,都好聽話,陸太子聽話,小道士也挺好,都好聽話,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玩着他們,我都覺得好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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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又哭又笑起來,臉上的神情是愉悅的,叫人能看出來的愉悅,在這場戰役裡,她贏得很漂亮。
玩弄手上有風雲權勢的人,誰敢說自己不自豪。
“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男人,隨便哄哄就好了,你親親他,他都會臉紅呢。”
陸矜洲想起來以前的事,他和幺女在一起,幺女要他抱起來,說自己矮太多了,夠不到他的脖子,對不上去,伸不了舌頭。
在東宮,在馬車裡,在別處,發生的任何一次,都是她算計好的。
那時候她說他會,說他不推不讓。
陸矜洲笑,骨子裡覺得寒,他那時候覺得幺女青澀,年齡小,他多給些疼惜是應該的。
從來沒有想過,他纔是真正的獵物。
要不是科舉的題卷,要不是他要去查科舉的題卷,哪裡能詐到這麼多的事情。
豬油蒙了心,這個女人厲害啊,他竟然沒看透過。
陸矜洲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從聽到玩弄那兩個字的時候,腦子都亂了。
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此刻的感覺,他是陸矜洲啊,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就栽一個女人的股掌當中了呢,這個女人說他聽話,說他像一條狗。
聽話的狗,會舔人的狗。
“小道士是誰。”
他問什麼宋歡歡就答什麼,好似從前憋久了,心裡的話藏久了,覺得低着頭,以爲聲音小,不過是在自言自語,別人不清楚,也認爲沒有人能夠聽見她在說什麼。
“是思謙,思謙,思謙。”
這個男人多好,說到他,連念三遍名字都不帶一絲一毫的含糊,陸矜洲真就覺得宋歡歡許是不想活了,又在想,爲什麼不直接殺了她,要在這裡聽屈辱。
虞思謙,連姓氏都不帶了,所以兩人很熟了,熟到什麼地步呢,這個萬人騎的小娼婦,陸矜洲心裡的那股火氣怎麼壓都壓不住了,越發勢大。
她說玩弄,所以一切都是謊言!都是哄騙!
“孤問你,你們多熟了,什麼時候認識,你和陸太子又算什麼。”
算什麼。
他算個什麼。
“思謙,很早就認識了呀,他說過,他要考取功名,答應和我作伴,然後來娶我,思謙人好,比陸太子好很多,陸太子人生的不錯,但是心腸不好。”
“這樣的人,只能拿來玩的,本來以爲他很難忽悠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笨的男人,你說說,他都二十幾了,連女人手都沒拉過吧,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出息呀,難怪咯,我都不用再怎麼和他好好說呢,他就很聽話很聽話啦。”
宋歡歡提起陸矜洲,心裡的得意勁頭冒起來了,她說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自豪,很張揚,下巴擡得高高的,滿嘴歇不下來。
一點都歇不下來,男人看着她的臉覺得陌生,陰鬱越發重了,他要聽完了,好好送面前的女人上路。
“你就是這麼玩他的,還有呢。”
宋歡歡撓撓頭,她覺得熱,用手撥開自己的衣裳,露出一片鎖骨。
依然在胡言亂語,聲音有些啞了。
“好熱。”
“太多了,我都記不清了,只覺得我招招手,他就過來了,我揮揮手他就過去了。”
酒太厲害,她從來沒有喝過,越到了後面,越來越難受,那一片鎖骨上,都是要人命的紅,她低着頭哭,淚珠子一顆一顆,嘴裡的話沒有停下來。
跟她的人一樣矛盾,陸矜洲看不懂她。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今年十六了,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陸太子肯定想不到,他爲我好費心啊,吃的穿的用的,我都吃不完,我把吃的送給小道士,把他告訴我的答案告訴了小道士,小道士聽了就能考上功名,還有他覺得糕點好吃,就覺得我對他好了。”
“思謙人很好,很努力,心腸也不壞,日後肯定也會對我好的,我都知道。”
“真的好熱,我是不是快死掉了,嗚嗚嗚....”
陸矜洲的話梗在脖子裡,他今夜聽到的話,猶如巨雷,把他人都劈碎了。
男人和女人,終究是女人要厲害一些。
沈煜說的對,他不懂,女人身上的彎彎道道,他沒遭過,所以見識短淺了,沒關係的,殺掉這個女人就行了。
沒有人會知道,他在這裡栽過跟頭。
也不會有人知道,他輸給一個玩物,堂堂太子,被一個小娼婦玩弄於股掌之中。
殺掉她,陸矜洲捏碎了酒罈,裡面沒喝完的酒流了一地,澆到兩人身上,陸矜洲聞見酒香,聞見幺女身上混雜的香味。
那時候,剛來他身邊的時候,也是這個味道。
他好狼狽,眼睛都紅了,他還睡到這個女人呢,已經被她搞到狼狽,搞到哭。
他爲什麼就栽了,陸矜洲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時候,但是從來一回,他也很清楚,招架不住這個女人的,她太厲害了,手無縛雞之力,卻把他玩死。
殺掉她,殺掉她就好了。
男人的手中夾着一塊鋒利的壇片,靠近同樣狼狽的小姑娘脖子邊,沒有一點防備,陸矜洲的手在抖,酒罈的碎片很鋒利,微微擦一擦,小姑娘的嫰皮子已經破掉,再深一點,就能看到肉。
只要順利,不多久,塵埃落定,宋歡歡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今晚的事情。
血蔓延下來,她被這酒激得一點知覺也沒有。
不知道陷進去多深了,頭髮散下來,垂在背後,有一些刮到手臂一側,門和窗都沒有關,吹進來涼颼颼的。
她沒有再接着說了,只是一味的哭。
“酒好難受,我一點都不喜歡喝,酒有什麼好的,宋夫人那年指着的頭,戳着我的臉罵我,她說我是天生的賤骨頭,要是沒有我孃的手腕,我也不會到這個世上來。”
陸矜洲的動作頓了,他不知道這些。
“我記得那幾日,也是一直在下雨,宋夫人把我從懷裡拉出來,上一刻她對着還是我笑着的,下一刻就變了,我做錯了什麼,只因爲我不是宋夫人生的,所以她不會再愛我了。”
“爹說他是被人迷昏了頭,喝酒不清醒,所以才動了念頭,纔有我的好日子。”
她一直在哭,但是沒有哽咽,只是單純地想不通這件事情,想要個答案,所以一直在問,也不知道找誰問,所以人是呆滯癡傻的狀態。
“沒有人疼我了,那兩年,我過得連狗都不如,娘說不要我就不要我,她怎麼就不要我了,我平日裡只是偶爾不乖些,我以爲我會一輩子在柴房死掉的,爲什麼又要管我,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要把我送人。”
“娘還記得嗎,還記得我是幾歲嗎?”
她好像覺得累了,也不知道是念叨累了還是哭累了,還是周圍的吹進來風太涼,湊到陸矜洲懷裡,抱着他的腰,自顧自地嘆出來一句。
“好暖啊,跟從前一樣。”
宋歡歡說的那些話,零零散散接不上來,卻每一個字都砸進去的陸矜洲的心裡,他心裡也跟着抽,若是他能放下這個女人,又爲什麼要替她想。
左不過是個騙子,一刀結果就是了,說到底就是捨不得。
果真是捨不得這個女人的。
抱着她,就覺得舒心,在宮中的好些日子,神思一直繃着。
爲着這點子舒心舒意,男人手裡捏的那塊酒罈片子,也就砸在地上了。
他想着宋歡歡是個不怕死的,不能讓她就這麼死了。
欠他就要贖罪,至於怎麼贖罪,兩袖清風人就走了,反倒是便宜了她還有那個男人。
*
昨日的事情,陸太子心知肚明,他不說出來,一是覺得丟面子,二來是覺得撕破臉了,端到檯面上講,他更加吃癟,宋歡歡又要得意。
那就瞞着,只不是如今他纔是扮豬吃老虎的那個人。
這要分得明明白白才成。
陸矜洲私底下撥了兩處暗人,瞞了潭義,守在宋歡歡身邊,那兩個人都是大內的高手。
至於虞思謙,陸矜洲瞧了他的策論,是可以用的人,就留着用了,不光是爲了對付宋歡歡,更是要留神虞衍那邊。
潭義去查虞思謙,這不查還好,查了便牽扯出來了一波囉嗦事情。
虞衍不僅僅是虞思謙的哥哥,更是柔然的人,他與柔然的可汗過從親密,這一層面不得不讓人多想。
“殿下,如今我們腹背受敵,您要早做準備。”
潭義臉色沉重,虞思謙的事情一牽扯出來,那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了,若是殿下和虞衍的事情剛起來,說腹背受敵都說輕了。
康王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兵力可不少,虞衍有柔然人支持,也不可小覷。
“人人都想佔高堂做君王。”
陸矜洲看着遠處的天,好不容易騰出來手料理好科舉的事情,康王那邊顯然是不想等了,潭義這般來說,也是因爲最近城裡多了大批異裝的人,來勢洶洶。
......
“父皇的藥吃得越來越多了。”
不過短短時日,才踏進八月的開頭,樑安帝已經瘦削得不成人樣,聽到陸太子的聲音,他伸出一隻苦手,掀開眼皮子,嘴脣動了動。
陸矜洲叫一旁的樑公公扶他起來。
“洲哥兒,寡人快死了。”
陸矜洲撥動着碗裡的藥,“父皇多慮了,上回見您,您也是這麼說的,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連妃嬪都有閒心召見,可見您的精力十足,哪有半分病人的樣子。”
在一旁侍疾的宋清瑜,低下頭,跟着樑公公將樑安帝抱起來,樑安帝不依軟枕,靠在她的胸前,微微的呼氣。
老態龍鍾,像一塊醜陋的幹皮。
這些話雖然刻薄,但是樑安帝愛聽,忠言逆耳,奉承的話他真是半句都聽不得了。
時日無多,時日無多也不忘制衡康王和太子。
他不讓宋清瑜走,是因爲陸矜洲告訴樑安帝宋清瑜是康王身邊的人。
“寡人說錯了,你沒有半點像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嘴哪有你厲害,她從來不會說這些。”
陸矜洲撥涼了,遞給宋清瑜一勺一勺餵給樑安帝。
吃了藥,他的呼吸才平穩一些。
“寡人想多活些時日,陪陪洲哥兒,雖說這些年上京沒有什麼戰事,國泰民安,但寡人一走,擔心你遇到大事,拿不定主意,又找不着人商量。”
陸矜洲坐着,敲着一旁的軟枕,“父皇不知道嗎,康王集結了很多人潛入上京城,就等着您魂歸西天,起兵造反廢了兒臣這個太子,自己獨坐高位呢。”
樑安帝笑。
“康王不敢,你不瞭解他,他是寡人手下最孝順的兒子,太子這麼說是容不下他了。”
樑安帝不想陸矜洲對康王下手,所以康王這些年養軍蓄銳,甚至能剝那麼多人進來,除了太子的手令,就是天子的口諭了。
“父皇都知道了,您讓康王撥那麼多人進來上京,也不怕您最孝順的兒子顛覆了您守了一輩子的王朝。”
上回的事情,終究讓兩人有了間隙。
樑安帝覺得,他不夠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所以不會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權,只是一味的慣着,陸矜洲對他有恨,他知道的。
他就怕這點恨,讓陸矜洲瘋魔,把天下拱手讓給皇后的母家。
陸矜洲的外祖父,手上有兵權,遠在西北也不能讓他安心,康王是他的兒子,這天下不管是陸矜洲坐,還是康王坐,不如如何只能是他的兒子坐。
“寡人是怕,洲哥一人孤單,柔然公主來了,你也不肯擇日子娶妻,寡人躺在牀上,頒佈聖旨也要你擡出去太能念,洲哥兒不願意念聖旨,誰又能知道寡人到底說了什麼。”
所以他暗中默許康王的手腳,默許那麼多人進上京城,真是老了病昏頭,什麼事情都往裡招過來。
“父皇既然不想兒臣做太子,又何必給我這個儲君的位置。”
陸矜洲不明白,將死之人,爲什麼還要籌謀這麼多。
“這是寡人欠皇后的。”
他的確是不滿陸矜洲,但另立儲君,會生出很多事端,樑安帝心裡也在埋怨,若是沒有陸矜洲,他或許不會病弱抽絲,不會這般死得快。
陸矜洲聽完這句話,沒忍住嘴邊的諷笑。
“父皇既然給了,那就不該給兒臣找麻煩,您眼睛盯着前朝的事情,卻忘記了後宮,後宮與前朝的人勾結,您要多出一個兄弟,兒臣也將多了個小皇叔。”
樑安帝眼睛瞪得老大,後宮能有什麼事情,太子的話端朝着太后說。
樑安帝不信,他震驚之餘回過頭,吊起來的氣一點點的沉下去,“這是玩笑,這不可能。”
陸矜洲反說有什麼不可能的,您這些年薄待後宮,那裡頭的人如何能容得下你。
“想要皇位的人,又何至於康王一個,我說這些不過是覺得寒心,別的父親都是替兒子考慮,您臨了快死了,也不忘記給你兒子要走的路上,多辦過來幾塊石頭,總是覺得他的路途太過於順暢。”
樑安帝大口喘着氣,他看着明黃色的牀圍,那時候他誘哄了柔妃不就是在這張牀上麼。
怎麼會這樣。
“後宮的事情,你打算如何。”
“父皇覺得呢?”
樑安帝的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兩隻手抓着被褥,“你想要怎麼做?”
陸矜洲氣定神閒,“父皇還在,這種事情怎好輪到兒臣來拿主意呢?”他胸有成竹,似乎說出來這番話不過就是想要樑安帝急迫發瘋而已,他眼底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忤逆兩個字堵在樑安帝的心口處,他就這麼一個能用來抗衡的兒子了,不能把他逼急了。
“太后的同黨是誰?”
“柔然人,父皇將柔然公主接過來,是以大國之勢在逼迫小國造反,柔然的公主是柔然可汗最愛的女兒,您親立的太子雖然後宅乾淨,在外邦的名聲卻不好聽,外邦人說你的兒子暴虐成性,私底下整死了不少的宅院嫰女,這才導致整個上京都尋不到合適的結親人。”
這分明就是無中生有,但莫須有的罪名,不管是誰放出去的風聲,但上京尋不到合適的人選卻是事實,而廣納女人充盈後宮的人是樑安帝。
“您不必費心力,說出去兒子名聲的人,自然是您最孝順的兒子,說到底,他都是爲您考慮的,若是不爲您考慮又怎麼會將這盆髒水潑到兒子身上,康王都是爲了保全您,真是孝順啊。”
康王這麼做,不是爲了保全樑安帝的名聲,而是要挑起兩國的戰事。
太后與柔然通氣,陸矜洲與柔然動起手,康王坐收漁翁之利,“寡人不知道後宮出事。”
說到這裡,樑安帝還是半信半疑,“太子莫不是在欺瞞寡人。”
陸矜洲的目的是什麼,樑安帝想,他知道了這件事情,肯定不能放任太子不管,只要這件事情是真的,他會下旨讓人傳召鎮遠將軍回京。
“兒臣騙父皇做什麼呢?”
樑安帝盯着陸矜洲,想在他的臉上找到破綻,盯了半響,一點都看不見,他心如死灰,尖聲叫樑公公滾進來。
“你,你帶一隊羽林衛去太后的宮裡,將太后帶來見寡人。”
“父皇不怕打草驚蛇,爲什麼不親自去呢,您也有許多年沒見太后了,父皇信不過兒臣,信得過羽林衛,要知道羽林衛也是兒臣統管的人。”
樑公公夾雜在中間不敢開口,他本來就是陸矜洲的人,開口自然是爲陸矜洲說話,眼下的情形,太子有利,用不着他向樑安帝開口了。
木已成舟,做什麼不會打草驚蛇。
陸矜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無論是手腕還是心計,都強過他這個將死之人。
“寡人不去,樑公公擬寡人的旨意,宣鎮遠將軍回京,允許他調動大軍,助太子清除要造反的孽障。 ”
“是。”
樑公公看了一眼陸矜洲脣邊恣意的笑,殿下的離間計耍得太好了,聖上完全不是對手,這樣的人,也難爲樑安帝要扶持康王,要給他制衡。
只可惜失敗了呀,樑公公慶幸當年在康王和陸矜洲同時拋來招攬的時候,他沒有站錯。
跟着陸矜洲,他不會要你的命,老了還能頤養天年。
不過是跟着天子,跟誰不是跟。
旨意下來,着羽林衛的人快馬加鞭趕往西北,就連國子監的先生都驚動了,陸矜洲如今誰也不見,康王和太后的人被激得手腳都不安穩。
尤其是康王,潛藏在上京城的人這時候不動,等西北鎮遠將軍率衆帶來的人一過來,那就是前後被人包抄,夢中捉鱉了。
陸矜洲放任樑安帝許他的人進城,私底下不作爲,原是打這個主意。
宋畚急得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他雖是言官,手上沒什麼兵權,能拿得出手的無非就是宋家的一些侍衛之類。
但宋家是江南的大族,朝康王投誠的人也多,當時康王選了宋畚,又跟宋清瑜交好,都是爲了這批人馬進來,能夠將人藏在宋家的錢莊鋪面酒莊各種院裡。
“宋大人急又有什麼用,鎮遠將軍遠在西北,就算羽林衛的人再快,旨意到了西北,整頓大軍帶人進來,少說也要幾日的光景。”
說到謀反,宋畚心裡還是怕的,“下官只是擔心兵馬準備不周全,太子大張旗鼓叫殿下宣旨,我們就這麼貿然出手,若是失敗了....”
宋家的九族都要被株連。
康王的黨羽,大理寺卿李傾,出言諷刺,他就看不得宋畚的左右逢源。
“自古成王敗寇,宋大人杞人憂天,你做言官見不得血腥,又不必跟在前面衝鋒殺敵,何須怕些什麼。”
宋畚訕笑是是是。
李傾得了勢不饒人,看向宋畚,接着反嘲他。
“何處不周全,王爺籌謀了這麼多年,本官在王爺面前早就等夠了,若不是忌憚西北的人,覺得聖上和太子之間的嫌隙還不夠深,何須一直等一直等。”
“如今聖上還活着,王爺的人馬能夠進京也是聖上默許的,還愁沒有什麼出兵的理由。”
“聖上病重,爲何要在這時宣召鎮遠將軍入京,說不定是有人冒名頂替聖上頒佈了聖旨,想要忤逆,而王爺此時出兵,更是爲了聖上的龍體安危,宋大人枉爲言官做王爺的御前,這點事情都不會思量,真是叫人可笑。”
計謀在全不在深,宋畚自然是想到了,所以想給自己留後路,李傾是莽撞的人,康王在一旁不開口,由着他二人爭辯,也是想看看宋畚的態度。
“下官多言了,但聽王爺吩咐。”
場面話這麼說,宋畚卻不敢不留神,好在他全家裡還有個三女兒在東宮,趁着康王和李傾在部署,他順帶尋了個查看人員的藉口,尋了一匹馬,跑到東宮。
宋家可以謀權,但不能堵上全部,不能不留條後路。
那幺女是長心眼的,宋畚這麼多年能看得出來,宋歡歡一覺睡到天明,她酒醒了卻不記事,不知道自己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翻,什麼事情都招了。
脖子上的傷是包紮過的,本來疑心陸矜洲的怪異,尋了淑黛細細查問一番,但淑黛說了陸太子早間走的時候,吩咐人好好看顧她,和從前也沒有什麼兩樣,更多了細心。
宋歡歡心裡安定了,她在東宮待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找她,說宋畚在門口。
那是宋歡歡的親父,守衛的人一聽,很快就去通傳。
宋畚急急等着,終於見上了宋歡歡的面,見她面色紅潤,更比之前的日子要好很多,就知道尋她留後路是有希望的。
“歡兒,今日上京恐生變數,你要照顧好自己。”
宋歡歡不明白了,宋畚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爹就走了,記得無論發生何事,你都是我的女兒。”
他也不多講,說完兩句話,便翻身上馬離開,還特地遮着臉,生怕被人看出來。
宋歡歡心裡有大疑雲,她果真是沒有猜錯,能叫陸太子生那般大的氣,決計是宮內要出大事了,只是究竟是誰生事。
宋畚會那麼好心,到東宮門前給她通風報信,又是叫她乳名,又是認她這個女兒。
會這麼好心嗎?
只怕宋家牽扯進來了,她還有些利用價值,找她打感情牌。
她親爹又如何,世上許多生身父母,都不配爲人父了,能是什麼好人。
宋歡歡撇撇嘴,看着宋畚離開的方向陷入沉思。
*
夜還沒靜下來,陸矜洲剛剛摸清楚康王派來的人集結的地方,那方潭義匆匆地帶着人來,大聲喊着不好了。
“殿下,東門西門南門都被人包抄,都是有備而來的騎兵,裝備齊全,帶了弓箭和燃油,雲梯,宮門雖然守住了,但仍然岌岌可危。”
“康王帶了人馬逼宮,您出手太快太急,他果然提前了,殿下。”
陸矜洲不慌不忙整理好桌上的摺子往外走。
“正是要這樣的快和急,不快不急,拖到了月子,太后那老婦人生下來孩子,更不好處置,虞衍也就有了登基的理由。”
聽着外面吵鬧的喧囂,還有冒起來的火光,陸矜洲的心卻怎麼都靜不下來,那日宋歡歡的酒醉話,彷彿一個棒槌敲在他的腦門上,半點都靜不下來。
過去有幾日了,陸矜洲依然覺得沒有過去。
這件事情很難翻篇。
“潭義,你說是不是女人的胃口都總是會大些?太后的手裡已經有了年幼的六皇子,仍然不覺得滿足.....”
話說到這裡,陸矜洲頓了好一會。
“就非要自己生嗎?一個人還不夠她用的,究竟是爲什麼?”
潭義前幾句還能聽得清楚明白,後幾句腦子發暈了,都沒有聽出來陸矜洲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爲何他有些覺得殿下是通過了太后的事情,說起別的事情了呢。
究竟說的什麼,潭義想不明白。
殿下這些日子,變得沉默寡言,自從那日拎着酒罈子,回府看了看三姑娘,回來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說和以前也是一樣,但潭義跟在他身邊久了,能看出來不一樣的地方。
殿下究竟是怎麼了。
斟酌了好久好久,潭義試探着回了一句。
“許是太后覺得自己生的安心罷,屬下聽人說女人有了孩子,就會有了記掛,也會更加的拼命,六皇子雖說和太后也有血緣關係,但這血緣關係終究是不親厚的,親生的才更好些。”
“而虞衍正是利用了太后求子的心裡,這才乘虛而入,鑽了空子。”
陸矜洲的眼神怔愣,他站在高臺處,看着遠處林林而立,錯落有致的上京城,想到東宮裡的人。
“女人有了孩子,就會安定麼?”
那女人就是沒心肝,沒良心的,未必會有了孩子就會安定,但潭義的話在陸矜洲的心裡留下了波瀾。
他自個都覺得有可能的,宋歡歡惦記宋夫人,若是有了孩子,知冷知熱的,或許就會好了,但是陸矜洲眼下不明的是。
他不敢想,宋歡歡百般推脫,到底是爲了什麼,她和虞思謙私底下究竟到哪一步了?
幾許親密了罷。
陸矜洲第一次覺得,女人好棘手,想到這些陸矜洲就起火,恨不得殺人,“到底是年輕氣盛,見的世面太少了。”
本來可以再容康王和太后一些時日的,但是他心裡不痛快。
不能殺了那幺女泄恨,那就殺一些和她有關的人好了。
都是一些留下不下來的人,宋畚站康王,那就殺康王,宋夫人依仗太后,那就除太后,左左右右都是和幺女有關的人。
陸矜洲心裡想着,出氣嘛,他自己都糊塗了,這出的是哪門子氣。
“殿下,羽林衛的人不多,主要的尖銳部隊都去保護陛下了,我們的人只要宮門一破,就會立刻混進去。”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早在數月以前,察覺到康王手底下有異動,鎮遠將軍已經私底下撥了一批人埋伏在上京。
陸矜洲用起來得心應手,如今他心裡有了打算叫那些人混做柔然的士兵,給虞衍打個秋風,至於太后麼,她不過是想暗地裡生個孩子。
這種女人手上有什麼兵權,不就有個宋歡歡而已。
提起來她,陸矜洲就覺得心口疼。
得了,一個女人能當千軍萬馬,太后也委實厲害,沒有什麼不能承認。
皇城亂成一鍋粥,太后驚了胎氣,她萬萬想不到這時候康王的人會過來逼宮,但合宮的最後一道出口被陸矜洲帶人圍堵了,別說是人,就是一隻飛禽都飛不出去。
只能窩在後宮裡坐以待斃,但又怕康王衝着她來,於是帶着太醫跑到了皇帝所在的萬和宮。
太后護着肚子,樑安帝聽着外面喊打喊殺的聲音,一直命人去尋找陸矜洲,可太子就像是蒸發了一樣,不見了。
“混賬,混賬,寡人生的好兒子,他們一個個的都是要逼死寡人。”
“駐守皇城的羽林衛都過來了,陛下不急,殿下不會放任您一個不管的。”
太后進來了,一堆人圍着她,樑安帝起不來身,一陣陣地咳血。
太醫跪在旁邊扎針把脈,樑公公給他順氣。
“寡人養了那麼多的將軍,還有士兵,如今過來的也就這麼點人,其餘的大臣呢?太子、太、太子帶着人去哪裡了,不過來守着寡人。”
陸矜洲置身事外,樑安帝完全沒有想到
本以爲今日召人回宮,已經是樑安帝最大的讓步了,“寡人的兒子,心腸都冷,一個丟棄寡人,一個要殺寡人奪位。”
帝王之術,分權制衡之法,若是
六皇子今年還小,遇到事情嚇得哭了哇哇的,有好些時候沒見到樑安帝了,又不是養在膝下的,太后不肯分心力給他,人會走路了,卻比尋常的人還要癡呆傻笨。
“嗚嗚嗚,害怕,母后,母后,兒臣害怕。”
六皇子被宮人抱過來,剛一下地看到太后,連忙扒開人衝進去抱着太后,他人不高,衝過來的力氣大,將太后撞到了,肚子本來就疼,人上了歲數更是難。
一下子竟然沒有了辦法,周圍伺候的人連忙喊着,“太醫!太醫!”
這時候另一邊的哭聲吶喊,這才叫樑安帝睜開快要闔上的眼睛,他看到面前走來走去的人,太后痛苦的神色,還有她隆起的肚子。
樑安帝瞪大了眼睛,別以爲陸矜洲是爲了威脅他才說的太后懷孕,不曾想這件荒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活生生在眼前。
樑安帝呼吸急促,整個人的身子繃直了,瞪大眼睛盯着太后的肚子,一下子沒了反應。
萬和宮亂成一鍋粥,宮外的戰事還沒有平息。
陸矜洲沒去哪裡,他回了一趟東宮,鎮遠將軍給他的騎兵早被安排在了東宮外面,東宮此刻纔是最安全的地方。
潭義和方響等人,去了國子監保護先生。
他就看着皇宮亂成一鍋粥,此刻的陸矜洲帶着宋歡歡坐在高梁上。
這裡是皇宮的一處房檐,房檐望去能瞧見每個宮門的位置,除了能將一切都收入眼底之外,還能看見底下永無止境的殺戮。
宋歡歡真佩服陸太子,他能尋到這處好地方,又安全又能觀景。
可她一路跟着陸太子過來,能感覺到他心情很是低落,陰鬱,渾身冷,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殿下,您不去護駕嗎?那是您的生父。”
陸矜洲一手搭在宋歡歡的腰間,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一副貪歡躲懶的樣子,“生父,說起來生父,三姑娘的生父也在康王帶來的人馬裡,你要孤去救駕,是要孤殺了你的父親。”
宋歡歡咬咬脣,“我爹是亂臣賊子,殿下不用手下留情。”
“亂臣賊子所以不用手下留情,三姑娘當真是沒有長心的人物,面對自己的生父,有十幾年養育之恩的父親,也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
宋歡歡巴不得宋畚死了,因爲宋畚不死,她今日若是階下囚,宋家人也不會放過她。
“殿下是奴的全部呀,奴事事以您爲重,自然是對着您纔會長心。”
真真是信手拈來,什麼話她不會說。
這纔是真的能屈能伸的好苗子,搞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心裡光惦記哪點對宋歡歡的恨來。
心裡堵得慌。
柔然的事情沒叫她不爽快半分,倒是給自己添堵不少。
“殿下,夜裡涼,您最近總不愛笑,是不是招惹了秋寒,身子不爽快,陛下生病了,殿下總是兩頭跑,一定很累了罷,奴抱着殿下,殿下身體暖了,心裡也就暖了。”
她一直纏着陸矜洲生怕自己摔下去,這麼高,如果真的摔下去,恐怕骨頭都會被摔成肉醬泥,宋歡歡謹慎得很,她就怕自己摔了。
牢牢攀附着陸矜洲這棵大樹。
“三姑娘及笄了,孤還記得三姑娘說過,及笄了做什麼都可以。”
宋歡歡不想陸矜洲今夜會有興致,下面的宮亂還沒有停止,他們在的高粱,正是萬和宮的高粱,用不了多久,康王逼宮造反的人攻破了羽林衛,會直接往這邊過來。
她是想過做萬人之上,沒想過要在這種衆目睽睽。
“殿下和奴開玩笑鬧着玩的罷?您總喜歡逗趣。”
陸矜洲撥開幺女的對襟,將她抵在磚瓦上,“孤不會像你一樣,當面一套,背後又是一套,孤向來說什麼就做什麼。”
“比如此刻,孤覺得三姑娘也會喜歡的,不是不愛走尋常路麼,聽四處的喊聲,都在爲我們助威。”
“三姑娘覺得張揚嗎,這樣的初回,你要不要。”
小姑娘的肩頭露出來,她很快就沒着什麼在身上了。
今晚的夜色很涼。
軟綿綿的美人蕉掛在東宮的那顆樹上,明月懸在正空中,美人蕉以攀附的姿態,是兩隻藤條被迫繞纏着樹生長。
還有什麼比此刻的月景更好瞧,是雨打美人蕉。
花□□了,迎着月色。
初回,總是難的,難的可不止陸太子一個人,小姑娘磨人的本事大通天了,以前不覺得,現在纔是真的。
難怪沈煜說,女人身上的彎彎腸腸,你是沒遭過。
玩不過,索性也就撂了手,一了百了。
陸矜洲是想的,他倒是想。撂開了手,可惜,什麼叫進去容易出來難,卡要命了。
他今兒個才明白,原來是這樣的。
陸太子被逼得沒辦法,萬和宮的磚瓦都被踩碎了好幾塊,小姑娘的神情也沒見鬆,是要整死人的勁頭,一陣一陣。
額上蹦起來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甚至滾起來汗水。
“三姑娘不鬆,孤要斷了。”
美人蕉睜不開眼睛,只微微垂着頭哭,抽泣的聲音小,落在陸矜洲的耳朵裡,又癢又麻,她有臉哭,不就是收拾了一下人,至於這般死磨人不鬆。
“宋歡歡,宮外的人,不出三刻,便會拿刀砍進去,你再不鬆,所有人都會看見。”
宋歡歡如今纔不管這些,她一味的哭,邊哭邊說,“我不會。”
“不會什麼,憑什麼殿下要進來就進來,要怎樣就怎樣。”
陸矜洲心覺得和她很難講道理,“太磨人不好,日後還想好過,如今就該識趣些。”
“殿下有真本事,就不該求女人。”
陸矜洲真要被她逗笑,看在她還是個苞的份上,下手也就輕了一點點,何至於讓她尾巴就要翹上天。
“三姑娘不要臉,孤也不是第一回知道。”
“不鬆是不是?”
陸矜洲發了狠性,說這句話,一點一點的勁頭加上,把小姑娘好不容易壯起來的膽子,還有立起來的骨頭都要衝散了。
“宋歡歡,那就一起死好了。”
不聽話,就是欠收拾,沒良心的人,就該給他生孩子。
生了孩子,女人的心腸就會軟了。
......
*
萬和宮底下哭得不可開交,康王的人到底是衝了進來。
樑安帝醒過來第一眼見到就是他眼下最孝順兒子豎立在他面前的那把刀,明晃晃的刀光劍影。
“樑公公取來了筆墨,父皇醒了,趁着您還有一口氣,大家都在這裡,父皇坐起來拿起筆給兒臣個封賞罷,兒臣不要高官厚祿,只要做新君,您還可以活着。”
樑安帝快死了,他如今就吃軟不吃硬,康王他信不過,如今陸矜洲不露面,這詔書寫不寫又有什麼區別,只要太子一直不露面,康王已經殺到了萬和宮,再殺掉一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父皇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兒臣在外殺紅了眼睛,身上染着太多人的血,不想再染上父皇的血。”
樑安帝想要起身,康王防備他,那刀橫過來,刀尖對準了樑安帝的眼睛。
“再妄動一步,別怪兒臣不講情面。”
樑安帝撐着牀榻,“你想要當太子,那就替寡人辦件事情。”
康王坐在塌邊,問樑安帝是什麼事情。
“太后忤逆,你替寡人結果了她,殺了太后,上京城的天子,寡人讓給你坐。”
康王聞言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順了兒臣心意的事情,不需要父皇吩咐,兒臣也會斬草除根,太后既不是您的生母,也不是兒臣恭敬的長輩,既然忤逆了皇朝,這樣的人的的確確是不用留下來。”
康王都不親自動手,吩咐了手底下的人過來,對着太后走過去,有幾個忠心的宮人受過太后的恩惠一直護着她,被康王手底下的人一下結果處理掉。
萬和宮頂上的人鬧夠了,一陣一陣的,美人蕉的根部得到了許許多多的灌溉,頗有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不入眼,總之,陸太子好貼心了,頭一回沒找到威風,發了狠以後,慘的人自然是宋歡歡。
“殿下,我知道錯了,下回再不敢了。”
已經不是陸太子要求女人的事情,而是他不願意出來,小姑娘被衝得人命都去了半條,要是陸矜洲在這一小會鬆了手,她肯定要從上面摔下來,狼狽且出名。
“你長記性了沒有?”
陸矜洲貼着小姑娘的耳朵問她,見她眼睛都睜不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陸矜洲便知道頭一頓的收拾是夠了,陸太子心裡的氣出了一點點,還算好說話了,不似一開始那般胡攪蠻纏。
“不收拾你,總是不會聽話,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和孤鬧。”
宋歡歡想問,她做錯了什麼,但又不敢,從前罵陸太子愛計較,陸太子鵲鵲小,那都是哄人的,畢竟能把人嘴都給攪酸的男人,可想而知。
那是宋歡歡第一次覺得,上京城真的太難混跡了,她一個人在這裡,沒有人疼,後來好不容易抓住了東宮的樹幹,卻忘記了,依附於人,也會受制於人的道理。
天下,沒有容易的交易,何況是不單純的男女之間。
她忘了。
小姑娘被這一出鬧戲,折騰得夠嗆,嘴邊那句她何處不聽話的句子還沒有冒出來,眼皮子已經闔上,徹底的不想認識。
“不怕。”
陸太子幽吐出一口氣,親親她的額頭。
“我們來日方長。”
宋歡歡沒聽見陸太子的自言自語,陸矜洲收拾好狼藉,帶着宋歡歡回了東宮,好好安置了她,才慢吞吞帶着人進宮做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
康王爲了得到樑安帝的詔書,命人親手殺了太后。
萬和宮裡的血腥味聚在一起,久久沒有散去,陸矜洲沒有鎮遠將軍的扶持,沒有兵權,做太子怎麼做得過他,也不拘着找人。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樑安帝親手所寫的讓位詔書,沒有這個東西,他就是亂臣賊子。
不管以後的位置是不是逼宮得來的,康王要的東西,就一定會攥到手裡,不僅如此,他還要名正言順。
樑安帝的詔書寫到一半,陸矜洲帶着人來了。
門外的宮人在喊,“是鎮遠將軍的人馬,太子殿下帶着人過來了!”
康王踢開喊叫的人,往外走,出了萬和宮,坐在馬背上,穿着一身銀色盔甲領頭的男人,不正是龜縮起來的陸矜洲麼?
康王聽到鎮遠將軍,只覺得可笑,遠在西北的大軍,難不成長了翅膀飛過來了。
但出了萬和宮門,他嘴邊的笑便逐漸凝固了,因爲陸矜洲帶過來的人馬,的的確確是鎮遠將軍的五千騎兵,如假包換,陸矜洲身旁的那個男人,臉上有一個刀疤。
那個人康王熟的不能再熟了,是當年鎮遠將軍手下的一名將士,很得重用,當年樑安帝還指了他給康王當指點武藝的先生。
康王一身的技藝,都出自於這個人。
“好一個甕中捉鱉,陸矜洲,我小看你了。”
他集結進來的精銳,早在攻克皇宮三門的時候,已經損傷慘重,如今對上日日在西北操練的將士,勝算幾乎沒有,這場仗,還沒有打,就見分曉了。
“甕中捉鱉,這招孤用過的,宋大人從前就知道,怎麼?跟在康王身邊這麼久,做他的軍師,怎麼不和康王多說說,孤究竟是個多難纏的主。”
戲臺子那會,不就是甕中捉鱉。
“一手離間計耍得漂亮,本王想知道西北的人,何時來的,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佈下這局棋。”
陸矜洲饜足了,戲要結束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利用康王擊潰了太后,殺了虞衍的腹中子,又打壓了樑安帝的制衡術,不僅如此,更叫鎮遠將軍得召回京。
“大概是你將宋清瑜送進皇宮的時候。”
康王眯了眯眼睛,“宋清瑜是你的人?”
旁邊的宋畚大氣都不敢出,太子的計謀很深,又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這番籌謀,誰能比得上他,便是國子監的第一先生都弄不過他的權謀。
“不是,孤從來不會利用女人,要說到布棋,父皇體內的毒,不就是源頭,康王用孤的東西,得心應手。”
康王沒想到,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算計了,樑安帝體內的毒,追根溯源是陸矜洲下的,那麼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
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團團轉,康王一句話也不想再多說,最後連拼都沒有。
那柄血淋淋的刀,擦過自己的脖頸,自負的人,會死在自己的刀下,這種人只會做自己的亡魂。
陸矜洲都沒有下馬,他沒進萬和宮,只吩咐手底下的人進去收拾殘局,方響和劉珏以及沈煜幾人處理了皇宮的事物。
今兒個死掉的人都不充數,科舉選的人,剛好填上了空缺。
陸太子什麼都算得好了,尤其是康王手底下的大理寺卿那位置,他留給虞思謙,留給他眼皮子底下的人。
報復,是個男人都會報復的。
宋歡歡要瞞,瞞不住,騰出手,管管後宅的事情,前些日子那麼忙,如今可算是能好好算個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