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傳膳!”
房玄齡這麼負氣一走,長孫無忌也自不好再留,安撫了李泰幾句,也就跟着走了人,禁閉的小院自也就恢復的平靜,所不同的是李泰的心情卻已是由鬱結轉爲了興奮,這不,兩位宰輔方纔剛離去不久,他便已是激動地拍了下几子,中氣十足地斷喝了一嗓子。
“殿下,司徒大人請您善自保重,萬事當心,外頭的事,自有他老人家會去張羅。”
李泰雖是被禁於主院中,可待遇上卻並不差,這麼一聲令下,自有負責保障其飲食的宿衛軍中人緊着便將一道道菜餚送了上來,其中更有一人趁着靠近李泰之際,壓低了聲音,飛快地提點了一句,而後,也沒等李泰有所反應,便即頭也不回地退出了廳堂。
“保重?嘿,哈哈……”
李泰並非癡愚之輩,恰恰相反,這廝大智慧沒有,小聰明卻是不缺的,只略一愣神,便已完全領悟了長孫無忌態度更易的根由之所在,忍不住便得意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老爺,柳爺處來了急信。”
酉時末牌,用過了晚膳之後,*照例又去了內院書房,方纔剛落了座,就見墨雨已是捧着枚小銅管搶到了文案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是柳如濤送來的急信,*也自不敢輕忽了去,輕吭了一聲,緊着便接過了小銅管,熟稔已極地擰開了其上的暗釦,從內裡倒出了卷寫滿了字的密信,飛快地過了一遍,眉頭立馬便是一皺,無他,概因那上頭寫着的正是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去魏王府問訊的諸般情節。
果然如此!
儘管早就料到長孫無忌可能作出的選擇,可待得真知曉了其諸般行事,*還是不禁爲之心頭一沉,面色當即便凝重了起來,可也並不覺得有甚奇怪的,無他,政治這玩意兒從來都是如此,不會有永遠的敵人,也不會有永遠的朋友,有的不過是永恆的利益罷了,在天大的利益面前,啥廉恥之類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事情顯然是有些棘手了——光是長孫無忌手中握有的實力便已是不小,其若是再聯絡上杜楚客等一干原本支持李泰的朝臣們,朝堂大局還真有着反轉之可能,哪怕*這一頭全力以赴,也未見得能擋得住如此多頂級朝臣的聯手之勢,事到如今,擺在*面前的選擇已是不多了的!
“備車,去勳國公府!”
*皺着眉頭沉思了良久之後,終於有了決斷,但見其眉頭一揚,已是聲線冰冷地下了令。
“諾!”
一聽*此令,墨雨臉上立馬浮現出了訝異的神色,不過麼,卻是不敢多言囉唣,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舅父,如今朝局迷亂,實是令人憂心不已,不知舅父可都有甚打算否?”
戌時三刻,勳國公府的書房中,一身便裝的勳國公殷元眉頭微皺地高坐在上首的几子後頭,下手位處,同樣一身便裝的陳鎮面帶愁容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嗯……,爾既知迷亂,且就坐看風起雲涌好了。”
殷元自己也正在爲看不清時局而頭疼着呢,又哪能有甚高見可以指點陳鎮的,只是又不好自承能力不足,只能是故作高深地含糊着。
“舅父高見,只是我勳國公一脈素來緊跟東宮,如今其既倒,後頭的事怕不是坐看便可保得無恙的,若是有人要秋後算賬,那後果恐有不堪啊。”
陳鎮顯然對殷元這等看似老成持重、實則是坐以待斃的觀念不甚滿意,儘管不曾直言其舅之過,可言語間卻明顯透着那麼個意思。
“那依你看,又當如何?”
殷元對陳鎮這個已分家另過的侄兒一向視若己出,也很是欣賞陳鎮白手起家之能爲——十年而已,便已從區區從九品下的小軍官逐級晉升到了正五品上的郎將之位,真論起來,絕對算得上朝堂的後起之秀,儘管跟*那個妖孽無法比,可也已是開唐以來少有的升遷速度了的,除了一開始或許有藉助勳國公府的力量之外,後頭的晉升可是全都靠着沙場搏殺而來,而這,正是殷元最爲欣賞陳鎮之處,他也很是樂意聽聽陳鎮對朝局又能有甚出人意表的見解。
“不瞞舅父,昨日長孫濬曾來尋了甥兒,隱約談到了司徒大人似乎有意重整朝綱,還提到了司徒大人對舅父的期盼之情,甥兒可不敢擅自做主,也就含糊應對了一番了事。”
陳鎮並未直接說明自己的見解,而是先搬出了長孫無忌的態度來試探一下殷元的反應。
“哦,竟有此事?”
長孫濬乃是長孫無忌的第三子,當年也沒少在東宮打混,殷元與其也算是熟悉,自是清楚此人不過是長孫無忌腳踏三條船的一隻腳罷了,正因爲此,熟悉歸熟悉,殷元卻是從來不曾將長孫濬當成自己人看待的,而今,其居然透過陳鎮來放話,箇中必然別有蹊蹺,殷元的腦筋立馬便高速運轉了起來,隱約間,已是猜到了些根底,只是並不敢完全確定。
“確是如此,依甥兒看來,或許是爲了東宮之事罷,只是其既未言明,甥兒也不敢妄言。”
陳鎮今日前來拜會殷元,其實就是受長孫濬所託,前來當說客的,只是在不清楚殷元的真實意向之前,他並不打算直接道出根底,而是一步步地在誘導着殷元自己去找出真相。
“嗯……”
殷元在朝堂上混了如此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只一聽陳鎮這般說法,立馬便明瞭了長孫無忌所欲圖謀之事,心下里立馬便盤算開了,只是一時間也難以辨明利弊之所在。
“稟老爺,侍中陳大人來了,已在府門外候着。”
沒等殷元算計個明白,卻見管家急匆匆地跑了來,顧不得喘上口大氣,已是緊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來訪,殷元不由地便愣住了,沒旁的,於私,彼此間乃是解不開的血仇,於公麼,雙方因立場不同,可是沒少在朝廷上爭辯不休的,宿仇累累,交情卻是半分全無,在這等敏感時分,*居然就這麼大模大樣地跑了來,箇中之意味自是不免引人遐思不已的。
“他來作甚?舅父,且待甥兒將這廝打發了去!”
陳鎮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素來就嫉恨得很,早年間還可搗鼓着給*找些麻煩,可隨着*在朝堂之地位扶搖直上,彼此間早已不在一個層面上了的,陳鎮就算想使壞,都沒那麼個機會,反倒還得擔心*會找機會報復自己,自是不甚待見*,加之這會兒他正急着要說服殷元,就更不願被*給打攪了去,待得見殷元半晌沒反應,這便自告奮勇地要去將*趕走。
“胡鬧!爾且去後院呆着,待老夫親自去迎。”
*如今可是侍中,高踞宰輔之列,前來勳國公府上,乃是屈尊,若是真不問緣由地便拒見,不說他殷元必將遭受*的重拳打擊,哪怕*不動手,這等傲上之事傳揚出去,他殷元的名聲也就得掃地了去,正因爲此,哪怕內心裡其實百般不歡迎*的到來,殷元也斷不敢在禮數上有所閃失的,又怎可能讓陳鎮胡亂行事了去。
“嘿,舅父怎麼說怎麼好,甥兒便先去看看舅媽也罷。”
這一見殷元變了臉,陳鎮自是不敢再胡鬧,嘿嘿一笑之後,便即出了書房,逛蕩着便去了後院,至於殷元麼,則是匆匆更了身衣袍,疾步便往府門處趕了去。
府門前的照壁處,*昂然而立着,儘管一身的便裝,可卻掩飾不住一身的凜然官威,那等軒昂的樣子,自不免便令趕出了府門的殷元腳步爲之一頓,心中更是涌起了股惆悵之感慨——曾幾何時,*不過就是一白身而已,就算後頭入了仕,也不過是小字輩罷了,可而今,已然是宰輔之尊了,這等際遇着實是令人瞠目結舌不已,哪怕殷元一向自恃甚高,在*面前,也不禁有些自慚之感。
“下官見過陳大人!”
殷元到底是宦海老手,心中感慨歸感慨,可收斂起心思來,也自不慢,幾個大步便行下了府門前的臺階,很是恭謙地便行禮問了安。
“殷大人客氣了,陳某冒昧登門,實是孟浪了些,還請殷大人莫要見怪纔好。”
儘管官階以及朝廷地位都已遠高於殷元,可*謙遜的本色卻依舊不改,很是客氣地便還了個禮。
“不敢,不敢,此處不便,還請陳大人移駕府中一敘可好?”
殷元雖已是猜到了*的來意,心中也已是有所決斷,不過麼,他卻是不可能在此際有甚失禮之表現,也就只是客氣了幾句,便即一側身,將*往府內讓了去。
“殷大人,請!”
*笑着點了點頭,同樣是擺手一讓,而後便即與殷元一路閒扯地行進了府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