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爾怎麼看此事?”
這一見高士廉也被蕭瑀駁得個面紅耳赤不已,而身爲首輔大臣的房玄齡又不肯出頭攬事,太宗也自沒轍了,不得不又將燙手的山芋往*懷裡塞了去,顯然是指望着*能表態不追究此事,也好以此來堵住蕭瑀的嘴。
“回陛下的話,微臣本人受辱無甚緊要,些許妄言耳,微臣並不放在心上,然,朝堂體面卻是不能有失,若是任由毀謗之風蔓延無度,卻恐朝綱有失矣。”
以*之能,又怎會不知太宗此際發問的用心何在,不過麼,他卻是斷然不想就這麼平白便宜了長孫無忌,若不然,也枉費了其早前的諸般之部署——以“新欣商號”這麼些年的部署下來,觸覺早就已遍及整個京師,在柳如濤全力發動之下,偌大的長孫府其實都在其之監控下,早在長孫府的下人開始散佈流言之際,便已第一時間被柳如濤所偵知,在請示過*之後,便即安排了一場大戲,安排了人手充當“憤怒的百姓”,將分頭散佈謠言的長孫府下人一舉成擒,根本目的就是要給長孫無忌一個難堪,而今,有了蕭瑀的出頭,*又怎可能會輕易放了長孫無忌一碼。
“唔,玄齡對此可有甚看法否?”
一聽*這般應答,太宗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可又不好說*量小,畢竟換了是誰,被人平白無故地潑了髒水,怕也不會肯輕易放過,此人之常情也,太宗自是能理解得了,問題是能理解歸能理解,他原本設想的息事寧人之心思也就沒了實現之可能,無奈之下,又只好轉而問起了房玄齡的意見來。
“陛下,老臣以爲陳大人既是清白,那誣陷者自是須得反坐,此律制也。”
房玄齡這幾日可是受夠了長孫無忌的鳥氣,加之彼此往年間因政見不同,原就有着間隙,這會兒自是不肯冒着得罪*的風險去爲長孫無忌緩頰,索性便搬出了律法來說事,看似公事公辦,實則卻是狠狠地朝着長孫無忌落井下石了一把。
“嗯……,此事就先由雍州府辦着,待得要案完結之後,再行計較也不遲,好了,不說此事了,雉奴遇害一事真相究竟如何,卿等可能給朕一個交代麼,嗯?”
房玄齡這麼一定了調,太宗可就徹底沒轍了,無奈之下,也只好耍了把緩兵之計,含糊其辭地敷衍了一番,便即就此轉開了話題。
“陛下明鑑,據老臣調查,此事雖是與魏王殿下有一定之關礙,然,大體上也就是防衛疏忽以及救助不力之過也,若說魏王殿下有意殺害晉王殿下,老臣頭一個不信。”
太宗這麼一問,先前始終低頭不語的長孫無忌立馬便來了精神,也不等房玄齡這個總攬審案的首輔大臣有所表示,便已是搶先給出了個論斷。
“荒謬至極,案情至此,諸般證據皆已指明魏王殿下正是主謀元兇,司徒大人如此顛倒是非黑白,莫非真似流言所傳的那般,有王莽之心乎?”
長孫無忌這等言語一出,蕭瑀當場便怒了,也不管此處乃是御前之地,但見其雙目圓睜地便呵斥了其一番。
“蕭大人何出此妄言耶?須知此案徹查至今,證據兀自不全,且諸般證人之言前後矛盾,屢屢翻供,主嫌樑旭依舊在逃,怎可妄斷主謀便是魏王殿下。”
高士廉已然是跟長孫無忌同穿一條褲子了的,此際見蕭瑀又冒出了頭來,立馬亢聲反詰了一句道。
“高大人說得好啊,爲何證人屢屢翻供?陳某本也百思不得其解,閱過殷尚書之本章後,方纔恍然大悟,再一細審案宗,赫然發現屢屢翻供一事盡皆出在您高大人與長孫大人提審之時,箇中究竟有何蹊蹺,還請二位大人爲下官指點一二可成?”
儘管已猜到了太宗的心意,然則毫無退路可言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會去順着聖意行事,也不會再給高士廉以及長孫無忌留甚情面,也不等太宗有所表示,他便已從旁殺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高士廉與長孫無忌互相勾結,妄圖掩蓋事實真相之醜陋行徑。
“陳大人休要血口噴人,老夫清廉一生,又豈是爾能作踐了去的!”
*這等尖刻的言語一出,高士廉可就穩不住神了,惱羞成怒地便嚷嚷了起來。
“人不自賤,何人能賤之?高大人既是自言清廉,且就作一說明又何妨?如此咆哮御前,非是臣子所應爲罷。”
蕭瑀先前就被高士廉頂得很是不爽,加之自忖手握真理,卻愣是沒能得到太宗的認可,心中本就火大無比,這一見高士廉在那兒胡攪蠻纏,自不免怒上加怒,冷聲便頂了其一回。
“夠了,爾等莫非忘了君前不得失禮麼,嗯?”
太宗本想着先拿下楊師道與*,從而掌控住內廷議事之格調,卻不曾想楊師道是被拿下了,可*與蕭瑀卻是半點都不肯退讓,當即便怒了,但見其猛地一拍龍案,已是寒聲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臣等失態了,死罪,死罪。”
見得太宗這麼一怒,衆宰輔們自是都不敢再爭執個不休,只能是齊齊叩頭認錯不迭。
“罷了,朕也懶得跟爾等多計較,限爾等三日內給朕結了案,不得有誤!”
眼瞅着今日是斷然議不是個結果了的,太宗自是不願再多浪費時間,這便冷聲丟下了句交待,就此怒氣衝衝地轉回後殿去了,一見及此,諸般宰輔們也自不敢多逗留,只能是無奈地各自退出了大殿,自行迴轉尚書省去了……
“陛下口諭,宣:門下省侍中陳曦,承慶殿覲見,欽此!”
衆宰輔們回到了尚書省的辦公處,照例又是一通子爭吵,當然了,註定是不會有結果的,別說結案判詞了,便是連具體的審案步調都難以協調一致,偏偏誰都沒了退路,也就誰都不肯稍退半分,這麼吵着吵着,天時很快便近了午,就在衆人都已是疲憊不堪之際,卻見趙如海領着兩名小宦官匆匆趕了來,緊着便宣了太宗的口諭。
“微臣領旨謝恩。”
太宗有口諭,謝恩自是必然之事,*自是不敢在禮數上稍有閃失,然則心底裡卻是波瀾大起了,無他,只因他已猜到了太宗單獨召見的用意之所在,無非是要他*作出讓步罷了,問題是*根本就已沒了退路,讓無可讓之下,該如何與太宗交涉,就成了擺在*面前的一道棘手之難題。
“陳大人,陛下可是在等着呢,您請。”
趙如海顯然很是心急,*這纔剛起了身,他便已是急吼吼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諸公,陛下有召,下官就先行一步了。”
儘管先前彼此爭吵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可*卻是斷然不會因此而失了禮數,並未急着走人,而是恭謙地朝着衆人作了個團團揖之後,這才由趙如海陪着,又往宮裡趕了去。
“陳大人,陛下痛失一子,又廢了一子,心情鬱結不已,今,只餘魏王殿下一位嫡子,關切難免,陳大人還須得多多體諒聖心纔好。”
方纔剛走進了宮門,卻見趙如海緊走了幾步,趕到了*的身旁,壓低了聲音地提醒了一番。
“趙公公有心了,陳某感激不盡。”
趙如海這麼番話一出,*立馬敏銳地意識到這等言語必是出自太宗的囑咐,若不然,以趙如海慎言慎行的性子,就算有心巴結他*,也斷然不會將話說得如此之分明,有此可見,太宗立李泰爲太子之心已是頗堅了的,如此一來,要想說服太宗的難度無疑便更高了不老少,也自由不得*不爲之心煩意亂的,當然了,心中有所思可以,說卻是斷然不能說出口來的,*也只能是客氣地謝了一聲了事。
“不敢,不敢,但消陛下能早日康復,便是老奴等之幸也,大人能諒解老奴的多嘴,老奴便已是感激不盡了的,大人,您請。”
該說的既已是說過了,趙如海也自不敢再多羅砸,客氣了一番之後,便又向後退了兩小步,恭請*緊着前行。
“嗯。”
*本就不是個囉唣之人,加之此際心思重重,也自不願再多言,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即疾步往深宮裡行了去,面色雖平靜如常,可心底裡卻宛若開了鍋般地翻騰着,沒旁的,概因形勢實在是太過嚴峻了些,若是太宗真要一意孤行,就目下的局勢而論,根本不是他*能強頂得住的,如此一來,前頭所做的諸多努力顯然都化成了泡影,真要想成事,還就只有跟太宗學習,玩上一手“玄武門之變”了的,問題是沒有兵權在手,就算想玩都沒得玩——要說兵權,*倒也不是沒有,白馬羌族的兵馬,*隨時都能調得動,奈何那都是遠水,根本解不了近渴,麻煩顯然是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