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婢女奉上茶盞,公主接過抿了一口,取出腰間的錦帕輕輕往香脣上輕輕一抹,正想將錦帕放回,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蘭花指一抖,那塊錦帕飄飄蕩蕩落到了地上,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楚明義的腳邊。身邊的婢女想彎腰去拾,卻被楚明義搶先一步撿起錦帕,只覺得一陣異香從帕中撲鼻而來,他雙手奉上錦帕遞到公主面前。
公主含情脈脈地溜了楚明義一眼,伸手去接那錦帕,誰知輕輕一拉,卻發現那錦帕還被楚明義牢牢拽在手中,擡眸望向楚明義。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的視線糾纏了許久,都一眼看透對方眼中的情意纏綿。
你儂我儂地對望了好一會兒,公主這才垂下眉,嬌羞地用力一扯將錦帕收入囊中,而後柔聲笑道:“多謝楚公子!”
“不敢,不敢!”楚明義趕緊又是一揖到底。
旁觀的伶人看得分明,他們臉上的醋意濃得化都化不開了。
南郡公主見楚明義舉止彬彬有禮,愈發喜愛:“楚公子能將百獸之王的雄姿偉態表現得淋漓盡致,真不愧爲舞中鬼才!本宮望你多多點撥本宮府上的這些官人,共同演繹出一段千秋絕舞來!”
楚明義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公主,淺笑自若道:“能爲公主殿下效勞實乃小生之福!小生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殿下之託。”
南郡公主滿是期待地看着他:“剛纔蘇姑娘提及您自有一套排舞的妙法,可否向本宮透露一二?”
“殿下,百獸之舞雖已編成,但想要在一個月中舞藝精進,還需用到一種東西。”
南郡公主挑眉地問道:“哦?普天之下哪有什麼東西是我皇家取不到的,楚公子別賣關子了,儘管開口就是了!”
楚明義粲然笑道:“並非貴重之物,而是普通的油脂。”
南郡公主一臉愕然。
楚明義繼續說道:“當年小生在五臺山學藝,師傅命我等徒兒在塗抹油脂的花崗岩上練舞。不僅能夠鍛鍊四肢的協調,更能促進身體靈活。而且在滑膩之物上起舞,舞姿更顯靈動脫俗,觀賞更佳。小生便想到用這個法子幫助衆位助長舞技。”
衆伶人一聽,都嘲笑其爲天方夜譚,毫不掩飾地嗤之以鼻。
那楚明義確實是一番胡謅,不過此計也是依照蘇雲的指示,她原是想借機教訓那幾個蠻橫殘酷、欺壓百姓的伶人。
南郡公主早已被楚明義迷得神魂顛倒,自然不虞有它,便欣喜道:“公子所言極是,就依公子所言去辦吧。”
人羣中突然站出一個眉眼如畫,美得超凡脫俗的男子,蘇雲認出昨日在豪奴所駕車輿上也有他。
與其他怒氣衝衝的伶人不同的是,此人看上去十分鎮定從容,身後還站着幾位伶人,也是昨日見過的那幾個,他們一直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看起來倒像是他的跟班。
此人腰間插着一根玉笛,風度翩翩,器宇軒昂。他走到前面來的時候,周圍幾人都紛紛讓路給他,看起來對他十分恭敬。
他笑容晏晏對着公主一揖:“公主,玉郎有話要說。”原來此人在衆伶人之中最得南郡公主寵愛,擅長吹笛,舞姿亦絕,加上人又長得美如白玉,南郡公主便賜名爲“玉郎”,平日裡恩寵不斷,賜予他的封賞不計其數,遠勝於其他伶人之上,那些伶人見他得寵,便競相巴結於他。
南郡公主勾脣一笑:“但說無妨。”
玉郎轉向楚明義,話語中卻含帶譏誚:“在油脂上起舞果真是個獨樹一幟的妙招啊,不過,恕我等癡愚,一時無法參透其中奧妙,還請楚公子先做個示範如何?”
這時,玉郎的跟班,一個叫青葉的也在一旁煽風:“就是啊,楚公子既然那麼有本事,那不如露兩手給我們瞧瞧啊!”
楚明義溜了他一眼,見他氣勢囂張,目光冷傲,淡定地拱手道:“在下獻醜了!”
南郡公主促狹地掃了一眼楚明義與玉郎,一個是新歡,一個是舊愛,兩人此時卻劍拔弩張爭鋒相對,她反倒覺得有趣,一心想看看他們到底誰更勝一籌?勝者自然可以榮寵加身。
於是,公主便命人在香花廳中的翡翠臺上塗抹油脂。楚明義果然赤足在臺上如游龍戲鳳一般翩然起舞,盤旋自若,起伏從容,舞姿較之前又多了幾分妖嬈。原來楚明義本是塞北苦寒之地出生,自小在冰上習舞,因此在油脂上也是如履平地。
他這一舞,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如此便讓公主愈發對楚明義青眼有加。
玉郎見弄巧成拙,鬱憤難平。
南郡公主心知自己這些入幕之賓也不是省油的燈,便稍加辭色吩咐道:“你們可得謹遵蘇姑娘與楚公子的教誨,不許偷懶不許叫苦,如有違者,一律嚴懲!”衆伶人只得諾諾答應。
楚明義見得了南郡公主支持,心中愈發篤定。以玉郎爲首的那幾個伶人卻沒那麼自在了,看着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陰鷙和怨恨。
楚明義對着玉郎挑眉道:“還請公子移步翡翠臺之上。”
玉郎明知他話中含着譏諷,但如今被逼上梁山,只得硬着頭皮褪去鞋襪步上翡翠臺。可是往上面一站之後,別說起舞了,就連站穩都是一件難事。卻見身邊楚明義在翡翠臺上行走如風,做出各種美輪美奐的姿態,還在旁說着風涼話:“公子,且放輕鬆,想象一下自己是在光滑絲綢之上漫舞,其實易如反掌。”
玉郎是何等高傲之人,見公主的眼睛一直期待地望着自己,他也不甘於落後,擡步擺手想要做出同樣的舞姿來,豈知舉步維艱,一不小心還摔了個狗啃泥。風度掃地,顏面全無。
衆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都紅了。南郡公主卻是毫無顧忌地大笑了一場,那玉郎恨不得鑽入地縫中去。公主又看了一會兒另外幾個伶人在翡翠臺上東倒西歪的侷促模樣,笑了好一陣兒,最後有些乏了,這才由婢女攙扶着回去歇息。
那些伶人平日裡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哪裡經得起此番折騰?見公主離去,便鬆懈下來紛紛趴在臺上叫苦不迭。
蘇雲眼見這教訓也足夠他們牢記的了,便說道:“今日就練舞就先到這兒吧。”此言一出,衆人皆是歇了一口氣,但她轉而說道,“接下來是時候練習樂器了。”
衆人趴在臺上卻是不肯移步,臉上怨色滿滿。
蘇雲輕描淡寫道:“若是有誰不想練曲的,便在臺上繼續習舞。”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要走。
衆人一聽,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蜂擁下臺,各自取了樂器,在蘇雲後頭亦步亦趨。
蘇雲讓他們分別試奏各自拿手的樂器,他們或彈瑤琴,或打小板,或吹笙簫,她都一一記在心上。還有幾個不會樂器,只會歌舞的,也讓他們展現一番,她很快便將每人的專長銘記在心。其中以玉郎爲首的那幾個伶人卻極不配合的,心不在焉地隨口扯了扯嗓子,甚是敷衍。蘇雲也不急不燥,來日方長,日後自然有機會把他們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此後一連三日,蘇雲與楚明義皆來公主府上教導伶人。到了第三日,南郡公主擺宴款待蘇雲與楚明義。席間公主賞賜二人不少金銀,觥籌交錯之間,公主卻突然推說身體不適,返回內室,命左右繼續侍奉二人酒水。
不一會兒,卻有婢女走到楚明義跟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婢女離去之後不久,那楚明義便藉口說去淨手,離席而去。
那楚明義卻哪裡真是去淨手?他摸索着走到了花園的廊角,果然見剛纔那位婢女在那裡等着他。他跟隨着婢女一前一後七拐八彎地走入了花園深處,進了一個月洞門之後,發現此處奇花異草競放,而眼前矗立着一幢巍峨高聳、雕欄玉砌的樓閣。
擡頭望去,在斜陽餘暉的照耀下,那樓閣上的“飛仙閣”三個大字金光燦燦。
那婢女往裡一指,示意他進去。他壯了壯膽,輕輕踏入樓閣之中。只見裡面層層疊疊的粉色帷幔垂到地上,幔角掛着金鈴玉片,在微風中搖曳起來的時候,叮噹悅耳,如同仙樂。
一陣陣酥人魂魄的異香飄了出來,卻看不清楚裡面,他正踟躕着要不要繼續往前,卻聽到帷幔後面傳來一縷嬌滴滴的輕嘆:“哎,似水年華,如花美貌,卻要在此虛度了。”那聲音正是南郡公主的。
楚明義竊喜:公主這句話分明是說給我聽,這般姣好的容顏,曼妙的身段,我怎麼忍心不去好好疼惜一番呢?
他掀起帷幔,慢慢走了進去。
果見南郡公主雲髻蓬鬆,玉臂託着妍麗嬌美的臉頰,慵慵懶懶地斜依在一張玉榻上。一身鮮紅的薄紗裙之下,羊脂玉一般的水嫩玉肌若隱若現。幾縷烏絲如瀑布一般順肩而下,正巧垂在她高聳的胸前,勾勒出魅惑的曲線。
楚明義的心突突直跳,他垂眉道:“楚明義拜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找小生有何吩咐?”
公主見到中意之人,聲音愈發嬌懶酥柔,繡花指輕輕一招:“還請楚公子過來說話。”
楚明義挨身上前,極盡溫柔:“公主可是哪裡不適?”
公主風情畢露:“就是忽然感到心口悶得慌呢。”說着玉手撫摸着胸口,卻是將領口有扯低了些兒。
楚明義嚥了一口水,聲音變得低柔深沉:“要不小生替公主遞一杯熱茶如何?”
公主嘟着朱脣,撒嬌般地說道:“哎呦,疼得厲害,能否請楚公子替我揉揉?”說完,一雙水盈盈的眼睛還直覷着他。
那楚明義心知肚明,便坐在牀頭,替她揉了起來……
兩人便這樣成就了好事。
話說這楚明義,本是教坊之中伺候慣女子的,在牀笫之間收放自如,進退識趣,早就精通此道。他皮膚白淨,並無傷疤或體味,更何況身材偉岸,精力旺盛,完全與公主府上那些陰柔有餘、陽剛不足的伶人不同。再加上他伶牙俐齒,便把這個閱人無數的南郡公主伺候得舒舒服服,稱心如意。
那一晚直到月上樹梢,蘇雲方纔見到楚明義紅光滿面地回來,臉上還掛着神秘的微笑。
蘇雲嗅到他衣襟上飄出來陣陣濃郁的胭脂香氣,白色領口上還掛着花瓣似的嫣紅脂粉,她何等機靈,早已猜到了幾分,她假意幾分醉意,並不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