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女王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俯瞰衆生。
衣着華麗的王公貴族們都跪在她面前,懇求她的寬恕;身披鎧甲的騎士佇立在她的身邊,彰顯着她的威儀。
她的嘴角揚起了恰到好處的微笑,享受着萬人之上的尊榮。
然而就在這時候,王宮的大門被粗暴地推開了。
一羣衣着襤褸的暴民們闖了進來。
他們踹開了跪在地上的貴族們,推開了守衛在她身邊的騎士們,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扯破了她精緻的絲綢長裙,把她拽下王座,一路拖出王宮,拖到了王宮前的廣場上,拖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羣中央。
“放開我!”她聲嘶力竭地吼道。
但暴民們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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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指着她,哈哈大笑,肆無忌憚地說着粗鄙的話,就像是在議論東城區街頭的站街女郎。
一陣涼風吹過。
女王打了個哆嗦。
她忽然發現,廣場中央的噴泉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染血的斷頭臺。
她的劊子手站在旁邊,輕輕舔舐着嘴角,那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盯上新獵物的獵人一樣。
?“陛下?”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同時還輕輕觸碰了她的肩膀。
這也是噩夢的一部分嗎?
女王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從夢中驚醒。
然後她看見,貼身女僕莉拉舉着燭臺,站在她的面前,態度恭謹而關切。
“陛下,天不早了。您是否起牀?”
“今天有什麼安排?”女王揉了揉眼睛。噩夢使她精神疲憊。
她甚至想用枕頭捂住臉,再睡個回籠覺。
“接見殖民地位面派來進貢的使團,與您的未婚夫愛德華殿下共進午餐,審查並批准下議院提交的最新議案,以及晚上八點與艾倫·約克的會面。”莉拉頗爲流利地回答道。
瑪格麗特女王點了點頭。
前幾項安排讓她忍不住想打瞌睡。可最後一件事情,卻讓她不由自主提起了精神。
於是她向莉拉伸出了一隻手。
“莉拉,我被執掌睡眠的神明封印在牀上了,需要你扶我起來。”她嚴肅地命令道。
“遵命,陛下。”莉拉頷首行禮,微笑回答。
…………
對於瑪格麗特女王而言,每一天的洗漱穿衣都是一個複雜而枯燥的流程。
每一件衣服,從內襯,到長裙,到裙撐,到披肩,到髮飾,都有專門的宮廷侍女負責。
專門的衣物保管官把衣服從衣帽間裡取出,遞給御服總管,她又傳給次御寢官,又傳給總御寢官,最後歷經波折遞到貼身女僕莉拉的手中,才替女王穿上。
在所有衣服都穿戴完畢之後,又有專門的侍女替她倒水,專門的侍女替她洗臉,專門的侍女給她遞毛巾……
最後,在經過御理髮師和御化妝師的折騰,她因睡眠不佳造成的疲憊,都被掩蓋在了完美的妝容背後。隨即,她戴上了金燦燦的王冠,露出完美的微笑,準備去接見殖民地的使者。
“所謂女王,不過是任人擺弄的玩偶,”女王打着哈欠,在心頭默默感慨道,“還是可以隨意換裝的那種。”
如果說洗漱穿衣的流程,是木偶的換裝遊戲,那麼接下來的覲見流程,則是編排好的木偶戲。
女王唸的每一句“臺詞”,都是內閣提前寫好的。目的是爲了彰顯佈雷登王國的大國威儀,以及女王的仁慈博愛。
至於和未婚夫共進午餐……抱歉,這也是表演給別人看的。
他們雖然早早地就簽訂了婚約,但從未在私底下深入交流過,更別說“愛情”。
待到下午,內閣大臣們抱着幾摞厚厚的議案,來到了她的書房。
“陛下,這些議案需要您的簽字。”首相朝她恭敬行禮道。
僅僅只是需要我簽字?
難道不應該是苦苦懇求我的同意?
女王意味深長地看了首相一眼。
這位首相叫做西斯廷·金,世襲男爵,舊黨貴族。因爲受了亞克·奈爾加大主教的二次洗禮,被後者稱作“女神的虔信者”。
這個戴假髮的老頭子之所以能夠當選爲首相,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爲這個綽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輿論優勢。
畢竟整個佈雷登王國名義上都是光明教會的信徒。
“女神的虔信者”,自然是所有信徒的榜樣。
由此也可以窺見,光明教會對於王國政局的影響力有多麼恐怖。
“所謂內閣,不過是一羣光明教會的傳聲筒罷了。”
如是想着,瑪格麗特女王隨手翻開了第一份議案。
然後她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這份議案我不是早就看過了嗎?怎麼你們又把它遞過來了?”
“陛下,奈爾加大主教真的很缺人手,”首相西斯廷男爵恭恭敬敬地說道,“他希望您能夠委派政府官員,協助光明教會收取教會稅。”
“首相閣下,一模一樣的話,你已經跟我說過了整整九遍,”女王壓抑着怒火,努力讓自己用客客氣氣的語調回答道,“而我的答案和之前的九次一樣——再等等。”
“再等等?”
“是的,再等等,”瑪格麗特女王堅決地回答道,“請你轉告奈爾加大主教,我的政府官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暫時騰不出人手。”
“是,陛下。”首相頷首行禮,退朝一邊。
但女王知道,明天,後天,大後天……還有接下來的很多天,這個戴假髮的老頭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詢問她一模一樣的問題,一點點消磨她的耐心。
他會把議會召集起來,用輿論向她施壓;
他會向光明教會求助,用信仰逼她就範;
他,還有他背後的光明教會,正在不斷蠶食着本該屬於她的權力,試圖磨去她的棱角,把她變成精緻而無用的玩偶。
女王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手掌中。
她知道,自從加冕儀式那天,教皇親自把王冠戴在她頭上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君權神授”的枷鎖牢牢地束縛住了。
作爲女神的信徒,她甚至不能直接否決光明教會提出的要求。
一次又一次使用拖延戰術,便是她能力的極限。
待到太陽下山的時候,她終於把桌上的文件全部簽署了。
內閣大臣們朝她鞠躬行禮,然後一一退場。
女王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些文件都將化作一條條法令,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影響成千上萬國民的衣食住行,甚至改變他們的命運。
“莉拉,”她輕嘆一聲,轉頭對自己的貼身女僕說道,“你說我要怎麼做,才能從這羣光明教會的傳聲筒手中,奪回屬於我的權力?”
“陛下比我更加見多識廣,無需——”
“——我不想聽這些奉承話。”
“請陛下寬恕我的愚昧,”女僕莉拉低下頭,回答道,“我只能想到父輩們常說的一句話,‘壟斷的商人最囂張’。”
“是啊,光明教會就是全國最大的壟斷商家。如果它有個競爭對手,我真想將其定爲國教。”
當然,這種不敬神的話,女王只敢在自己最信任的女僕面前說。
莉拉低下頭,沒敢接話。
她只是小聲提醒了一句:“陛下,您該去與艾倫·約克見面了。”
…………
PS:感謝葉子波濤、猶格之父的100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