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兌上艮下’出自何典,原文如何,釋義又如何?”
殷元儘管是靠着殷開山的廕庇才得以承襲勳國公的爵位,而後就此踏入了官場,可能晉升到吏部侍郎的高位,卻斷然不是僥倖,而是確有真才實學的,至少在經書子集上是下過不少苦功的,故而,只一聽便知*的答案正確無比,但卻絕不肯出言贊同,而是緊趕着便又提出了道問題,赫然是諸多經書裡最難的《周易》。
《周易》據說起源於伏羲八卦,而伏羲八卦又起源於傳說中的“河圖”、“洛書”,說起來乃是華夏文明的源頭,卦雖只有六十四,文字也不多,但卻包羅萬象,若無精研此道者詳解,光看經書,很難領悟到其中之精髓,素來是儒家經典中最難的一經,縱使是現時的明經取士也很少以此經爲題,無他,太過艱深了些,很顯然,殷元以此經爲題,便是打算藉此來刁難*罷了。
果然來了!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朝廷上混着,自然不會忘了文事上的努力,旁的不說,經書子集都是須得熟稔已極的,《周易》麼,自是早就背得個滾瓜爛熟了去,不過呢,早先只是不求甚解地背了下來,畢竟這本經書在具體朝務中是用得最少的,再說了,*本身對《周易》那一套,打心底裡便不相信,也不願在此經文上花太多的時間,可昨兒個得了程咬金的提點,知曉今夜有人要刁難,又怎敢不提前做好準備的,實際上,昨夜他幾乎一宿未眠,就是在背《周易》的註釋,靠着過人的記憶力,已是將他所能找到的所有釋義經典全都背過了一遍,而今一聽殷元果然搬出了《周易》,心中自是不免大爲感慨自個兒的先見之明。
“此言出自《周易》鹹卦,《鹹》:亨。利貞。取女吉。初六,鹹其拇。六二,鹹其腓,兇。居吉。九三,鹹其股,執其隨,往吝。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九五,鹹其脢,無悔。上六,鹹其輔頰舌。 釋義者:《彖》曰:鹹,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象》曰:山上有澤,鹹,君子以虛受人;初六,《象》曰:志在外也;六二,《象》曰:雖“兇居吉”,順不害也。九三,《象》曰:亦不處也,志在隨人,所執下也;九四,《象》曰:未感害也;“憧憧往來”,未光大也;九五,《象》曰:志末也;上六,《象》曰:滕口說也。”
*的記憶力當真不是蓋的,哪怕《鹹卦》的原文以及釋義之內容極其複雜拗口,可*卻是張口便來,一番長篇大論下來,愣是一字不差,中間甚至不帶半點的停頓,至於釋義更是解說得無比到位,就算是再挑剔之人,也斷然從中找出甚瑕疵來的。
“故合者不爲駢,而枝者不爲跂。出自何典,其意何如哉?”
一聽*如此順溜地便將《鹹卦》解說得個透徹無比,殷元的臉色自不免便微有些陰沉了起來,沒旁的,《周易》已經是五經裡最難的了,卻還是難不倒*,毫無疑問,再問其它經典,怕也是枉然,一念及此,殷元立馬便改了主意,將現時已不甚流行的《莊子》都搬了出來,還故意從中砍頭去尾地取出了半截子的話,擺明了就是想以此來難倒*。
“此言出自《南華經》之駢拇,文曰:故合者不爲駢,而枝者不爲跂;長者不爲有餘,短者不爲不足。釋義者:所以結合的並不是駢連,分枝的亦非是有餘,長的非多餘,短的也並非不足,簡而言之:存在便是道理,殷大人以爲然否?”
殷元此問一出,*不由地暗叫僥倖不已,沒旁的,自打穿越以來,*確實是背了不少經典,然則《南華經》一類的道家經典卻並不在其中,儘管李唐遵道,可也就是表面文章而已,實際上,老莊學說早在漢朝便已沒了市場,無他,不適合統治之需要耳,故而,*還真就沒怎麼去理會老莊之說的,只不過前世時,他曾有段時間很迷老莊,似《道德經》、《南華經》這等道家經典還真就曾專研過,儘管後來興趣轉移了,可憑着過人的記憶力,卻並未將這兩本道家經典忘了去,這會兒聽得殷元問起,應答起來自是不難。
“陳將軍既是自言有詩才,那便請以夜宴爲題,當場賦詩一首好了。”
這一見*居然連已不甚流行的老莊之說都懂,一向自負才高的殷元可就不免有些發慌了,眼瞅着在經書子集上無法難住*,這便趕忙將考題轉到了賦詩上。
“慢,《曲禮》有云曰:來而不往非禮也,殷侍郎已是連考了末將三題,當知事不過三,似該輪到末將問難了罷?”
*可沒打算一直讓殷元把握着主動權,根本沒去理會殷元的第四道考題,一擺手,已是毫不客氣地止住了殷元的話頭。
“既如此,陳將軍便請出題好了。”
雖說被*的打岔話語狠狠地膈應了一下,奈何*所言不無道理,殷元也就只能是硬着頭皮地應承了下來。
“請教殷大人,子曰:興於詩,出自何典,後續當接何文,釋義又是何如哉?”
先前儘管一直都是殷元在提問,他也始終不曾對*的答案作出個明確的表態,可*從其臉色的微微變幻中便可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殷元對經書子集確實是下過苦功的,一般性的問題恐怕很難將其壓服,要想辦到此點,還須得另闢蹊徑才成,而這,對於前世時常在網上與人論戰的*來說,算不得難事,但見其略一沉吟,便已是問出了一道看似容易、實則暗藏殺機的問題。
“此言出自《論語·泰伯》,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釋義者,無外乎人之品性形成於學詩,自立於學禮,完善於學樂耳。”
果然不出*所料,殷元對《論語》熟稔得很,哪怕*只起了個頭,殷元卻是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後續經文以及釋義,說起來算是附和傳統之斷句與釋義,但卻是一頭便栽進了*預設的陷阱之中。
“殷大人確定是如此麼?”
一見殷元已然跌到了陷阱中,*心中自是暗笑不已,不過麼,臉上卻是一派從容之淡定,誘導性地又將坑挖得更深了幾分。
“然!莫非陳將軍還有甚旁的釋義麼?那殷某倒要請教高明瞭。”
一聽*此問蹊蹺,殷元不由地便是一愣,可轉念一想,又認定自己所答斷無錯誤,若是有錯,那一準是*自己弄錯了,心一動,便已是起了反詰之意,這便眉頭一揚,語帶不屑地反問了一句道。
“我輩讀書人最怕的便是死讀書卻不求甚解,更可悲的卻是斷章取義而不自知,陳某嘗聽聞有此類自以爲是之輩,心尤不信,今聽殷大人一番話,方知古人誠不我欺也!”
殷元位高權重不假,可卻是*的敵人,還是那等永遠沒有和解可能的敵人,既如此,*自然是不會跟其講甚客氣的,這一見殷元已是結結實實地栽進了坑裡,不趁機狠狠踩上一腳又更待何時?
“嗡……”
*這話說得實在是太刻薄了些,正自津津有味地聽着二人論戰的諸般重臣們頓時便譁然了起來,武將們倒也就罷了,僅僅只是認爲*此言太過激烈了些,可文臣們卻是都以爲*這就是在無理取鬧,沒旁的,《論語》乃是每個讀書人都要精研的經典,能混到極品文臣的,自是對此都精熟已極,當真就無人認爲殷元說的有甚不對來着,反過來麼,也就證明*不是不懂此文,便是在胡攪蠻纏了的。
“大膽陳曦,安敢在君前胡言亂語,狂悖!”
殷元雖是很惱火*的尖刻話語,不過麼,他自持風度,卻是並未急着出言呵斥*的無理取鬧,可自以爲讀過書的侯君集卻是忍不住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猛地一拍几子,便已是聲色俱厲地呵斥了一嗓子。
“強不知以爲知者,謬也;不明所以而強入人以罪者,愚也!”
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對剛愎自用而又爲人浮誇的侯君集便無一絲的好感可言,後頭又與其多番摩擦,再算上征伐吐谷渾時差點被這廝巧借名目地暗算了去,彼此間的仇已是結得深了去了,以前是沒機會給這廝難堪,不得不忍着,至於而今麼,*可是不想再忍了,這一見其又冒出頭來胡言亂語,*又哪會跟其客氣的,嘴角一撇,便已是滿是輕蔑意味地譏諷了其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