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家了

石匠近來是忙了個暈頭轉向,想想吧,整個百陵州地區要用的琉璃凍,都得他一個人做出來,怕泄密,巴月又不許他隨便請人幫忙一起做,可以想見,這些天他忙成了什麼樣,就那新鋪子裡還又多招了兩個夥計以應付蜂涌而來的染坊掌櫃呢,可是他卻只能慘兮兮地整天做琉璃凍,連本職都丟下了。

好在巴月還知道來幫來他的忙。

說是幫忙,其實她是來避難了。加盟的事情,在白家的主持下,獲得了空前成功,只看石匠忙得腳不沾地,就知道其效果了,染布事業的發展,琉璃凍是基礎呀。但是邵家在失去了這塊大蛋糕之後,隨之而來的憤怒報復,卻讓巴月承受了一份額外的責難。奶孃對着她欲語還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責怪的話語,但是張家村裡卻流言蜚語滿天飛,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全部付諸東流。

不得已,在奶孃的勸說下,巴月到方秀娟這裡來暫避一段日子,不過讓她閒在方秀娟那裡無所事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來給石匠幫忙了。

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話絕對是騙人的。一天高強度的體力勞動下來,巴月直接趴在石匠那兒了,累得跟哈巴狗似地,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

“我起不來了……累死了……哪兒有牀,讓我睡會兒先……”

這是撒嬌,絕對是撒嬌,就算不是撒嬌,石匠也下意識地理解爲撒嬌,於是大鬍子下面,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這、這……不行……”石匠期期艾艾地拒絕着。

就在這時候,一輛馬車軲轆轆地從轉角處拐過來,在石匠的家門口停住,將石匠從某種莫名沸騰的情緒中解救出來。

“不是吧,鋪子裡難道又沒貨了,都直接找到這兒來了?”

巴月馬上就伸長脖子,來了精神,再苦再累,只要一想到這人是來送銀子的,她就全身是力氣。

“石匠石匠,別愣着了,趁天還沒黑,趕緊再做一些,我去招呼客人。”

石匠看着馬車一側明顯的家族印記,頓時苦笑起來,想說什麼,卻已經晚了。車門打開,從上面下來一位衣着華麗的公子哥兒。

巴月冷不丁地看清那張臉,馬上就停了下了腳步。這不就是白大小姐的夫君,鎮國公府的那位囂張公子嗎?

因爲第一印象太差的關係,哪怕心裡不停地默唸着顧客是上帝,巴月也沒有辦法堆出一張笑臉,看到這個囂張的公子哥兒,她就忍不住會想起李府那位大少爺,連帶的,甚至也會想起當初拋棄林八月的那隻中山狼。

這些男人……她恨恨地在男人這個字眼上加重語氣,然後罵了一句:沒一個好東西。

不過看在白大小姐將會是她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的份上,巴月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迎上前去,開口道:“這位白……呃,不對……少爺貴姓?”

鎮國公姓啥來着?巴月愣住了,因爲白大小姐的關係,她下意識地給鎮國公冠上了白姓,等真的要招呼人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來,白是白大小姐的姓,這個時代只有女人冠上夫家姓,還從來沒有男人冠上妻子姓的,呃,除了倒插門。

那公子哥兒未料到一下車,就被人十分無禮地當面問了這麼一句,當場臉色都青了,恨恨地瞅了巴月一眼,認了出來,臉色又青了幾分。

“又是你這倒黴女人,讓開,好狗不擋路。”

囂張一如既往。

敢罵本姑娘是狗!巴月柳眉倒豎,站着一動不動瀏 覽 器上輸入-α-р.$①~⑥~κ.&qu;看最新內容-”,眼珠子四下轉動,考慮着是拿大掃帚將這個囂張的男人掃地出門,還是直接拿門栓打出門去。這兩種方法都很不錯,但是似乎粗暴了點,石匠還在她背後看着呢。

想到這裡,巴月十分躊躇,遲遲拿不定主意。

“你聾了啊,還不快讓開。”

那公子哥兒神色更怒,上前一步,似要動手推開這個擋路的女人,卻見石匠在她身後站着,眼神深沉,頓時心裡一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巴月不知這裡面的玄虛,但她也不是好惹的,秉着好女不動手,動口就行了的原則,以免在石匠面前失了形象,於是假裝聽不清楚似地掏了掏耳朵,轉頭對石匠道:“有狗在叫耶,石匠你聽到了嗎?叫得這麼大聲,莫不是春天到了,發情了?”

石匠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咳了幾聲,眼裡卻開始有了笑意。

公子哥兒勃然大怒:“你敢罵我是狗?”

巴月嘴角一撇,切,這點氣量,也不看看是誰先罵誰的。她沒好氣道:“不識好歹亂吠亂犬的,不是狗是什麼?”

“你你你……”公子哥兒被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石匠終於走上前來,擋在巴月前面,對那公子哥兒道:“你也看到了,我這裡忙得不可開交,有什麼事情,晚些時候再說吧。”

一句話,輕輕鬆鬆打發了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走的時候,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巴月驚訝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揪着石匠的鬍子左看右看,喃喃道:“也不像凶神惡煞啊,就是鬍子多了點,還有點扎手,怎麼說話這麼管用?”

石匠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從巴月手中救回自己的鬍子,一指院裡的狼藉道:“八姑娘,還有好多活兒沒幹呢,你若還有力氣,不如咱們抓緊些,再熬一大鍋琉璃凍?”

“哎呀呀呀……我腰痠……我背痛……我四肢無力……”

到底沒怎麼幹過體力活兒,論腦力勞動,她一個人能頂三個石匠,但是輪到體力勞動,三個她也頂不上一個石匠。在耍了一通無賴之後,灰溜溜地離開了石匠家中,回方秀娟那兒去了。

石匠目送她離去,漸漸收斂了眼中的笑意,無意識地扯了扯鬍子,垂下了眼簾,似乎有些心煩意亂,只將院子裡的狼藉大略收拾了一下,便坐在一塊廢石料上發起呆來。

夜色漸漸深沉,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小巷中,再次傳來車轅輾過青石板的聲音,中間還雜夾着輕輕地馬蹄聲。

片刻後,馬蹄止步,車轅聲停。

“門沒關,進來吧。”

石匠站起身,正面對門,在夜露中,他的身體顯得異常挺拔。

去而復返地公子哥兒緩緩推開門。

“十年期滿,大哥,你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