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列車緩緩開動時,方明昊已經恨不得馬上調頭下車,這八年裡無論走到哪裡他都無牽無掛,什麼名勝景地、什麼美食民俗他都興致缺缺的一概忽略,而此時,在他心中,這座海邊小城成了他的牽絆、他的根,因爲這裡有他的妻子,他的兒女。
而此時,他的別墅客廳沙發上,趙欣悅正和邱如萍聊天。
“欣悅,二弟去哪兒了,怎麼好幾天沒回來了。”
“他去青島了。”
“青島。”邱如萍一聲驚呼人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趙欣悅嚇了一跳,她一臉詫異的看着她。
邱如萍瞬間反應過來伸手在右臀部抓了幾下嘟噥一句:“剛纔好象什麼東西扎的我一蹦,你沒嚇着吧?”
“沒有。”
“悅,二弟說沒說幹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連夜走的,走之前給我打電話,我睡着了沒聽見。”
邱如萍聞言已經驚的心都直顫卻面色如常的一笑:“欣悅啊!不是嫂子說你,這男人啊,打啥底是啥底,一開始你要是管不住他,將來有你好果子吃,明昊本來就比你大那麼多,你一撒嬌一耍橫,他肯定服服貼貼的,可不能從開始就由着他。你說這馬上要訂婚的人了,說走就走怎麼行,嫂子可是過來人,你看你大哥對我多好,我就是打了個好底。你馬上給他打電話,把他追回來,這麼下去可不行。”
“我給他打了幾回電話,他都說跟紀緯在一起,正忙呢,還說有件大事回來再跟我細說。”
“那就更得讓他說明白忙啥,那個紀緯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邱如萍臉色大變聲音都撥的又尖又細。
“他說忙着尋回失散的妻兒,還說回來就給我個交待。嫂子,你說他怎麼開這樣的玩笑,當初就是他開玩笑默認是門衛,我才叫他門衛大叔的。”
“開玩笑?!你這丫頭是不是傻了,你認爲他會拿這麼大的事開玩笑嗎?”邱如萍瞬間心顫的雙腿無力的跌坐在沙發裡強作鎮定的輕嗔一句。
“嫂子,你怎麼了?”
“唉……你先跟嫂子說說你咋看。”邱如萍假借唉聲嘆氣平緩一下緊張和恐懼。
“我覺得心鈺姐己經走八年了,他又不近女色,青島怎麼會有他妻兒呢?他很有可能是考驗我,看我是不是小肚雞腸的懷疑他,防止將來我不允許他思念心鈺姐或者是故意刺激我吃醋唄。”趙欣悅一派天真的解釋遒。
“天吶!你呀!人家就要登堂入室了,你還在這兒作夢呢!”邱如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一切剛剛按着她的心意發展,她決不允許節外生枝,更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該死的賤人陰魂不散的回來,她受不了她那副自命清高又裝的溫婉善良的樣子,她必須極力阻止。
“呵,呵,誰有那麼大本事?明昊可不是見異思遷的人,要不他能守着心鈺姐的遺像七、八年嗎?”
“遺像?!呵,呵,呵,你知不知道那個該死的賤人根本沒死。”邱如萍話一出口倆人同時愣住。邱如萍等於是不打自招的暴露了自己,而趙欣悅如同石化一般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誰沒死?”半晌,趙欣悅顫聲道。
“我說姓沈的根本沒死,唉,你這傻丫頭,你可不知遒,就她那心機,十個你都不夠她玩的,你可要知道人家大學選修的心理學,你肯定玩不過她。”邱如萍貌似關切憐惜的湊到雙目沒了焦點的趙欣悅面前親切的拉過她瞬間冰涼的雙手,搖頭嘆氣的“心疼”的拍撫着。
“你聽誰說的,誰造的謠?”趙欣悅的瞳仁動了動看向她。
“唉,女人嘛,憑感覺猜的……”
趙欣悅猛的抽回雙手身子也往後一退跟邱如萍拉開距離:“嫂子,我一直很尊重你,我不想妯娌不眭,但是,如果你現在就挑撥我和明昊,是不是不妥?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互相珍惜,互相信任,我相信他。”
“唉!我知道,換成我也會這麼想,嫂子理解你對二弟的真心和深情,那你換位想想挑撥你們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
“悅,事已至此,嫂子有些話不得不說了,嫂子實在不想家門不幸,不想那個女人再回來害人,嫂子是發自內心喜歡你的人品,這四年你對二弟的心,我看在眼裡是既感動又心疼你,本想着你倆訂婚二弟就不會再那麼苦了。沒想到她還是蠱惑紀緯把二弟勾引去了,這真是造孽呀!”邱如萍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等等,你是說她,她……”趙欣悅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激動的站起來。
“對,我之前跟一個朋友視頻聊天,她當時正在海邊參加婚禮,鏡頭前走過一個人,我看向那個姓沈的,但是也沒太在意,現在看肯定是她。”
“啊!”趙欣悅低呼一聲無力的跌坐在沙發上,邱如萍說的什麼“害人”啊,“盍盎”啊,她全沒聽進去,她只知道以“門衛大叔”對前妻的深情,出局的肯定是自已。
“欣悅,我告訴你沒什麼好怕的,於公於私嫂子都站在你這邊。當初她害了這家裡兩條小命,別說我,就老爺子老太太都不能同意她再進這個門。再說了,當年她提出離婚,她們早離了,現在有婚約的是你和二弟,你纔是二弟合法的未婚妻,你怕啥。”邱如萍關切的上前半擁着趙欣悅拍撫着她的後背。
“他說的是妻兒,說明還有孩子。”趙欣悅似迴應又似自言自語。
“那種人皆可夫的玩意兒,孩子指不定是誰的呢。別怕,嫂子給你作主,呆會兒老太太老爺子回來咱就說說訂婚的事,讓他們給二弟打電話。別怕!”
飛馳的列車上,方明昊坐在窗前,腦海裡不斷的翻轉着那兩張靈動的小臉,滾動着的小身影,還有那抹依然苗條的身影。可是那苗條的背影已經不如當初那般健康飄逸,那齊腰長髮已變成精緻的短髮,那張曾經陽光明媚的娃娃臉已不在始終帶着微笑。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坐了很久。
“叔叔,你在想什麼呢?”一個小男孩吃力的按下靠窗椅,童稚的問話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小朋友,叔叔沒想什麼。”許是因爲自己有了與小男孩同齡孩子的緣故,方明昊看向小男孩的目光格外溫柔。
“叔叔,你坐這兒好久了,一會兒笑一會兒要哭的樣子,一定是想什麼呢。”小男孩篤定的象個小大人。
“濤濤,別打擾叔叔。”孩子媽媽出聲制止的同時歉意的一笑。
“沒事兒,你兒子挺可愛的。”方明昊柔和的一笑又轉臉低頭面向小男孩:“叔叔在想小哥哥和小姐姐呢。”
“噢,他們很大了嗎?”
“和你差不多大,你幾歲了?”
“我五歲,小哥哥呢?”
“嗯,七歲……應該是六週歲。”
“那小姐姐呢?”
“也六歲。”
“不對呀,我姐姐比我大好幾歲呢。”
“他倆是龍鳳胎。”方明昊不自覺的語氣中都是幸福和驕傲。
“那您可真好福氣喔!”孩子媽媽忍不住讚歎。
“媽媽,爲什麼我不是龍鳳胎,我也要當龍鳳胎。”小男孩一臉糾結的撲到媽媽懷裡仰着小臉。
不光是方明昊和那位母親,就連中鋪的中午婦女也被孩子天真的話逗的笑出了聲,她探着身子逗着小男孩。
“是,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人,就是苦了我媳婦兒。”方明昊是發自內心的感慨着。
“你可真是有心的人,要是男人都象你這麼想就好了。帶孩子太累了,我女兒是我婆婆幫我帶的,我婆婆對我和女兒特別好,所以那時候也沒挨什麼累,等到生我兒子的時候,我婆婆已經過世了,我只好自己帶,他爸工作忙,有時侯累的我哭的心都有,孩子兩週歲前累的我都不能按時吃飯,趕上孩子半夜鬧毛病,急的我直哭,何況你媳婦還是帶雙胞胎呢。”
常言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男孩媽媽在平常不過的心裡話卻戳中了方明昊的痛處,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藉口透透氣起身來到洗漱間,雙手撫着洗手池他痛苦的閉上雙眼,許久。
夜幕降臨,方明昊躺在臥鋪上反覆翻看着手機裡的照片和視頻,沉浸在幸福與滿足裡。電話鈴聲響起時,他隨手接了起來,母親不悅的聲音立刻傳來:“老二,你在哪呢?”
“火車上。”
“你去哪了?眼瞅訂婚的人了跑火車上幹啥去了。”
“回家。”是啊,回家,方明昊多麼希望火車頭是朝向相反的方向,所有的資產算得了什麼,有妻子兒女的地方纔有他的家,那個普普通通的四樓纔是他本該擁有的家,接下來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回家”。
“趕緊回來,回來先到我這兒,我有事找你,要結婚的人了可哪跑啥?”
不等方明昊反應,方母又高聲的:“老二,我告訴你,你回來必須到我這兒,欣悅在家等你呢,有這麼好的好姑娘真心對你,別不知道好歹。”“啪”的一聲,方母喊完就掛斷了電話。
別墅客廳裡,掛斷電話的方母餘怒未消,她氣乎乎的:“萍,她真沒死,真在青島,老二真去找她了?”
“媽,之前我從朋友視頻中看有個人象她,但是長的象的人也不少,我就沒當回事,聽悅兒說二弟跟紀緯在一起找妻兒,我猜可能是心鈺妹妹還活着。”
“這怎麼可能呢?”
“媽,說實話我也是猜測,您老先別生氣,二弟回來問明白再說。但是你們得答應我千萬別說我知道,不然好象我這當嫂子的多事似的,她當年扔下一張離婚協議跟劉海威走了,現在,我斗膽說句不中聽的話,對咱們這和和樂樂的一家人來說,她就一外人,咱們纔是一家人,是這世上最親的人,咱不能因爲她傷了一家人和氣。本身我們就住二弟家,話說多了有失分寸,不說呢,又怕二弟一時糊塗辜負欣悅這麼好的姑娘。”
“欣悅,你放心,有阿姨在,老二要敢欺侮你,我給你作主,”
趙欣悅平靜的點點頭,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己經開始了激烈的鬥爭:如果心鈺姐真如邱如萍所說,明昊爲何對她念念不忘、生死不棄呢?難道真是那個女人極盡媚惑之功,還是另有原由?爲什麼邱如萍的話說的越好聽自已聽了心裡越不舒服呢?關鍵是明昊是自己深愛了四年的男人,自己初戀的男人,就這樣放手嗎?自己的初戀就這樣無疾而終嗎?不然呢?
茶几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邱如萍隨手接起優雅的“喂”了一聲,下一秒不自覺的手抖了抖抑制着呼吸應着:“二弟呀!在哪兒呢?”
“把電話給趙欣悅。”方明昊清冷的應着。
“欣悅,二弟找你”
“喂,明昊。”
“欣悅,我明天下午五點多能到家,你別等我了,等我電話。”
“嗯,明昊,我等你。”趙欣悅心裡一陣委屈,鼻子不自覺的發酸。
“欣悅,對不起!以後你還是叫我門衛大叔吧,挺好聽的!”
“啊!”
“欣悅,給小張打電話讓他送你,回去早點休息……”面對這麼好的女孩方明昊深深的歉糾着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此時此刻他只能勸她趕快離開自己的家,他不希望邱如萍的“毒”污染了她。
“那先這樣,等我電話。”
“好。”
“再見!”
“再見!”
趙欣悅放下電話轉身抓起挎包,女孩子的第六感告訴她答案只有一種,而且是她最怕面對的那種。
“欣悅,怎麼了,老二說啥了?”邱如萍坐在一旁早已聽清楚卻故意問。
“他明天晚上到家,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哎!欣悅,這好端端的咋要哭了呢?有啥委屈就說,不還有我們給你做主嗎?”邱如萍生怕趙欣悅-走文章就做不起來了,她一把拉住她。
她必須先下手爲強,這些年公公婆婆的弱點她瞭如指掌,也拿捏的恰到好處,而方老二對婆婆的孝心就是自己手裡的利器,只要想辦法把趙欣悅迎進門,那個該死的沈心鈺就無立足之地,大不了給她一筆經濟補償。
“嫂子,我沒什麼,就是想回去休息休息。”
“哎呀!媽,爸,當今這社會,上哪找這麼傳統的丫頭,這都要過門的人了,這不就是你家嗎?早晚都得住進來,老二也不在家,他房間也閒着,上樓,住老二房間就行。走,跟嫂子上樓休息去。”邱如萍緊抓着趙欣悅的胳膊,生怕她帶着委屈離開似的。
“你嫂子說的對,住下吧,老二回來咱們跟他好好談談。”方母也心疼的繞過茶几站在趙欣悅身旁-臉的疼惜。
“真沒什麼,阿姨,我走了。”趙欣悅低着頭把馬上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她使勁掙開邱如萍的手跑了出去,她不想在她們面前落淚,她的心好痛。
“媽,爸,我去送送她,多好的姑娘,受這麼大委屈啥也不說,老二就是燒的,一點都不知道珍惜,姓沈的跟劉海威不清不白的,哪有這麼純真的小姑娘好,真不知道老二咋想的。”邱如萍去臥室取車鑰匙嘴卻沒閒着。
趙欣悅一口氣跑出別墅大門,她抹去不爭氣的淚水擡頭看向藏青色的夜幕,突然想起確定婚約後的某一天,他們在海之苑的對話。
“明昊,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妻子能復生,你會選誰。”
“傻丫頭,怎麼問這麼傻的問題。”方明昊臉上原本的淺笑瞬間消失。
“我只是想知道假如我們倆同時站在你面前,你會選誰。”她回答的格外小心。
“咱們換個話題,好嗎?”方明昊明顯不悅的放下杯子,轉臉看向窗外,目光深沉悠遠。
“明昊,你別生氣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就是想知道。”
“欣悅,你從開始就知道,她無可替代,我曾經給她的承諾不會給第二個人,但是我會用餘生關心、呵護你。”
“明昊,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兩天總覺得夢寐以求的幸福很不真實,象是偷來的總有一天會被收回去,我很怕!明昊,我莫名的害怕!”趙欣悅終於說出了抑結在心中的感受。
方明昊聽出了她語氣的異樣轉向她溫和的一笑:“傻丫頭,女孩子訂婚、結婚前有這種心理很正常,叫什麼婚前恐懼症,你多想想開心的事就好了。”
“是啊!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這種情緒,尤其這幾天。”
方明昊的目光又看向海灘似自言自語又似開導她:“但是心鈺沒有,她把一切都想象的非常美好,所以她總是面帶微笑,她笑起來象陽光一樣燦爛明媚,她的笑容總純粹、美好的!”
趙欣悅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從沒有過的柔情,而那柔情是給予另一個女子的而非自已,她的心莫名的一酸。而恰在此時,方明昊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看着他似乎負氣的落寞的背影,她真切的感受到心裡有什麼東西看不清抓不住。現在想來竟是真實不虛的預感,而這預感的結局來的太快、太突然,她真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