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說回家, 我沒想到他真的把我帶回怡王府。轎子在角門進了王府後,侍女扶我換過頂軟轎直入後府。軟轎進到西跨院,裡面古木參天, 正寢面闊五間, 中間是明開間。我曾經見過的怡王福金帶着侍女正站在廊下等我。
“沒想到王爺真把你給帶回來。”怡王福金和藹地對我道。怡王福金是個身材稍微富態, 溫柔如水的女人。
“許久未見, 不知道福金近日身體可好。”我問候道。
“好, 很好,妹子身體可好?”怡王福金答我說。
“謝福金關懷,容兒很好。不知道府上阿哥, 格格們身體如何?”我再問,滿人禮節甚多, 一見面非得把對方全家老小問候過一次不可。
我剛問完, 就有個珠環翠繞的女人揭起門簾走出來, 接着已經換過衣服的怡王也出了來朝我們說:“一家人見面又沒外人就不用拘泥於這些俗禮了。大家快進去說話吧。”
他說完,剛纔和一起走出來那女人來到我身邊扶住我, 怡王和福金在前,我們跟在後面,走了進屋。我對扶住我那女人的身份感到有些奇怪,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侍女。進到裡面分主客坐下後,又有個頭戴金鳳的女人領着個端着茶的婢女來上茶。頭戴金鳳的女人還有剛纔扶我那女人一樣, 上完茶後便走到怡王福金下首站着。
怡王見我望着那兩個女人苦思不解的樣子, 抿了口茶就說:“容兒或許還沒見過她們吧。這兩位是我的側福金。”
我一聽急忙站起來和她們見禮。怡王福金含笑接着指了指頭戴金鳳的女人爲我介紹說:“這位是富察氏, 按年歲她比容兒你大, 要不介意你可叫她樂姐姐。另外那位烏蘇氏……”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自己丈夫。
怡王正拿着張手帕掩着嘴悶咳着, 看見福金看向自己忙忍住咳嗽說:“她比我們大丫頭小。”
怡王福金見到自己丈夫咳得厲害,臉色上隱隱露出些愁色, 卻又因爲我在不感多問,勉強轉過頭去朝那烏蘇氏說:“這樣說來,容兒也該叫你姐姐。容兒,這位是玲姐姐。”
“樂姐姐、玲姐姐。”我叫了那兩位側福金,她們心不在焉的應了我聲。我看得出來她們擔心坐在另一頭不斷咳嗽的怡王。
我們進來以後怡王幾乎就咳個不停。我心裡也開始發悝忙問道:“十三哥,你怎麼咳得那麼厲害?”
“我……”怡王可能想說我沒事情,只是話沒說完就又咳了起來。
怡王福晉忙代他對我說:“容兒妹妹別擔心,你十三哥不過偶染風寒,太醫也來看過說只要好好調理不會有什麼大礙的。”我見她說這話時神情閃躲,看向自己丈夫的表情分明比我更擔心。
我不怕怡王風寒咳嗽就怕這並不是病,而是鳩之前勉強壓下的巨毒已經不受控,開始慢慢消耗他的身體。怡王見咳得實在不行朝我道:“容兒……讓你嫂子先帶你去換身衣服,然後過來十三爺有好東西給你看。”
他一聲令下,怡王福金忙起身過來把我拉走,那兩個側福金雖然很擔心怡王,但也不做停留跟在我們後面就出了來。怡王福金帶着我去到另一側的房間。房間裡侍女們端着好幾盤衣物等着我們去挑。
福金兆佳氏挽着我的手和富察氏、烏蘇氏兩人有說有笑的爲我挑選衣服。她們相互商量着,又一再問我的意見,我給她們弄到頭昏眼花的。
一會是兆佳氏拿起根珠花說:“我看這比較配容兒身上那套衣服。”她剛要爲我插上,烏蘇氏又拿來另外一根說:“福金主子,你看這根是不是更好些?”她說完,兆佳氏和富察氏兩人接過她挑出的珠釵來回看了看,三人一起問我的意見。我對那兩根珠釵根本沒偏好開口便說:“還是姐姐們拿主意吧。”
兆佳氏聽到我這樣說,拿自己挑的那根和烏蘇氏挑的那根比了比,對我說:“看來還是玲妹妹挑的這根配容兒身上這套衣服。嗯,就用這根吧。”
我見她們有商有量和睦共處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我平常看的電視劇裡爭風吃出醋的王府家眷。兆佳氏見我不解的樣子,笑着就朝我說:“容兒有什麼疑問嗎?”
我遲疑道:“沒,只是覺得福金和姐姐們相處得很和睦。”
“好孩子,我們做女人的,能嫁給爺這樣的男人是種福分。能嫁給了同一個男人更是我們姐妹間的緣分。我們姐妹只有和睦相處,一起侍侯好爺纔是正理啊。”兆佳氏含笑對我說。
她說完,烏蘇氏又接到說:“我記得爺說過,來自《禮記》裡的一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聽說容兒妹妹曾經跟皇上讀過書,一定知道這道理。若家都不齊以何治國平天下。”
聽過這句,我終於知道怡王把我領回家的用意了。他果然是四爺的好弟弟。爲四爺操心都操到這份上來了。我笑了笑朝烏蘇氏說:“玲姐姐,你背這句背得不容易吧。”好象她這類貴族婦女,即使識字也不會讀得那麼深。這樣一句治國平天下的話,必然是怡王教她的。
她們三人見我看穿,全都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兆佳氏更是說:“容兒別生氣哦。王爺和我們都是想你好啊。”
“我知道,大家是爲我好才勸我。”我拉住兆佳氏感嘆地說。我知道他們是爲我好,要不是一片好意,怡王不會把我帶回自己家,讓妻子們對我軟言相勸。只是再勸,我還是個受了現代教育的人,我真的能放棄自己的觀念接受古代這一夫多妻的現實嗎?
她們被我識破也不再磨蹭下去,我很快換好一套居家的袍子。烏蘇氏望着換好衣服的我歡喜地對兆佳氏說:“福金主子,您瞧容兒妹妹穿我們家四格格的這件袍子多合身。果然就是一家人來着。”
兆佳氏拉住我的手就說:“嗯。怪不得我看着容兒就覺得親切。”她說過又回頭對烏蘇氏她們笑着說:“好了,你們就回去吧。我帶容兒過去就是了。”富察氏、烏蘇氏兩人帶着各自的侍女退下後。
“來,容兒我們也該回去了。要不是你十三哥在那邊怕是等急了。”兆佳氏拉住我又以沿原路走回去正屋。
怡王本是坐在屋裡看書,見我們進去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朝我們招呼道:“怎麼樣,和你嫂子們相處得可好?”
“嫂子們很好,十三哥能娶到她們真是您的福氣。”我真心誠意地說。
怡王毫不客氣地回我說:“你的這些嫂子嫁給我纔是她們的大福氣。”說完他自己誇完自己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兆佳氏也羞得臉紅耳赤的不感看我。
笑完怡王別有所指的朝我說:“容兒若願意,我相信容兒會比她們更有福氣。人們常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但要有最好的領航人,即是滔天大浪也不過平常渡。容兒,你說是嗎?
“就怕那人肩上本就依靠了太多的人。容兒怕擠,怕擠到最後,那人覺得累了便把容兒丟棄掉。”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指尖默默說。
因爲我的話氣氛一下冷了下去。怡王冷笑道:“現在先把對方拋棄的人是你而不是他。你自幼在那人身邊長大。應該很清楚他的爲人。他把一個人裝到心裡以後,會何等疼惜,這些日子裡你比我更清楚。你出事以後,性格變得離奇古怪,往日該懂的東西,全然不知,還說什麼把他給忘掉了。他依舊忍耐你。後來他懷疑你,試探你,他甚至有想過你已經不再是你。但掙扎到最後他告訴我,他的心裡你依然是那個最重要的人。即使你已經變到和他養育出來的那個女孩不同。你依舊是他心中最憐惜的那個人。”
怡王的話讓我惶恐起來,和禛一起的這段日子,他對我的態度始終如一,我從來就沒察覺過他竟然輾轉反覆考慮過那麼多。“我如果不是年容瑤的話。那失去我,皇上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傷心了?”我低聲喃喃道。
兆佳氏忙拉住我失色道:“容兒你說這話做什麼。如果你不是年容瑤,那你就是欺君,年家上下都得陪着你去死的大罪!”
我嚇得嘴脣都冰了,忙望向怡王。怡王擺了擺手對自己妻子說:“福金你出去吧。讓人遠遠守着,誰也不許靠近這屋子。”
兆佳氏擔心的看了看我和自己丈夫才走了出去,等她走後怡王才說:“我曾問過四哥,你若真的不是年容瑤,他要把你怎麼辦。他說以前容兒曾在深夜跑去找過他說,欺負四爺的人都是混蛋,管他是皇帝還是母妃,通通就是混蛋!他當時把你的屁股都打青了,你還是邊哭邊說混蛋就是混蛋,打死她那些混蛋也不可能變成好人。這次他把你從棺材裡救出來,你其他事情還沒給想起來,就知道問他是不是累得兩眼浮腫。這世間上會這樣惦念他的人,只有他的容兒。”
我記起怡王說的這件事,那次禛差點沒把我給掐死。見我不說話,怡王繼續說:“他還說你傷重躺在牀上痛苦不堪,還知道問他這些年來累不累。到如今關心他的人,日日朝他請安的人不計其數。不過他心裡清楚,對那些人來說他是皇帝,而他對你來說只是禛。因爲他是禛,你關心他愛護他。不過你自個算算,自從失憶以後你自己闖了多少禍,對他又體貼過幾回。他在我面前想誇你對他好都誇不出幾句來。我知道不是他不想誇你,而是你根本就沒對他好過幾次。”
“或許就如怡王你所說的那樣,我對皇上真的不夠好。”我想起過去兩個多月來的事情,似乎真的如怡王所說。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數落你,而是想你好好的想清楚。失去年容瑤,皇上的確會很痛苦。但是如果年容瑤在他身邊,他會受到更多傷害的話。爲了他,爲了這個天下,我希望年容瑤能消失。”怡王望着我冰冷地說。
怡王的話刺穿了我的心,不過想想他說的並沒有錯。如果我無法接受禛身爲皇帝,身後會有三宮六院。那與其不斷的相互折磨下去,不如徹底斷絕關係,這對誰都好。怡王能這樣開誠佈公地對我說這番話,說明他並沒有要殺我的意思。
我對上怡王的眼睛問:“那十三哥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名正言順地從皇上身邊離開。”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怡王難以置信的看着我問。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我喜歡禛,我不想他難受。要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寵幸別的女人,我自問接受不了。就如十三哥你所說,與其這樣彼此折磨下去,不如干脆斷了一了百了。”
怡王斷然轉身說:“你若真的想清楚,那就跟我來。”
我決然地跟上他,與他並肩走了段路後,我忍不住問他:“幫我這件事會不會連累到你。”
“不必擔心我。爲了天下,有些事情非做不可。”怡王用把事不關己的聲音說。不必擔心麼?但是如果禛知道自己最貼心的弟弟,幫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逃離自己,他真的會放過弟弟嗎?
我跟怡王來到院子裡一間門戶緊閉的房子前。他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領先走了進去。我發現這屋邊竟然布有暗哨。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心裡不禁疑惑起來。不過事到如今也容不得我退縮。我提步便跨入房內。進到房間裡,怡王站在柄點燃的蠟燭前,示意我把門關上。
等我關好門,怡王拿着那柄蠟燭,伸手推開房裡一道暗門,我們經暗門進到一間密室。密室裡空空如也,我正奇怪着,怡王用手中的蠟燭點燃密室裡的油燈,我這才發現這間密室的秘密所在。
就在我們進門的對面牆壁上,懸掛着一幅巨大的地圖。地圖上方寫着皇輿全覽圖四個大字,我沒想到雍正年間居然就已經有繪畫得如此精細的地圖。
怡王站在牆邊用手指向地圖外的一處問我:“容兒你知道這裡是哪嗎?”
“這裡應該是天山以北的準噶爾盆地。”我毫不猶豫地說。
怡王驚訝地望着我,我才意識起自己在古代,我根本不應該具備這樣的地理知識,但話已出口無法推脫,我只能掩飾地笑道說:“我是聽曾經去過那的人說的。”我真怕怡王追問我是身邊的誰去過。這樣我就無法推脫了,就在我萬分不安是他竟肯定地問我:“你的探子回來了?”
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探子,不過得到這個藉口,我想也不想就順水推舟地點頭說:“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我是高中時學過中國地理,所有才知道那裡是準噶爾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