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初一都會在黑夜尚未盡時, 點亮庭燎之光,隨着鑾鈴之聲響起,丞相攜百官, 諸外國正副使隨班入賀, 各攜方物進貢朝廷並向皇帝報告這一年當中對地方的治理情況。
清早冷宮的門被推開, 一內侍拎着食盒走至桌邊, 見蜷縮在牀榻的一團, 一張蒼白的臉露在外面,雙眼緊閉,眉頭微蹙, 他試着喚了聲:“殿下!”
確認榻上之人還未甦醒,他便自食盒內的暗層中抽出一把匕首, 背在身後無聲無息的走近牀榻, 擡手就要朝着咽喉部位刺入, 並未熟睡的紫洲陡然睜眸,見即將落下的刀尖, 他立即將身滾至一側,及時避過致命的一擊。
刺客撲了個空,起身又朝紫洲刺去,紫洲擡起腳用盡全力踹向刺客的腹部,刺客被踹出幾步遠, 捂着肚子蜷縮在地上, 發出痛苦的聲音。
趁此空隙, 他伸手扯掉牀沿上的帷帳, 兩手一擰纏住了再次向他刺來的匕首。
見匕首被纏, 刺客大喝一聲面目猙獰的左右揮手亂砍,纏在匕首的帷帳被砍的稀巴爛, 細碎的布料滿屋亂飛,緊接着紫洲舉起木凳朝刺客的腦袋砸下去,哐啷一聲,那人的腦袋被砸出了血,鮮血淌了一臉,圓目怒睜的瞪着紫洲,實在可怖。
出口的一方被刺客牢牢的防守,他根本無法逃出去。屋內那麼大的動靜,外面的侍衛始終沒有闖進來援救,想必早已遭到毒手,眼下唯有硬拼。經過幾番回合的較量,絲毫不影響其兇悍,論實力雙方實在相差懸殊,他根本無法久戰,在接連擋開幾招迎頭猛劈之後,最終招架不住,身子晃了晃,刺客趁機一出手那把匕首已經繞過他的脖頸抵在喉間。
那人擡袖抹了把臉上的鮮血,啐了一口,整張臉仿似被紅色的燃料染過,如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簡直不忍直視,他湊近紫洲的臉獰笑道:“他孃的!剛纔不是還有兩下子嗎,怎麼現在知道怕了!來呀,接着來打老子呀!”說着,手中的匕首又是不解氣的往裡送了幾分,眼見白皙的脖子出現一道血痕。
“誰要你來殺我的?”紫洲被迫仰面盯着他,試着拖延時間。
“知道了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得死!”刺客舉起另一支佈滿老繭的手滑過紫洲的面頰,紫洲厭惡的側臉躲過,“宮裡的人果真不一樣連皇子都長的這麼騷,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不過你要是叫上幾聲讓老子高興高興,老子興許可以考慮考慮先奸後殺。”
話方落,探出腦袋就要往紫洲臉上親,紫洲閉上眼連死的心都有,誰知就在那嘴將落不落的時候,刺客手中的匕首卻應聲而落。
紫洲不明所以的睜開眼但見那人瞪着一雙兇惡的眼珠,嘴羞恥的撅着,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低下頭看着穿腹而過的劍身,下一刻長劍伴着血肉決然抽出,刺客的身子也隨之屈膝倒地。
待刺客倒下之後他才發現站在身後的黑袍少年,那一雙劍眉星目,傲氣如霜,乍然一眼便認出是他。
“劍子聰。”
劍子聰一揚眉睫,微微點頭回應。
“別浪費力氣了!”見六皇子俯身翻查刺客的衣物,劍子聰出言阻攔:“像這種殺手口中都藏着立時斃命的□□,任務一旦失敗不會給人留下任何線索。”說畢,掏出懷中的細絹,一絲不苟的擦着劍身上殘留的血漬,這便是他討厭用劍的原因。
“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紫洲站起身,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問。
被劍子聰擦乾淨的劍重新入鞘,他道:“或許用不了多久你會知道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早就在這裡了對不對?”
劍子聰不置可否。
與此同時,給殿下送早膳的蘇樂到了冷宮門口,見守在此處的侍衛靠着牆睡得甚是香沉,暗自咒罵了幾句,一邊晃着他們一邊喊道:“誒,侍衛大哥!醒醒啦!”
兩位大哥掙扎了幾下沒有打算醒的意思,蘇樂便湊上前去對着一人的耳朵大喊道:“陛下駕到!”
兩位大哥登時清醒,騰身而起連連叩首請罪。
一陣笑聲之後,兩位大哥擡起頭睡眼惺忪的瞧着原來是六殿下身邊的蘇樂,頓時吁了一口氣。
一人沒好氣的道:“剛纔不是有人送過了嗎,怎麼還送,有完有沒完?”
“你說什麼,誰來過了?我怎麼不知道?”蘇樂瞪着眼睛向他追問。
“我說剛纔來了一個……”說到此處那侍衛突然停頓,指着冷宮處,“殿下……”三人同時反應過來什麼似得,轉頭跑進冷宮。
“跟我走!”劍子聰搭上紫洲的手腕。
“我不走!”紫洲斷然拒絕。
“你都被欺負到冷宮裡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正因爲如此,我若走了就承認他們的死是我乾的,所以我不能走!”紫洲態度明確。
劍子聰敏銳的耳朵早已發覺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容不得他去解釋太多,索性將紫洲敲暈,箍着他的腰,向上一躍,躲藏在房樑之間。
三人進門之後發現殿下不見了,兩位侍衛當場愣住了,心想這下算是闖下大禍了。蘇樂則急三火四的往正在舉行大朝會的賢陽宮跑去。
當淳于風聽完伏志的耳語,眼中的笑意驟然消逝,驀然一瞥東西兩班站着的文武百官與各國使臣,深邃的眼眸寫滿陰鷙,微微偏首,對伏志道:“朕這裡走不開,你速去察看!”
伏志不再多言,立即出了賢陽宮。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伏志返回,此時一地方官員正在報告當地稅賦徵收的結果,伏志則低聲在淳于風耳側道:“據奴才觀察,現場有一身着內侍的屍體,從臉上的表情與傷口,再加上現場的打鬥痕跡與遺留下來的匕首,奴才推斷死者是一名刺客,被人從後方襲擊,一劍斃命。由此可見,殿下被人救走的可能性非常大。”
聽了伏志一番簡短而有據的分析,淳于風微一思忖,吩咐道:“今日各門守衛森嚴,他們沒這麼容易逃出去,你帶着人馬上去搜宮,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洲兒失蹤的事兒,給朕一間間的查即便是將整座皇宮翻出來,務必把人找到!”
“陛下!”伏志瞟了一眼,大殿之下的盛況:“此時鬧得動靜太大,會不會有些不妥?”
淳于風看了伏志一眼,目光深處隱隱寒芒涌動,糾正道:“若找不到人,纔是什麼都不妥。”
伏志只得不及細想,立刻着手行動。
至禮畢,接下來便是皇帝賜宴。朝臣們按照品級的尊卑分別上前爲皇帝祝酒,一時之間酒辭歌賦不絕於耳。
待祝酒完畢,大家開始自由暢飲,淳于風特允許太傅上前與自己同席而飲,桓太傅捋着白鬍須笑得受寵若驚,緩緩出席叩謝皇恩。
待二人坐穩,兩位高鼻深目的美女半跪着,身子微微欠身分別爲二人斟酒,雪白的雙峰幾乎傾巢而出,舉止之間透露出的風騷不似平原中人,太傅見了兩眼一眯,不忘調侃道:“這幫使臣們還真是貼心,是想着法子迎合陛下的口味呢。”
一場漫長的朝會,無法騰出身的淳于風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其退下,待兩位酒侍躬身而退後,直接就問:“你把洲兒帶到哪去了?”
桓太傅把眉一擰,反詰道:“回陛下,六殿下不是被他敬愛的父皇關入冷宮了嗎?怎麼臣把殿下帶走了呢?”
“把你那一套插科打諢的功夫給朕收起來,朕不吃你那一套。”說到此處音調陡然提高,淳于風瞟了眼殿內的情況,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賞歌舞的賞歌舞,各司其事,壓下聲音又道:“你既然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你就應該知道這個時候帶走他,完全是在害他!”
而桓太傅始終不迴應,意態悠閒的欣賞着歌臺上的春姿,時不時的一飲一啄。
淳于風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一仰首飲盡杯中酒,藉着短暫的時間按下心火,換了一副冷嘲口氣道:“你以爲他真的願意跟你走嗎?或者是你有那麼大的把握朕會放過你?朕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桓太傅絲毫不在意他的恐嚇,微笑着將二人的酒重新斟滿,自己又抿了一口,方曼聲而回:“愛上臣與皇后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感受?”
似乎戳到了痛楚,淳于風的神情僵了一瞬:“你是怎麼知道的?”
“陛下莫要管微臣是怎麼知道的”太傅定定的看着淳于風的神情變化,目光似在思索,似在審視,接着道:“微臣一直不說,也是給過陛下機會,貌似陛下不懂的珍惜,那就只好讓他永遠的離開你!”
淳于風突然一曬,深沉的殺意頓現,切齒道:“桓行弘,你想造反嗎?”
“臣不敢!”太傅低首斂眉恭謙的回。
“如果你想要以此逼朕就範,恐怕會失望了,因爲在這個世上還沒有人能威脅到朕!”
“臣……不敢!”
“你……”淳于風被他氣的結舌,緩緩湊近太傅,諷道:“桓太傅若嫌自己的命太長,朕可以幫你。”
“陛下不會的!”太傅擡首逼視着淳于風的憤怒,語氣淡淡的威脅道:“陛下若動了臣分毫,臣敢保證陛下不光得不到懷影門,而且將會永遠失去心中所愛!”
淳于風聽了這話,怔了良久,眸中燃燒着彤彤烈焰,感覺胃裡的酒翻騰不休,不由得攥緊拳頭,半晌他才軟下語氣道:“舅舅,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太傅神色一凝,目光幽深,“陛下不想得到的懷影們是一座空殼子的話,就放過他!”
淳于風擡起首,雙眸赤紅的看着對方,一字一頓道:“朕說過,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朕,紫洲這輩子朕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