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尹繼善身後的家人開始散開來, 驅趕圍在周邊看熱鬧的人。那掌櫃見尹繼善出來,話語中又給臺階他下,也很配合地說:“那裡那裡, 果然不虧是尹府的格格, 見識果然不凡。”
“客氣客氣。我們兄妹還有點事情, 這就不打擾了。”尹繼善客氣回說, 說完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就要帶我離開。
沒料到那掌櫃這時伸手一攔張嘴就說:“相逢既是有緣。剛纔冒犯了府上的格格, 尹大人好歹得給我們軒寶齋個賠禮道歉的機會吧。”說着擺手就讓出條道來,要請我們進去坐坐。尹繼善回頭朝我比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我也知道那掌櫃的把話說到這份上,要不進去那就是尹繼善他得罪人了。我們倆只能跟在掌櫃後面入了軒寶齋。
掌櫃的把我們迎入店裡第二進內室。這屋裡不像他們前一進四處擺滿各自珍貴的物件, 反而是個佈置得很簡潔並沒多少東西的房間。掌櫃的讓過坐後,自己告了聲罪就退出去不知道幹嘛去了。他連杯茶都沒上就這樣把我們丟在一邊, 我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請我們進來。
坐了會我見整個屋裡再無外人, 轉頭便小聲便朝尹繼善說:“謝謝尹大人出手相助。”
尹繼善看了看周圍, 神情嚴肅地盯着我,用長輩教育晚輩的語調說:“姑娘, 我不知道您是哪一個王府的格格。但是下會可不許這樣隨便的自己亂出門了!剛纔要不是我出面,您現在已經給自己惹下了個大麻煩。”
我好奇了,他怎麼會以爲我是王府的格格啊?我立刻便問:“尹侍講,你怎麼就確定我是王府的格格?”
“您身上穿着的是宮式的花卉袍,頭上戴的飾物也是宮中的樣式。剛纔一路上, 您難道沒看見有人一見到你就急忙走開嗎?他們全都是看出了您的身份, 怕招惹麻煩才匆匆避開的。還有能一口說穿官員身份的女子, 又豈會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尹繼善一本正經的回我說。我這纔想起, 自己現在身上穿的是三公主的衣服。怪不得有的人見到我如洪水猛獸般躲開。
“剛纔一路上……你怎麼知道一路上行人的反應?難道你之前一路尾隨我?”我裝出種原來你不是正人君子眼光看着他說。
尹繼善臉郟一下緋紅起來, 慌忙擺手向我解釋說:“不是,我沒有, 我沒有專門要跟蹤格格您的意思。我們不過恰巧同路罷了。我見格格少不更事的樣子,怕您吃虧纔多留意格格幾分。”沒想到他早就注意到我,怪不得剛纔能及時出手相救。
我見他着急的樣子就興起抓弄他的心理。我假裝很在意地說:“要他人知道你我有如此淵源怕不知道會如何作想。再說你剛纔說我差點給自己惹下麻煩,難道你就不怕這樣幫了我以後爲自己惹出個大麻煩來嗎?”
“尹繼善不過在做當爲之事。當爲而不爲,非我本性。若因此有什麼災劫那也是命中註定的。況且我爲您解圍,難道令尊令堂會爲了此事怪罪我?要真覺得繼善此舉壞了格格名聲,繼善可以即刻進宮求皇上爲我倆指婚或者讓皇上處罰繼善,以全格格聲名。”尹繼善坦蕩地說。
我聽完他的話,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尹繼善見我笑個不停,疑惑地問我:“格格笑什麼?難道認爲繼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繼善雖不才,但也少有才名,不過二十便已獲皇上賞識得授內閣侍讀學士,協理江南河務。還是格格擔心,被人非議?當今皇上是通情達理之人,要知道你我是如此認識,必然也不會多作刁難。”
我揉着肚子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很得皇上賞識。只是我想如果你幫一位姑娘就得娶那位姑娘的話,那你這一生得娶多少老婆啊。”再說了,你知道你家皇帝在政務上通情達理,卻不知道他私下是個多麼能吃醋的男人。要他知道你這樣認識我,怕非得把你削官幾品然後留任查看不可。
尹繼善聽我一說,臉皮更紅上幾分,害臊得急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您說起來,繼善才這樣說的。繼善並不是在和格格私定終生。”跟着他來的家人,這時都紛紛悶笑起來。
曾大牛他們很不滿的瞪了尹繼善幾眼。當然了,曾大牛他們都認爲我是要入宮爲妃的,又怎麼可能爲尹繼善說想娶我的話覺得高興。
出去了許久的掌櫃這會終於端着兩杯茶進來奉到我們面前。我和尹繼善看了對方一眼,不知道這掌櫃的是何意,只有各自接過茶碗。我喝過口茶把碗放下。那掌櫃的瞪大自己的黃豆眼就衝我說:“格格,您覺得這套蓋碗如何?老夫想請您評斷評斷。”
我一聽,原來他留着這一手,叫我們進來是想考我們啊!幸好我來到古代以後,接觸這些瓷器甚多。我再次端起那茶碗仔細琢磨了會。這也是套青花碗,壁薄體輕,只是和那口大缸一樣釉光不佳。尹繼善打量着自己手上那茶碗,看過後他想息事寧人,開口就誇那碗好。只是這掌櫃的分明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裡,就盯着我等我發話。
我怕替尹繼善他得罪人勉強笑道:“這碗壁薄體輕,線條柔和圓潤是個佳品。”
“這格格的意思是府上也沒這樣的佳作羅。”掌櫃的裂嘴笑道。
我見他說話的態度不對頭,擔心他又有什麼圈套準備着給我跳,開口就說:“這倒不是,這套碗雖然好,卻比不上我家中平日裡用的。要不這樣,這種碗個頭不大,要掌櫃的不信我說的。我現在就命人回家裡去給你取來幾個瞧瞧。”我想着他要再說不信,我大可叫人去堯居拿來幾個我平常慣用的給他看看堵他的嘴。
“格格平常用的真是比這個還要好?”掌櫃像聽見什麼奇談一樣地看着我問。
“的確是比這個好。”我老實不客氣地說。說完我纔看見尹繼善猛朝我比眼色要我不要說下去。
“剛纔是小老衝撞了格格。還望格格恕罪,老夫店裡其實還有一口的缸,要不這樣明日小店把此缸送往貴府做爲賠罪的禮物。”掌櫃態度一下轉好說。
“繼善知道這兩口缸是貴齋的鎮店之寶。我們兄妹在此就先謝過掌櫃的美意。我妹妹家本就有缸,這缸就不用送了。今天的事情掌櫃的也無須太介懷,這事本也是我妹妹衝動了,不怪你們。”尹繼善代我謝絕道。我對尹繼善的回答非常滿意,連連在旁邊點頭。我如果要青瓷大缸大可以向禛討要,哪裡需要他送我。我可不想擔上個乘火打劫的罪名。
那掌櫃的還想說什麼,不過沒等他開聲就有人闖了進屋。那人一進到來,掌櫃的立刻就迎上前去說:“老闆您來了。來……我來爲您介紹。”
那給叫做老闆的人根本不理掌櫃,猛地將掌櫃的退開,朝我這邊一下拜倒在地說:“奴才們沒長眼,衝撞了格格望格格恕罪。”
在他身後還跟入兩個宮裝打扮的少女。那兩個少女來到我身邊便福下說:“格格吉祥。車駕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請格格起行。”
她們說完不由分說就伸手來扶我。我驚訝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們,她們到底是誰啊?幸好其中一個少女貼近我時小聲說:“十三爺正在外面候着格格呢。”
原來是怡王派來人接我,我多事也不感再留站起來,便示意曾大牛他們跟我離開。期間也不知道那兩個侍女是無心還是有意,她們在轉身時居然把我們身邊几案上的茶碗撞倒。我是沒事,尹繼善卻被燙了一身。她們這樣鹵莽也沒給道歉,而是直接擁着我就往外走。
我剛想說她們怎麼如此行事,門外的院落中就有兩個壯漢擡出口青瓷大缸。我以爲那掌櫃還是堅持要送我,轉頭想對他說我不要。我都還沒開聲,那老闆已經快步越過我們,拿起下人遞過來的厚毯蓋住缸子,然後用一把斧頭,猛舉起來敲向那口缸,砰的一聲,聽得出來厚毯下那大缸給他砸出了個大口。
跟在我們身後那掌櫃的,看見自己老闆這樣,嚇得衝上前就要拉自己老闆是,邊拉邊說:“老闆。您瘋了啊!這是我們的寶貝命根子啊。數十年難得一見的上品!您以前不是說你死也要護着它們的嗎?”
老闆眼睛發紅的踢開那掌櫃,起手又要去砸那口缸。掌櫃乾脆把自己擋在那缸說:“老闆你要砸它,不如先殺了我!”
“你知道些什麼!這些都是死物,你知道嗎是死物!你快給我滾開。”老闆說完又伸出腳來把那掌櫃倒在一邊,好象得了失心瘋一樣,拼命的要砸碎那口缸。我看得不明所以,轉頭就問身邊那侍女:“他這是要幹什麼?”
“這些人不長眼的衝撞了格格,砸兩口缸不就已經是便宜了他們嘛。”侍女說得理所當然。
我見和她們說不通,回頭就朝後面的尹繼善說:“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阻止他們。這纔是當爲之事。”
誰知道尹繼善動也不動,青白着臉看着我問:“你到底是誰?”
外面這時外面又來人追我說王爺在外面等着我出去。我一聽急忙起步往外走,我知道老闆會這樣忍心砸掉自己的命根子,絕對是出於怡王的脅迫。這樣做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啊!
他們不過和我吵了幾句,根本沒有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啊。我氣沖沖的走出店外,門外的情景將我整個人鎮住,要頂怡王的氣勢全沒了。
原本熱鬧喧譁的街道這時已經悄然無聲,行人被士兵擋在兩側,有一些可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跪在士兵前面,街道正中停着一頂八人擡的金頂大轎,轎子前後的儀仗足足排了半條街。扶我的出來侍女朝轎子裡稟報:“王爺,格格出來了。”
“嗯。我來接你回家了。”轎裡的怡王語氣讓人聽了如沐春風,但眼下的發生的事情卻讓人膽戰心驚。
我走近轎子軟言道:“十三哥,我不怪他們,您能讓老闆不要再砸那缸嗎?”
“這會子他們可以不砸缸。他日要你和皇上又鬧個不痛快,皇上突然想起有這麼件事,這夥人又沒得到過教訓,到那時候可就不是砸兩口缸就能解決得了的。那你現在說他們要不要砸,該不該砸?”轎裡的怡王連轎簾都沒揭起來,用種不過說閒話的語氣對我說。
我突然想起宮中紅兒那事,不再感爭辯。我看了看跪在轎邊那些官員,低聲說:“十三哥,這事做得如此張揚,怕不怕他們到時候參你一本。”
轎裡的怡王輕笑着說:“你真是變了。變心軟了。怕他們作什麼,要他們有膽量,儘管參我。”怡王刻意把參我兩個字說得特別大聲。轎子邊跪着那批官員聽到後,嚇得全身哆嗦將頭放得更低。
“上轎吧。我們也該回去了。”怡王接着說。我默默的讓侍女扶我坐上後面的轎子。在一片寂靜中,我們的轎子被擡起,外面也開始傳來青瓷大缸清脆的碎裂聲。我知道這是那老闆在砸門外的那口大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