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報案

淑萍定了定神,看着兩旁的梧桐樹。

車子不見了,頭皮依舊殘留着頭髮被猛力拉拽產生的火辣辣的痛感。那個揹包正抓在手裡,拉鍊並未拉上。她掏出木盒一看,又有一顆果子變成藍色。那就說明她再度穿越了。

淑萍扭頭看着那個破舊的庫房,滿是鐵鏽的大門緊閉着。她走近窗戶,透過殘留的半塊玻璃往裡看。暗紅色的地板上胡亂堆着各種垃圾,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刺鼻的黴味。裡面當然沒有人。她記得當時摁下按鈕時,車子的時速已經接近190公里,那麼她又往前穿越了比第一次穿越更長的時間跨度。

小寶這時候還活着!

淑萍的心臟猛烈地搏動,得用手壓住胸部,並調整呼吸,才能避免自己暈厥過去。她喘勻氣息,轉身順着土路往外走。她的身體仍然有傷,手腳也因爲捆綁大半天而麻木。然而此刻她一點也沒覺得不適,肉體和精神都因爲極度的亢奮充滿活力。

淑萍快步向前走去。土路很長,走了約莫二十分鐘才連上一條雙向六車道的公路。她又走了一會兒,公路上漸漸有了車子。她站在路邊攔車,過去兩輛小貨車和三輛轎車都沒有停下。第六輛車子是一部金色雪佛蘭樂馳,開車的是一個大叔。他降下車窗,瞅了瞅淑萍。

“大妹子,你怎麼了,遇到壞人了?”

“不,我是來探險的。”淑萍撣去身上的泥污,拉了拉皺巴巴的T恤,“沒留神從山坡摔下來了。”

“上來吧。”

淑萍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

“你就是新聞裡常說的‘驢友’吧?”

淑萍點點頭。她這身打扮,配上那個揹包,確實也挺像。

“常在新聞上看到,碰見大活人還是頭一遭。”大叔摸了摸腦門,“你估計得去醫院吧?”

“不必了,您到市區吧?市區隨便一個地方讓我下就行了。”

“好事做到底嘛,反正我也不趕時間。”

“好吧。”淑萍點點頭,告訴了男子自家小區所在的那條馬路。

大叔從後座拿了一瓶飲料給淑萍。

“喝吧,你肯定渴了。”

暗紅色的液體在塑料瓶中來回震盪,泛起一層細密的泡沫。淑萍的胃裡有什麼東西翻騰着。

“不,不用了。”

“哎,你客氣什麼?”

“我,我不喝紅茶。”

“哦,那我這裡還有礦泉水。”大叔又伸手從後座摸出一瓶礦泉水,“給。”

淑萍旋開瓶蓋,喝了一口,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對水的需求有多麼強烈。大叔打開收音機,裡頭傳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換了一臺,又聽見一個女人唱着一首男人的歌。

“這些我都欣賞不來。”大叔笑着,又調換了頻道。這次是女主播在播報新聞。

“本月23日發生的腦癱男童被悶死在家中的案件,還是沒有任何進展,警方已發佈懸賞通告,希望知情人士提供破案線索……”

手中的礦泉水瓶掉在腳下,水潑灑在座位下方的腳墊。

“對,對不起。”淑萍趕緊撿起瓶子。

她瞥了一眼汽車儀表盤中央的屏幕。

“今天已經4月29號啦!”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今年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半。”

大叔似乎又說了句玩笑話,淑萍卻什麼也沒聽見。她不明白,自己不是又穿越了一次,怎麼現在的時間反比第一次穿越的時間更靠後。華強已經下手了,小寶也遇害了。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她全身癱軟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看着路中央一截又一截白色的道路分割線溜進車底。

“大叔,能送我去別的地方嗎?”她說了公安局所在的路段名稱。

二十分鐘後,淑萍衝進刑偵支隊的辦公室。

“我找胡警官,有緊急的事。”

一名年輕的警員讓她在一邊等候。過了一會兒,胡警官走進來,她立馬迎了上去。

“胡警官,我有重要的情況要告訴你,是有關小寶的案件。”

胡警官打量了她好一陣子。

“鄭女士,你怎麼這副模樣?”

“先別管這些,我知道誰是殺害小寶的兇手了!”

“跟我來。”胡警官領着她來到隔壁的偵訊室。他關上門,讓淑萍坐下。

“說吧。”胡警官翻開本子。

淑萍突然想起,這時候警方還對破案抱着很大的期望,對於任何線索也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和三年後的態度有天壤之別。

“是我的丈夫——華強。”

正打算埋頭記錄的胡警官擡起頭來,將筆放下。淑萍看到他的眉間堆起皺紋。

“你怎麼知道的?”

“那天你告訴我,小寶的指縫裡有紫色紡織物殘餘,我告訴了他,可我沒說那是紫色的,他居然知道!”

“這可能是巧合吧?”

“我還有其他證據:案發現場破損的玩具裡有一個叫赫克託的變形機器人,支持使用個性化的聲紋來啓動變形。”

“個性化的聲紋?”胡警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就是說,你可以隨便說一個詞,機器人會記錄下來,以後對機器人說這個詞的時候它就會變形。”

“就是所謂的聲控技術。”

“對,但赫克託會區別不同人的聲音特證,比方你說了我錄製的詞,它就不會變形。”

“這和案子有什麼關係?”

“華強當時說了能夠觸發機器人變形的詞,導致它變形了。他知道機器人會記錄變形的相關信息,就毀掉機器人,爲了掩人耳目,他同時毀壞了其它的玩具。”

“這是你的猜測……”

“不只是猜測,機器人的變形記錄還會傳到後臺服務器,我找生產機器人的公司覈實過了,小寶遇害的那個時間裡,確實有通過華強的聲紋觸發機器人變形的記錄。”淑萍站了起來,胸口快速起伏着,“這說明他當時就在現場。”

“鄭女士,你說的那種聲紋啓動變形的技術,從我們刑偵的角度來看,是不能作爲證據的,這種技術有誤差,相似的聲音也能……”

“我知道,但我調查過了,機器人公司用的技術誤差只有七千萬分之一,也就是說七千萬個人裡頭沒有兩個聲紋是完全一樣的。咱們本市的人口,即便算上外來人口也不會超過五百萬。”

“比起華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你這種所謂的證據在法庭上根本站不住腳。”

“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是捏造的,有人幫他做僞證。”淑萍大聲說,“那個叫甄妮的陪酒女郎說謊,案發那天她根本沒有和華強在一塊兒。我和華強離婚後,他們立馬就結婚了……”

胡警官瞪着她。

“不,我的意思是,我丈夫和她早有關係了,所以甄妮才幫他做僞證。如果我們離了婚,他倆肯定會在一起。”

胡警官揉了揉鼻樑根部。

“鄭女士,你說的這個不在場證明是假的,我們早就查出來了,但實際上華先生有更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什麼意思?”

“實際上,一開始我們就把你們列爲嫌疑犯,這也沒辦法。類似父母殺害殘障兒女的案子也不少。”胡警官把本子翻到前面幾頁,“我們覈實過你打工的那家商場的監控,並向和你同在一家店的蘇女士,以及對面男裝店的洪女士和劉女士都瞭解過了,案發時你確實在商場。由此我們排除了你作案的可能性。”

胡警官停了一會兒,接着說:“我們也很快查明瞭,你丈夫那天下午根本沒有在那家酒店和別人洽談業務。就在我們打算傳喚華先生作進一步調查時,局裡別的部門的同事給了我一段監控視頻。你看看就清楚了。”

胡警官掏出手機,摁了一會兒,將手機遞給淑萍。

“這是另一家酒店向警方報案後,治安大隊到現場調取的監控視頻的片段。”

淑萍盯着手機,視頻裡是一個餐廳,裡頭大概有十來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華強,他正坐在靠牆邊的座位上,獨自喝着咖啡。牆邊擺着一個半人高的花瓶,瓶身繪滿藍白相間的花紋,整個花瓶用玻璃罩着。

“視頻的日期是4月23日,正是案發當天。華先生從下午兩點開始一直待到傍晚五點。”

“也許只是長得比較像的人。”

“你快進到那段視頻的最後幾分鐘。”

淑萍將播放條的滑塊拖動到靠近結尾的部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經過華強的座位時,突然往前絆了一跤。他爬起來之後就和華強爭執起來。接着兩個人就互相推搡,華強重心不穩,撞在身後的花瓶上,花瓶連同罩着的玻璃摔得粉碎,華強跌坐在地上。

“餐廳那個花瓶是高檔貨,所以外頭加了玻璃罩。酒店的工作人員報案後,花瓶碎塊作爲證物被送來局裡。我們發現監控裡有華先生時,就對碎塊上的血跡作了DNA檢測。”胡警官合上本子,看着淑萍。

“檢測結果表明,酒店裡的那個男人的確是華先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