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曲子文來到謝晉元家裡。他們二人雖然是老鄉,但是脾氣不對,加上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已經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曲子文開門見山的問道:
“老謝,去四川的名單有沒有你?”
謝晉元點點頭:“有我。不過這次我打算自己一個人去。家裡人都不去。”
曲子文說:“名單裡沒有我。我這次就不跟你們一起去四川了。”
謝晉元問道:“今天我看見有不少人報名,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四川江油是個什麼好地方不成?”
曲子文鄙夷的哼一聲,說:“江油是不是好地方誰也不知道。但是報名的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之前在廠裡都是造反派離鬧騰的最兇的,聽說有的身上還有人命。這些人害怕被人秋後算賬,想離開這裡,換個地方工作。”
原來是這樣。謝晉元明白了。這些人把四川新工廠當做避難所了。
謝晉元對這些人很不屑。做了壞事就想逃避?難道不知道老天有眼,善惡有報?不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二人聊了會兒,謝晉元對曲子文說:“老曲,我離開之後,家裡有什麼事兒,還要拜託你幫忙了。”
曲子文看見謝晉元終於有用到自己的時候了,也很高興,滿口答應下來:“老謝你放心。有我家吃的,就有你家吃的。”
不惑之年的謝晉元,揹着一個簡單的行囊,一如第一次從兵工營去株洲兵工廠,和調離這裡的衆人一起,同時卻是孑然一身的離開了一二四廠。
丈夫走後,由於家裡孩子多,負擔重,迫使蘭妮兒將最小的孩子送進幼兒園,自己又回到廠裡後勤豆腐坊。不過,很遺憾。因爲她生孩子耽擱,原本的工齡被取消,只能算臨時工。
兩個月後,她收到丈夫的一封來信。這還是這麼多年來,丈夫第一次給自己寫信。夫妻之間用文字交流,讓蘭妮兒很激動。於是在晚飯後,就讓大兒子給自己念。幾個孩子也很關心老爸的近況,紛紛圍攏過來。
“美蘭你好:
我來到江油已經兩個月了,家裡還好吧?我不在家裡,你辛苦了。”
大女兒嘴一撇:“說的好聽。這句話肯定不是爸爸自己寫的。他纔不會心疼媽媽呢。”
大兒子沒有理會這個愛發牢騷的姐姐,接着念下去:
“現在我就把我這裡的情況給你們說一下。我現在的這個廠叫六二四廠,在一座叫松花嶺的大山下。這裡的山可不是咱們廠附近的土山,這是真正的大山,很高,樹很多,很多時候半山雲霧騰騰的,看山掉帽子。
我和許多人一起住在單身宿舍樓裡。廠裡是實行軍事化管理。每個人還發給兩身部隊的軍裝,不過是沒有領章帽徽的。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有起牀號。我們起牀後要出早操。然後才能洗臉刷牙吃早飯。
山裡有很多猴子,會偷東西。有的人上班走的時候忘記鎖門,被猴子進來,偷走衣服,追都追不回來。”
還有猴子啊!幾個孩子不禁羨慕起來。他們只是聽說在城市動物園裡有猴子,沒想到爸爸能在家門口看見猴子,這是多麼令他們嚮往的生活啊。
接下來,就是幾句囑咐蘭妮兒注意身體的話。
沒過一個月,蘭妮兒又接到丈夫的來信。丈夫在信裡說,自己現在不在廠裡車間上班了。因爲自己年齡大,調到職工食堂。現在已經會做油炸土豆和大燴菜。等回去做給你們吃。
爲什麼將一個六級技術能手調到食堂?丈夫解釋說,因爲自己得了風溼性關節炎,站的時間稍微長了,腿就疼的受不了。他抱怨說,江油這個地方一年到頭的氣候都很潮溼,自己身體有些受不了了。正在想辦法調回靈寶。
這句話讓蘭妮兒驚喜交加。驚的是丈夫得病了。聽說風溼性關節炎很難治。喜歡的是丈夫就要回來了。但是,蘭妮兒也知道,調回來是很難的。在當時,個人的工作調動,單位是允許的,但是需要有人願意和你對調才行。江油那個地方,除了原本的四川人,除了那些逃避的人,沒有人願意去。對調工作還需要等待機會,慢慢來。
謝晉元信上說自己正在想辦法調回來,不是一句空話。他想起自己的老首長鬍亮。上次在保定的時候,胡亮和袁徵還專門去看過他,所以,他想,首長要是對自己還有一些香火情,就一定會想辦法幫自己。於是,他就動筆給胡亮泄露一封信。
在信中,謝晉元說了現在自己單身一人調到江油,但是深意不好,得了風溼性關節炎,無法適應這裡溼寒氣候,希望首長能幫助自己調回靈寶。
寫完之後,他就將信悄悄的寄出去了。他心裡暗自慶幸,要不是自己經過掃盲,還真的沒本法寫信呢。
但是他的信疏忽了一點。這一點讓他的信石沉大海。這就是,他的信封上寫的收信地址不詳。他只是知道胡亮所在的機構,不知道具體的部門。他不知道,在國家的一個機構下面,可以有很多部門。除非胡亮在機構中是大領導,赫赫有名,否則,這封信就會一直放在傳達室中,不會人認領。
另外,謝晉元將希望寄託在老首長身上,是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換句話說,即使胡亮收到這封信,也不可能將他調回去。胡亮這個人,當然很看重謝晉元,很重感情,但是,個人感情是一碼事兒,工作是另一碼事兒。國家正在抓三線建設,胡亮作爲上級主管部門的一個普通幹部,怎麼可能將三線建設的人員調離,自己拆自己的臺呢?
這天晚上,蘭妮兒忽然聽見後面一排家屬房子裡,傳出亂糟糟的聲音,有人喊救命,有人喊打。有不少人聽到動靜,都跑過去圍觀。
只見一戶人家大門敞開,四五個壯小夥子,揮舞着棍棒,正在對地上一個翻滾的人沒頭沒腦的亂打。他的妻子要衝上來救人,被人堵在裡屋出不來,急得大聲喊救命。
有人忽然認出被打的人,說:“咦,那不是食堂的齊師傅嗎?”
這麼一說,大家也都認出來了。這個胖乎乎的齊師傅,給大家的感覺是一個很厚道的人,他做的菜味道很好,特別拿手的是做的腐乳肉、紅燒肉、回鍋肉,味道非常好,很受大家的歡迎。有不少職工,知道食堂有肉菜的時候,都要專門買一份帶回家。
還有一點讓大家滿意的地方,就是他給職工打菜的時候,手上從來不抖。因爲這一點,在廠里人緣很好。今天怎麼被人家打了?
大家聽見打人的人一邊打,一邊罵:“打死你這個老流氓!”
流氓。這立刻引起大家的興趣。難道說,這個憨厚的炊事員,禍害了誰家的女人?
幾個人打了足足十幾分鍾,看到這個老流氓躺地上一動不動了,這才罷手,罵罵咧咧的走了。
齊師傅的妻子衝出來,發現丈夫已經沒有的呼吸,立刻撲倒丈夫身上哭的呼天搶地。大家這才知道,幾個人下手這麼狠,竟然把齊師傅打死了。
衆人感嘆不已。這個齊師傅死得有點冤。即使勾引了誰家的媳婦兒,也罪不至死吧。
出了人命,派出所警察來了。打人的幾個人也沒有蒙面,大家都認識,於是都被叫去,被狠狠的訓誡了一頓,最後也不了了之。
打死了人卻沒有受到嚴厲的刑罰,原因很簡單。那個時候,人們的法律意識淡薄,認爲法不責衆。傷人是大家一起動的手,這個事實幾個人都承認。但是傷人致死,誰都不承認。兇手應該是最後那要命的一下子。最後一下是誰下的手?羣毆之下找不出兇手,於是,只能算傷人。
其實,兇手沒有受到嚴厲懲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爲齊師傅犯下的罪孽。如果他和誰家女人私通偷情,雖然也是犯錯,但也只是被戴綠帽的丈夫來找他理論,不至於去羣毆。但是這個憨厚的齊師傅糟蹋是一個小女孩,是**。在任何時候,這樣的事情都是一強姦未成年少女論罪的。
沒想到,齊師傅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竟然讓一個未成年小女孩懷孕,這是多大的罪孽啊!因此大家認爲,這個人面獸心的齊師傅的死,是罪有應得。即使齊師傅的妻子,這個時候也沒有臉去要求廠裡懲罰兇手。不過廠裡還算有人情味,出面操辦了喪事。齊師傅被草草埋在了對面山坡下的荒地。
老男人讓小女孩懷孕,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在生活困難的情況下,最受到人們羨慕的工作有三個:方向盤、聽診器、大馬勺。齊師傅是炊事員,因此有着很多便利,家裡經常有些其他人家見不到的大魚大肉。他家附近的一個鄰居趙從軍,夫妻倆是雙職工,家裡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兒趙麗麗,長得清秀漂亮。有一天放學後,被齊師傅看見,就動了壞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終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