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變化在有山有水又有花草樹木的鄉村是有聲有色的,而住在縣城的大多數人們似乎只能通過氣候和溫度的變化來體會四季之變。不過,某些細心的城裡人依然能注意到四季的聲和色。北方的秋季意味着收穫,而人呢?得失共存吧。
紫安離開大剛已經有個把月了。可能是那天的深夜,卻更可能是那天的第二天的凌晨,總之她離開的時候天氣很冷,冷得像臘月天,但仍然還差幾天才立冬。那晚,夜色漸深,蹲在工地大門口抽菸的大剛仰頭凝視着天空,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時才拖着疲憊的身子騎着摩托車往出租屋趕。他不在乎炕上的飯菜是否還冒着熱氣,也不在乎屋子裡是否熱乎乎的,而滿腦子是紫安的那幅冰冷的臉孔和麻木的眼神。不幸的是人皮不能像狗皮一樣抗寒,不然他恨不得睡在工地的某個陰暗角落或是路邊的某個樹坑裡。可幸的是一天當中的夜色越來越長,雖然不是永存,卻可以使他有足夠時間在極度的心煩意亂中不知不覺睡去。好一陣子了,他對睡覺毫無感覺,似乎一直未曾睡着過,也未曾醒來過。他很擔心再這樣下去會有一日被穿着白大褂的人五花大綁後關在一間如同地獄般的小黑屋裡,不能,絕對不能那樣!
剛進入院子,他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卻香噴噴的油煙味,果然是從自家的屋裡傳出的,真的很香!他儘可能使自己回覆內心的平靜,依然咳嗽了一聲才推開門走進去。
“回來啦——”正在炒菜的紫安笑眯眯地說,“這是最後一個菜了,你馬上洗洗手吃飯吧,暖水瓶裡有現灌的開水。”
使他愣怔片刻的不再是炕上的那些豐盛菜餚,而是那幾句簡單的卻很久沒有聽到過的暖暖的話,此時的他總該抓住機會同樣說句什麼吧,卻一聲不吭,就像沒聽見她的話,也可以說她就像沒說過一樣。他機械般地脫掉了髒兮兮的衣褲,並拿起鐵瓢像個木偶似的從白色塑料水桶裡舀了半瓢冷水倒入洗臉盆,然後將雙手伸入冷水中——泡着。
“等等,把手拿出來——”紫安說着急忙提起暖水瓶,等他拿出雙手後才往洗臉盆裡緩慢倒了些開水,然後用右手食指伸進水裡攪了攪,並點點頭說,“正好,可以洗了。”
大剛又一聲不吭地將雙手緩慢伸入水中,卻不禁閉上了眼睛,心裡頭嘀咕着:“對了,就是這個溫度,也就是這種感覺”,臉色卻愈發凝重了。
大剛洗完手後脫鞋上了炕,紫安也恰好端上了最後一個苦瓜炒蛋的菜。
“你好久沒喝酒了——”快速脫鞋上了炕的紫安邊給他倒酒邊笑眯眯地說,“今晚上就敞開懷喝幾杯吧!”
大剛深吸了一口氣,端起酒杯送到嘴邊時卻遲疑了片刻,然後突然一飲而盡。
“酒量還是那麼好啊——”紫安又給他倒滿了酒。“累了一天了,先吃些肉菜墊墊肚子再喝吧。”
大剛沒作聲,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然後沉沉地低下了頭。紫安在給他倒滿第三杯酒時想說什麼卻沒說。一語不發的大剛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但不是咕嚕一聲灌下,而是憋紅了臉且緊閉雙眼艱難地嚥下。他沒有放下酒杯,卻緩慢擡起頭,並淚花花地看着紫安問道:“我錯了,你能真的原諒我嗎?”
“這個——”紫安抓起筷子給他的碗裡夾了塊紅燒肉後一臉平靜地說,“其實,已經無所謂誰對誰錯了,也就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或許我們本來就互不相欠吧!”
“我——”大剛近乎懇求道,“我實在不理解你的意思,你能告訴我嗎?”
“能看着你多吃些肉菜多喝幾杯酒,我就覺得很高興——”紫安重複道,“很高興!”
“我聽你的!”
大剛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然後似笑非笑地滿筷子夾着肉菜一個勁兒地往嘴裡塞,既沒有去擦拭由左邊嘴角流出的油汁,也沒有嚼。當嘴裡實在塞不下時,他才停下夾菜,右膝支撐着右臂的小胳膊,筷子還在手中。突然,一根筷子掉落了,碰到了碗沿,發出一聲清響。他沒有撿起那根筷子,而像聽到了命令一樣開始有氣無力地嚼着滿嘴的食物,看似津津有味,實則如同嚼蠟。還沒嚥下一半,他便拿起酒瓶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剛纔還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瞬間消失了,呆滯的雙眼漸變得炯炯有神,於是一口菜一口酒極其享受地吃喝起來。對這一切,紫安一直是一臉的平靜,且沒作聲。
酒足飯飽時,暈暈沉沉的大剛點了支菸,還沒抽一半就把煙仍在了地上,然後轉身拉了個枕頭倒頭睡下,可能真的是空肚子喝冷酒醉得快吧。紫安不慌不忙地細嚼慢嚥地吃着,八九成飽時,她端起那杯吃飯前就倒好了的酒,卻不急着喝下去,先是湊在鼻子前嗅了良久,然後緊閉雙眼一飲而盡,那表情如同在喝苦澀的中藥一般,還苦出了兩行淚。突然的一個深呼吸後,她下炕拾掇起了碗筷,期間已聽到大剛雷鳴般的鼾聲了。拾掇完後,她從櫃子上的皮包裡掏出煙和火,嘴裡叼着煙坐在那張掉皮的沙發上無聊地撥弄着那盆仙人球上的小刺,並時不時朝還沒拉上簾子的窗外看看,而之前,這個時候窗簾早就拉得嚴嚴實實了。
次日,暖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屋裡。大剛醒來了,準確地說是驚醒的。好一陣子了,他每天早上醒來時(由於要去工地,且是在外面吃早餐,因此要比紫安起牀早些)做的第一件事是假裝伸個懶腰,藉此用右手不小心帶着幾分力度地碰到紫安的被子,進而確定她在沒在,卻不敢用即便是眼角去瞟她一下,怕的是與她目光相撞。可這一次不同,儘管他的那隻手已經伸到了最遠處,卻什麼都沒有觸摸到。他突然嗖地一下坐起來,兩顆眼珠子在眼眶裡左右快速地重複移動着,眼神裡充滿了恐懼,那不是發現自己是在荒郊野嶺的亂墳岡中而起了滿身雞皮疙瘩時的恐懼,而是一種勝似痛苦的恐懼,就像他得知父親去世時的反應,似乎血肉之心已嚴重扭曲變形。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擱在沙發上的那雙他買的而她只穿過一次的黑色高跟鞋上。
“走了!”
這是他感覺到的一個聲音,是她的,沒錯,一定是她臨走時說的,或許是含着淚心裡說的,也或許是笑着爬在沉睡的像死人一樣的他的耳邊說的。他恨透了自己,猛地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可惜都已經晚了,也完了,而這一切真的就結束了嗎?遊戲結束後還能接着玩,夢醒後還有新的夢來臨,而人走後緣分盡了嗎?但他依然需要自我欺騙和安慰,來了卻心頭這段難了之情……屋外突來的吵雜聲使他回過神來,人們在議論昨晚上不知什麼時候院子裡被盜了,住在院裡的人家都沒有丟東西,而是那三間存放米麪的屋子被偷了個精光。大多數人們說睡夢裡聽見了車聲,卻以爲是老鄭(貨主)又在存貨或出貨,便沒當回事,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六七萬的貨一夜間沒了,人們無不嘆息。
“半夜三更——院子裡——車聲?”
大剛使勁抓着頭髮而努力讓自己回憶起昨晚的事,可只記得喝了很多酒,別說是院子裡的事,就連自個兒屋裡發生了什麼也沒有絲毫印象。此時,屋外的說話聲偶爾會很大,人就像是在屋門口一樣。他料定不一會就會有平時多嘴多舌的人突然推門進來,便急忙跳下炕躡手躡腳地走近門口並將門銷極其小聲地插上。慶幸窗簾是拉好的,且依然嚴嚴實實。當他回到炕上時,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暖烘烘的被窩裡,且身上只穿着平角褲——身軀被挪動和被脫掉衣服的感覺——莫非自己昨晚死了不成?果然,有人輕輕地敲了幾下門並喊道:
“起來了嗎?”
是房東。大剛立刻屏住了呼吸,片刻後房東見沒人應聲便離開了。他舒了口氣並一件件穿上衣服,只等屋外的人散了後快速走出屋子,然後騎上摩托車並儘可能表現得像平常一樣離開這個院子。十秒、三十秒、一分鐘、五分鐘……流水般的時間偏偏這個時候像老太婆一樣步履蹣跚,他恨不得變成一隻小鳥拍幾下翅膀飛出去,哪怕是一隻需要打洞的老鼠。只要出了這院子,他就可以漫無目的地去找,找不到也得找,找到了卻又不知所措,畢竟能留住她的人卻留不住她的心。其實,如果她要走,即便找到了,有一天她還是會走的;如果她不走,就算不去找,夜幕降臨時或是下一分鐘她就回來了。他盼望着早一秒種離開,卻不希望會那麼幸運。
他掀起窗簾的一角,透過細小的三角形縫隙時刻注視着那些令他又恨又愛的人們。大概個把小時後,他趁着人們跟着幾個警察一起走進那幾間被盜屋子的當兒快速走出屋子,一下子發着摩托車駛出院子。當摩托車走到大門口的一剎那間,他頓感迷失了方向,就像去年夏天剛走出那個陌生的大都市的火車站時一樣。他習慣性地左轉彎,快到巷口時想到該先向與她較熟的人問問,可除了彩子別無可問之人,而這種事不該也不能問她,何況她倆一直就充其量算是認識罷了。至於院子裡的菊嫂、蓮嫂和小蔡等人,那就更沒必要去問了。這種事遲早會被他們發覺,但眼下遲一天算一天了。
一輛大巴車從身邊疾馳而過。直線行駛的他突然右拐了個彎,不一會來到汽車站。停好摩托車後混進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一面來回走,一面東張西望,不知過了多久後進入了售票廳,又不知過了多久後才從候車室出來,騎上摩托車朝舊街的方向直奔火車站。火車站冷冷清清的,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廣場上零零散散或走或站着幾個人,他四處張望着快步走進售票廳,像在汽車站一樣仔仔細細看過裡面的任何一個年輕的女人。同樣進了候車室(特意買了張最便宜的票),而結果也一樣,並沒有看見她,哪怕是一個像她的背影。
當蹲在火車站廣場邊上抽完半包煙時,他決定回出租房去,並既恐慌又驚喜地認爲紫安已經在家裡了。她是在故意躲起來而跟他開玩笑,目的是想證明他究竟還在不在乎她,會不會爲了找她而失魂落魄,或許此刻她就躲在某個角落裡邊注視着他邊捂着嘴偷笑呢。記得去年冬天他們回來時,在那個陌生的火車站就上演過一出鬧劇。那時他在候車室上了個廁所回來後就在放行李的地方找不見了她,還以爲是她也去上廁所了,可等了許久還不見她回來,打電話也沒人接,於是他着急起來,顧不上管行李便在候車室到處找她。眼看離檢票就剩半個小時了,而他依然沒有找到她,情急之下便去向工作人員求助,正當他跟着工作人員快走到廣播室門口時,他的手機響了,正是她打來的,可還沒等他接電話,她就掛了。直覺使他不由得回了下頭,果然她就站在後面不遠處。
屋裡就他一人癱坐在那張紅皮沙發上,左手夾着煙,右手的大拇指習慣性地扣起手掌上的老繭,卻莫名地覺得右手在隱隱作痛,就像剛打完紫安一巴掌一樣。是啊,可那是個把星期前的事。
紫安出院後,大剛母親爲了照顧她方便想叫她搬回村裡住,但她執意要住在縣城裡,並說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在她老家那邊,女人坐小月子如同生了小病,而不像大剛母親所說的那樣,小月子的女人在一個月內必須像嬰兒一樣是在厚被子裡度過),何況還有大剛呢。那段時間,她再沒有抽菸和打麻將,所以身體恢復得不錯,不僅面色好看了,還比以前長了好幾斤肉。大剛一直在郊外的一個工地上打臨工(給大樓安裝門窗和樓梯扶手),在外面是個男人,但在家裡就成了“主婦”,並非是被動的,而是自願的。每次需要炒菜時,他爲了紫安不被油煙味嗆到,還專門把煤氣竈搬到屋外。儘管時常收工回來時會碰到小蔡和紫安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但他非但從沒有過稍微難看的臉色,反而是笑眯眯的。那時的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是個純粹的罪人,尤其是在紫安和母親面前,但凡說過或做過,甚至是想過的絲毫令她們不樂的事都是在犯錯,甚至是作孽。他不僅僅是欠了一筆還能靠雙手還清的錢債(其中有向九龍父母以五分的利貸的一萬五千塊,是母親叫他去貸的,九龍父母改口說看在他母親的面子上才肯貸給他的。然而,那錢是大剛母親的,大剛不知情。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想給他壓力),而且欠了需要一輩子用心卻唯恐還不清的“良心債”。他有一種很清晰很深的使命感——從此以後是爲她們活着的,哪怕是失去生命。他的內心充滿了鄙視和仇恨,絕對不是對別人,而是自己對自己。
那天晚上,也就是個把星期前的晚上,他回家時見紫安已經做好了飯,且屋裡的晾衣繩上掛着許多件未乾的漿洗過的衣裳,心裡頓感暖暖的,卻又帶着幾分自責。等到飯吃了一半時,紫安突然指着身上的那件紅色呢子外套笑眯眯地問:“大剛,我的這件外套好看嗎?”
“挺好看的——”大剛猛然拍了下額頭並難爲情地說,“我進屋這麼久了竟然沒注意到你新買的衣服,實在太缺心眼了。若是這件衣服是我給你買的,或是陪你去買的,那該多好啊。我一直在想着給你買什麼東西能使你感到驚喜,哪怕是高興也好,可——呵呵,我明天就去結一部分工資,明晚再給你幾百塊,要不然——”
“用不着,我身上還有錢。”紫安打斷他的話,若有所思地說,“上個星期你不是給了我五百塊錢嘛,我現在還有四百多呢!”
“咦,這件衣服的面料蠻不錯的!”大剛面帶微笑卻不惑地問,“難道你這幾天沒捨得吃午飯嗎?”
“這件外套不是我自己花錢買的。”紫安遲疑片刻後接着說,“是小蔡下午買來送給我的!”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大剛急忙壓制住突來的怒火,並似乎語無倫次地說,“你簡直不該對我說那些話,我也很不想聽,更不想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給你買衣服,而不是……借給你像什麼桌椅板凳的東西。唉,不管怎麼說,衣服已經買了,花了多少錢我會分文不少地還給他,你是知道的,我們已經欠了他不少人情,可——他爲什麼會給你買衣服呢?而你又爲什麼會接受他買來的衣服呢?”
“太複雜了吧?”紫安冷笑道,“不就是一件外套嘛,他不在意,我不在乎,你也就沒必要自責和多情了!”
“我看不是我多心了,而是少心了。你真的——”
“多心的會傷心,而少心的會更傷心!”紫安再次打斷他的話,並滿不在乎地說,“沒必要再說下去了,還是吃飯吧。”
此時,屋裡跟屋外一樣靜悄悄的。他們很快吃完了飯,大剛依然點了支菸,背靠在牆上看着天花板發呆,而紫安哼着小曲邊洗碗筷邊心愛地打量着那件外套。碗筷洗好後,她習慣性地上炕準備提前鋪好被褥,可就在鋪被子時,大剛突然從她背後猛地撲上去並緊緊地抱住她,然後瘋狂地在她的脖子和耳朵上親吻。她頓時愣住了,片刻後才清醒過來,便開始使勁掙扎着,自然是分不開大剛那雙有力的大手,情急之下就朝大剛的手背上恨咬去。只聽慘叫一聲,大剛放開了她,她也鬆了口。
“你是我老婆,難道我就不能親親你了嗎?”大剛苦笑着問,“你是不是真的外面有人了?”
“不錯,你早該知道了,甚至在我們剛搬到這裡沒幾天時你就該——”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大剛打斷她的話並怒吼道。
“簡直是笑話!”紫安冷笑道,“你若有這個種,也就不會捱了打又得白白給別人錢,恐怕再沒有比你窩囊的男人了。你就不配做男人,連個女人都不及。我嫁給你算是真的瞎了眼,我好恨我自己,我現在對你已經是徹底的心灰意冷了,就算你給我一輩子當牛做馬,我也不會同情你;就算你後悔得想把心掏出來給我看,我也不會原諒你!”
大剛乾瞪着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想要的你根本給不了,因爲你直到今天也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紫安突然流着淚接着說,“你總是疑神疑鬼地懷疑我,又總是感覺我嫌你窮酸,這些本來都是完全沒有的事,不然我就不會換掉那塊窗簾,也不會跟你住在這裡,更不會懷上你的孩子。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和原諒你,哪怕是很勉強的,可我到死都無法原諒你——親手害死了我們的孩子!另外,世上有幾個女人像我一樣連最起碼的東西都從自己的男人身上得不到呢?好歹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總之,我現在從你身上看不到一點點能使我心裡舒服東西——大剛,不是我對你很失望,恐怕連你媽都討厭你了!”
“滾!”大剛猛地扇了她一耳光,並雙眼通紅地吼道,“既然我無法對你贖罪,那就叫老天來懲罰我吧,就算活不過今晚,我也不在乎,最好是這樣!”
“大剛——”紫安捂着臉一字一句地說,“我別無所求,只求你給我點時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屋外像是有人,似乎有個人影從窗戶上閃過。大剛嗖地跳下炕,從碗櫃裡抽出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衝出屋子。不一會,他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而紫安已經蓋着被子躺下了,且隱約可聽到她時緩時急的呼吸聲。他一屁股癱坐在那張紅皮沙發上,突然感覺到那隻打她的手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