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前夜

月色深沉,萬籟俱靜,唯有樹葉在風中悉悉索索的低語,如泣如訴。

黑夜之中出現了一個鬼魅一般的身影,他敏捷地翻過高牆,摸黑進入蘇府。他來過這裡,輕車熟路地在迷宮似的蘇宅中穿梭,他身手極其詭譎,如影似幻,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蘇府鏢師的巡視。

他一路來到了蘇雲所居的院落。

花梨從屋裡走了出來,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門。雖然已經是三更,但蘇雲的房中仍舊亮着燈。

她打了一個哈欠,卻見黑影在眼前一閃而過,正要吱聲,卻被人捂住了嘴。她欲使出擒拿手製服對方,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出聲,是我。”

花梨認出了這個聲音,微微詫異,轉頭去看。藉着月光,望見葉軒的臉,一身黑衣,滿嘴的酒氣。

花梨朝着蘇雲的房間看了一眼,將葉軒拉到一旁,低聲說:“你喝酒了?”

他的語氣帶着醉意,卻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和疲憊:“我想見她。”

花梨低嘆一聲,她能夠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心情,真是令人唏噓。可是正因爲知道他來此的目的,她更不能讓他進去。

“葉大人,小姐已經歇下了,您還是請回吧。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可是要壞了小姐的名聲的。”

他沒有硬闖,卻是悲傷地哀求道:“求求你,讓我去見她。明天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她。求你了……”

花梨從沒有想過,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會如此低聲下氣地求她。

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終究還是不忍心。

她讓出一條路來,卻又不放心地囑託道:“小姐她也是有苦衷的,你不要爲難他。”

蘇雲的房中,一盞琉璃燈中燈火閃爍,她仍沒有入睡,執筆伏在桌几前畫着什麼。

門開,門外走入一人。

蘇雲以爲是花梨進來了,頭也未擡,只是懶懶地說道:“這麼晚了,你快去歇息吧,我也很快就睡了。”

半響,沒有人聲。

她擡眼,竟望見葉軒紅着眼圈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有怨念,不似往日的他。

蘇雲措手不及,她慌亂地收好手中的紙,揉成一團,塞進衣袖中。

正色道:“你怎麼來了?”

葉軒眼中悽苦:“爲什麼要嫁給他?”

蘇雲心中陣痛。她又何嘗想要嫁給他?但是父親臨終的囑託要她如何拒絕?她雖需三年守孝,但是明日聘禮一下,卻要成爲令狐越的未婚妻。

怪只怪,她與他的緣分太淺,否則怎麼會三翻四次與他失之交臂?

她垂目冷言:“我與令狐公子本就是青梅竹馬,更何況是家父臨終許婚……”

“我不管這些!”他痛徹心扉,“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若是如此,當初爲何偏偏要給我希望?”

“對不起,我對你只有感激,我卻將感激誤以爲是愛……是我辜負了大人,你我原本就不該在一起。”

他箭步到了她跟前,抓住了她的雙臂:“不是這樣的!雲兒,你不要嫁給他!”他幾近乞求,眼眶中的熱淚已經在不停打轉。

“你不要這樣。”蘇雲亦是痛苦萬分,拼命想要推開他。

葉軒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眼睛裡和臉頰上全是紅色,眼神也變得有些嚇人:“不!我不能看你一錯再錯。”

蘇雲揪心焦急,只能冷着眼,狠下心反問:“我嫁給他難道有錯?”

“可你不愛他!”他近乎偏執。

“我愛不愛他關你什麼事?”蘇雲也變得暴躁不安。

“可我愛你呀!你心裡明明有我,爲什麼總是狠心把我往外推?”葉軒的眼中閃着灼熱的火光。

“葉大人真是會說笑,誰說我心裡有你?”蘇雲用力一扯,衣袖竟被扯斷半截,袖中的紙團落在地上。

她的眼神有些促急,慌忙俯身要拾。

卻被葉軒搶先一步,展開一看,畫中一個男子,劍眉星目,硬朗的臉上卻有柔情似水的微笑,分明畫的是葉軒。

“這是什麼?”他的目光中透着狂喜,拿着畫像的手不住顫抖。

蘇雲扭頭抵賴:“只是一張畫像罷了,並不代表什麼。”她指向門口,“我要歇息了。請你離開!”

葉軒仍是站着不動。

“花梨,花梨哪裡去了?”

沒有動靜。

“我明日就是令狐夫人了,請你不要糾纏。”她的聲音低下來,卻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

“令狐夫人?”葉軒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有什麼好,難道你是看上他的權勢地位?”

蘇雲的心像是被狠狠踩了一記,他竟如此看她?她幾乎是噬心的瘋狂。

“是又如何?我是商人,商人本來就惟利是圖。你有什麼?你能給我什麼?”

葉軒的身子不住地震顫,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她,眼中的憤怒像是火山一樣爆發,他無處發泄,竟然拔劍。

蘇雲不願妥協:“想斬了我?”

葉軒怒不可遏,急於找一個發泄的出口,竟然揮起一劍,斬向榻上羅帳。

蘇雲大吃一驚!

冷不防地,三支冷箭從牆中射出。蘇府機關重重,葉軒這麼一斬,無意中竟觸動了機關。

完全沒有預兆,葉軒又有醉意,眼看着馬上就要被冷箭射中。

不過,憑他的身手,他本是可以逃的,但有那麼一瞬間,他萬念俱灰,竟有些放棄了,不想掙扎了。

他閉上眼睛迎接死亡。

突然,咣噹幾聲。懷中一股溫香,蘇雲將他撲到在地。

葉軒恍然如夢中驚醒,她的髮簪被箭射倒,長髮一根根散落下來,出乎意料之外,妖嬈絕美。

她胸膛起伏,驚魂未定。只差分毫,她便可能被箭刺穿脖子。

葉軒驚魂未定:“雲兒,你救了我,爲什麼要救我?”

他感動,他不捨。他心中泛起疑雲,他一把抱住了她不讓她走。

想起了在頤坤陵中她奮不顧身地救下自己,他不信她心中沒有他的位置。

葉軒的心裡升起一絲希望。他激動:“你心裡有我!”

她搖頭,但是無力爭辯。秀美的目中泛着淚光。

她太傷心了,她的心太累了。無法再做僞裝。

燭光下的她竟然如此無助,如同一個牢籠中的幼小動物。

葉軒的心中泛起無限思緒。他再也剋制不住,將她攬在懷裡,狠狠地、深情地、長久地吻。不能讓她再離開了。翻身壓了上去。吻她的淚,吻她的頸。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已經沒有理智了,心中唯有愛火,將他團團包圍。

撕開那一層惹火的紅紗衣,拋向空中,紅葉紛飛,感覺到她的顫抖和不安。他急切又粗暴地親吻着她。

蘇雲心疼地像火燒一樣,但是又有另外一種奇妙的滋味涌上心頭。她想要掙扎卻又無力抗拒。她的手停在半空,想要抓住他,卻在最後一刻又遲疑了。

他感覺到了,一把握住她的手環住自己。

抱着他,緊貼着他,他身上滾燙,她的心也燒着了,心是痛的,但也是甜的。

他是溫柔的,又是青澀的,笨拙的,他多麼渴望着找一個出口,將她吞噬,將她淹沒,和她融爲一體,這樣她就再也不會離開自己了。

她感到有一團烈焰包圍着自己,半分痛楚,又夾雜着半分銷魂,一顆心搖搖晃晃,顫顫悠悠,就像是有滾滾浪濤在前赴後繼地推動着自己,她的靈魂漸漸升高,就像是要被推出了軀殼,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終於,一陣鑽心的痛。她蹙眉,輕呼,想要躲避卻無路可逃,只好將紅豔的十指深深嵌在他的手臂裡,留下了一道道的印痕。

這一夜,令狐越也沒有入睡,他舉頭望着皎潔的明月,脣角帶笑,想象着明日定親的時候,他的未婚妻是如何一副豔麗動人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