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海是不是壞人?他也不敢下結論,但是,從以前這個人利用職務之便收人家送禮的事情上,他覺得這個人本質上不好,不可靠。他既然能夠利用手中的權力謀取好處,焉知他會不會利用這個冊子裡的事情爲自己謀取私利呢?
萬一,他用這個名冊裡的事情要挾對方,怎麼辦?那樣自己是不是就成了幫兇?
嗯,這個蘇東海很可能會這樣做。不能交給他。
交出去不妥,留下來無用。怎麼辦呢?
想了一會兒,他那山東人的豪爽性子發作起來。一巴掌拍在名冊上:“想不出來就不想了。費那些腦子幹什。乾脆一把火燒了不就得了。反正在**這段時間,造反派在廠裡燒掉的東西多的去了,也不差這一件。”
他來到廚房,湊到煤爐子上,點燃了這個名冊。
紙張的東西很好燒。明黃色的火苗,捲起黑煙。張方宇帶着幾個人忙了一個多月整理出來的,記載這幾十個人秘密的冊子,沒有過幾分鐘,就這樣就化爲地上的灰燼。
謝晉元拍拍手站起身來,輕鬆愉快的回去睡覺去了。
他不知道,這一把火,實在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兒,燒掉了廠裡幾十個領導和技術員的一個很大的安全隱患。
可以說,這一把火,對於這些人是一個大恩,是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大恩。有一本書裡面講過這樣一段話:
挽救了別人生命財產而自稱義舉的人,衆人並不因其行爲而稱之爲義舉;對別人施惠後企求回報的人,衆人並不因此其施惠回報他。這是人們的性情使然。
大義沒有具體的行爲狀態,大恩沒有具體的形象。大義之舉,被解救的人儘管不認識,但是卻尊重他們的恩人;大恩落定,受到恩惠的人儘管不認識,但是卻會回報施恩者。
以前羣衆有興趣,願意來他們召開的大開會,就是因爲他們時不時的報出被批鬥人的內幕。現在紅新衛沒有了批鬥對象名冊,不知道該批鬥水,即使拉出來一個批鬥,也不再有內幕了。空洞無趣的批鬥會,兩次下來,就沒有多少羣衆感參加了。
不知道誰出的主意,路星海帶人跑到當地,請求支持。具體情況沒有人知道,大家只是看見路星海灰溜溜的回來,再也沒有提起這檔子事兒。
混亂的現象,是違背經濟發展規律的,必然無法長久。這樣的情況僅僅持續了短短一年,就十分不妙了。
各種生活用品極度匱乏。給職工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困難。當時幾乎所有的生活物品都是憑證供應。買糧食,就需要全國糧票或者各省市自己發行的地方糧票,買糖需要糖票,買酒要酒票,買布要布票,買自行車,要自行車票。那個時候,錢不是萬能的。有錢沒票,照樣買不到東西。
在這時,謝晉元的第五個孩子出生了。有人來家看望,帶來半斤紅糖。紅糖當時是十分稀缺的,妻子蘭妮兒高興的不得了。
儘管謝晉元和蘭妮兒之前已經決定,不再要孩子了,但是知道妻子又有了之後,謝晉元又改變了決定,還是讓妻子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件事讓蘭妮兒明白了,男人的保證和決定,都是靠不住的,是可以隨時改變的。
不過,蘭妮兒對這個孩子的出生也很開心。因爲,這是個女兒。她心裡美美的想着,大女兒幫助做家務,小女兒做父母最貼心的的小棉襖,三個兒子支撐老謝家傳承。按照老家的說法,兩個女兒一頭一尾,中間三個兒子,這樣的家庭結構,在最美滿的。
謝晉元和蘭妮兒都沒有想過,爲什麼在夫妻雙方都已經決定不再要孩子之後,這個小女兒還會來到這個家裡?這是不是老天爺對謝晉元燒掉名冊不言之恩的回報?
總之,老天爺做的事情,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經濟問題的根源是混亂。混亂的根源就是由於大家都去鬧革命去了,把生產擔誤了。所以首先要把生產抓起來。於是,各地將各個造反派開始聯合起來,成立了一個聯合革命委員會,簡稱革委會。這個革委會的任務,不能只是搞政治運動,要在抓革命的同時促進生產發展。
新衛廠也成立了革委會。按照上級規定,革委會必須是三結合,由廠裡原來的老幹部、造反派代表、羣衆代表三方面組成。赤衛隊、紅新衛以及其他幾個規模較小的造反派,都加入了進去。原來的書記王思遠成爲新成立的革委會主任,路星海和蘇東海爲副主任。車間的機器重新轟鳴起來,新衛廠再次煥發了活力。
就在這個時候,安裝隊的調令下來了。上面規定,即日起,所有安裝隊員去革委會報名,本月底啓程,去建設新工廠。
聽說這次要建設的新工廠在四川江油,妻子蘭妮兒不願意了。她對丈夫說:
“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去四川。要去的話 ,你自己去吧。”
謝晉元這個時候,年近不惑,也不像以前那樣革命熱情高漲的憤青,聽到上級命令就忘乎所以奮不顧身,他也想到了家庭的實際問題。幾個孩子都在這裡的子弟學校上學,要是到了四川,學習就會受到影響。再說,這幾年跑來跑去,從株洲到興平,從興平到保定,從保定到靈寶,家裡一直是窮的叮噹響。這幾年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家底,要是再搬家的話,又折騰光了,一切又要重頭開始。
他點點頭,對妻子說:“家裡確實不能再折騰了。不過,我從一開始是安裝隊的人,那麼這輩子就是安裝隊的人了。上級的調令我必須服從。這也沒辦法。”
“這次我就自己去了。你自己留在這裡,把家裡照顧好。”他叮囑道。
妻子不屑的說:“這沒有什麼問題。本來就是我在照顧家裡。這些年來,你一直忙工作,這個家還不是我一個人操持。”
第二天,謝晉元來到廠辦報名。按照他的想法,應該是大家都不願意去四川,這裡應該是一副門可羅雀的冷冷清清。沒想到,一進辦公室,卻看見有很多人圍在一張辦公桌前。他仔細一看,這些人一多半都不是原來安裝隊的職工。他們今天都來這兒幹什麼?
仔細聽了一聽,原來這些人都在報名去參加安裝隊,去四川。
這真是奇怪了。他擠上前去,問道:“調動工作去四川是在這兒報名嗎?”
一個革委會工作人員點點頭說:“是在這兒。”
“怎麼這麼多人啊?”謝晉元問道。
“那還用說,有人想離開一二四廠,換個地方唄。”工作人員不以爲意的說。
謝晉元聽出這個人話裡的意思,問道:“難道說這次調動是完全自願的嗎?”
他心裡有個想法。如果是自願參加的,自己就不報名了,回去蘭妮兒一定會很高興的。
“哦,不完全是。”工作人員說:“有幾個人是上級點名必須要去的。”
謝晉元聞言,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他問道:“我叫謝晉元。被點名的人裡有沒有我?”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名單,說:“謝晉元,有這個名字。你填一張表吧。”
說着就遞過來一張表格。
果然有自己。看來自己在安裝隊也算個名人了。
他自嘲的笑笑,表格接過來一看,上面要求填寫的內容不多,只有姓名和同行人數,包括大人小孩。他拿起桌子上的鋼筆,寫了一個“一”字,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員一看,驚訝的問道:“謝師傅,只有你自己去,你的家屬不去嗎?”
“他們不去。只是我自己去。”謝晉元說完,擠出人羣回家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死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