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所接到的消息中,很明確的提到了清軍所使用的復古戰術。在看到了這一系列文字後,他也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既然無法正面攻陷堡壘,那就乾脆想辦法讓堡壘的守軍染病,削弱其守禦力量,或是逼迫守軍自行放棄城防。
不過在他接到的報告中,那份清軍纔剛剛開始以此攻城,騎兵還沒有四下游弋時發出的報告中,明軍只有一個傷員出現了感染疫病的症狀,報告中軍醫也表示進行了妥善的處理,暫時還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接到了報告,陳文就已經感到了不妙,清軍不會無緣無故的拿出這種手段,而既然拿了出來,就不會只用一次,甚至規模會越來越大……
已經有一個士卒染病了,雖然不是沒有條例,但是誰也無法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病患。安華鎮棱堡至關重要,如果被杭州駐防八旗和提標、撫標這些清軍從那裡殺進了金華府,義烏沒有城牆勢難固守,首尾不能相顧之下,浙江明軍就只有敗亡一途了。
得到了消息後,陳文妥善的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在做了幾天秀,確保清軍知道他還在衢州沒有離開後才潛行出兵。只是能夠保密多久,卻還是未嘗可知,而在這期間,他必須儘快趕到安華鎮,將北線的清軍打垮才能確保安華鎮棱堡的安全,以及放心帶走浦江和東陽這兩個戰兵營以迎戰清軍主力。
經過了對敵我力量的衡量和對比,參謀司認爲,雖然有杭州駐防八旗在,但是提標和撫標現在都已經不在明軍的眼裡了,此番自衢州帶走的兵力加上浦江營足以在野戰中將清軍擊潰,區別就是付出多少代價,以及能夠獲得多少戰果而已。
代價自然是傷亡,以及軍械的損耗,當然,也有可能會出現清軍望風而逃,使得浦江營沒辦法放心轉戰衢州的情況,只是可能性小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罷了。原因無他,這支清軍集團乃是由杭州駐防八旗坐鎮的,如果連漢八旗兵都望風而逃的話,滿清朝廷那邊首先就說不過去。既然如此,也只有野戰這一種可能了。
至於戰果方面,除了能夠留下多少清軍,尤其是其中的杭州駐防八旗,對於佔領區的擴大反而已經成了陳文所被迫無視的方面。沒有辦法,佔了再多的地,大軍一撤回去與衢州方向的清軍主力決戰,清軍也會很輕易的拿回去,即便是拿下了杭州也沒用,反倒是會苦了當地的百姓。
原本陳文是打算先行擊潰衢州方向的南線清軍,解除了那裡的威脅再行北上。這樣的話,很可能輕而易舉的收復這個浙東,從而與清軍隔錢塘江相望,佔領區甚至比魯監國朝廷初立時還要大。
然則現在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先行擊潰衢州方向的清軍,安華鎮棱堡也存在着不穩定因素,那麼就只能把順序倒過來了。至於已經從處州城下撤軍,但是卻並沒有返回青田的東線清軍,那支只有四千人的清軍殲滅與否對大局都沒有什麼影響,暫且讓吳登科和他們對着靜坐好了。
大軍乘船出發,先是在衢江上順流而下,進入東陽江後再憑藉時有時無的風力和早已組織好的人力溯流而上。一路上陳文連金華府都沒有進入,直接率領着大軍在義烏的碼頭才下了船。也幸好他的兵基本上都是浙江各府的子弟,即便是不會游泳,船卻也做得。若是換做了北方人的話,坐那麼久的船,下了船別說是繼續行軍了,能不上吐下瀉留在當地養病就是好的。
不過即便如此,下了船,陳文卻也不好驅使大軍急行軍北上,只得按照正常的速度行進。
數日後,陳文的大軍進入鄭家塢鎮的大營,這裡是安華鎮棱堡和牽制部隊的補給中心。平日裡要負責軍需補給,就連牽制部隊都在這裡駐紮;而到了戰時,安華鎮棱堡由於必將受到圍攻,所以只得使用堡壘內部的倉庫的物資,這裡則只負責補給牽制部隊,另外還會有一支用以補充的部隊駐紮在此。
由於浦江營始終在側,清軍的騎兵雖多,但是也只能維持到安華鎮棱堡,設法切斷那裡與外界的消息、人員傳遞。至於這裡,卻根本顧及不到,也無需顧及。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率領大軍北上,目的地並非是安華鎮,而是安華鎮以北的牌頭鎮,那裡的左近便是清軍隔浦陽江相望,以浮橋連通兩岸的連營。此前他已經下令給陳國寶,由其率領浦江營繞道下游,待陳文發起進攻的信號發出便行渡江,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大軍天未亮就出發,騎兵更是早早就取道東面的山路繞到清軍遊騎的北面以將其攔截下來。
直到行進到安華鎮棱堡,陳文才稍微停下腳步,全軍得以休息片刻,而明軍的騎兵也已經掃蕩了大半的清軍遊騎,只有極少數的竄進了山區。
安華鎮棱堡的情況陳文沒有時間去了解,自然有從鄭家塢鎮大營跟來的部隊和輔兵、軍醫等進入到堡壘內部。接到騎兵的消息後,陳文便繼續上路,只是在通過棱堡的那片戰場時,陳文還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遙想起去年年底時,據說棱堡北面有兩個凸角各有一片城牆已經被清軍扒下了大片的城磚,露出了城牆的內壁。此間棱堡的牆壁沒有受到什麼損壞,只是那一片片的污穢和護城河邊上的那些套着百姓服裝的腐爛屍體卻無時無刻的不在那裡釋放着惡臭,召來了一片片烏央烏央的綠頭蒼蠅。
棱堡一百五十步距離的矮牆受到了不小的破壞,但是程度上卻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大,顯然是清軍的攻城器械很少衝進到這幾個距離以內,對棱堡造成直接攻擊。而這一點,從地面上的那些木樁子的受損情況上也能夠得到印證。
通過了那片區域,大軍便加速行進,很快就抵近到前方數裡的河岸,利用那裡的江心洲,由工兵隊合力搭建浮橋,迅速完成渡河機動。
明軍的渡河立刻便引起了清軍探馬的警覺,不過不比陳文那等拋下了所有的輜重,清軍的營盤裡滿是沒有裝車的輜重,士卒也散落在營中,想跑都未必能跑得了。大軍渡河之後,明軍立刻急行軍北上,而明軍的騎兵也很快就開始與清軍的騎兵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騎戰。
然而,待陳文的大軍抵近到清軍大營不遠處時,看到的卻是清軍騎兵不顧傷亡的四散奔逃,而清軍的大營裡更是伴隨着哭爹喊娘成了一片升起了大火。
“杭州駐防八旗跑了?!”
這是陳文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的事實,但是這卻就真實的發生在了他的眼前。可也就在陳文還在爲劉之源的怯懦而震驚的時候,率領這大隊騎兵的陳國寶卻策馬趕了回來,到陳文面前時更是直接將一個穿着鑲黃旗甲冑,頭頂着“避雷針”的清軍武將扔在了地上。
“說,把你剛剛跟某說過的,說給俺們侯爺聽!”
陳國寶是燒炭工出身,當年在大蘭山時就能將把城隍廟裡擺在院子裡的青銅香爐舉起,從軍後更是營養攝入大增,已經宛如一臺人型壓路機了,甚至就連他的戰馬都是特別挑選的。
這一慣,直接將那漢軍鑲黃旗的武將摔了個兩眼直冒金星,但是當聽到這個人形怪物的怒斥後,他的神志也立刻清醒了過來,腦袋搖了搖,一對賊眉鼠眼四下尋找了一下,注意到騎在白馬上的陳文明顯具有上位者的那份氣勢,便連忙爬到了陳文的馬前。
“侯爺饒命啊,小人不是漢八旗的韃子,小人是張總兵的部下,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才穿上了這身的,小人不是韃子啊……”
“漢軍鑲黃旗”軍官接下來的絮絮叨叨,尤其是接下來的那句“杭州駐防八旗就沒有跟着出兵,只是由他們打出了旗號”的話語後,不只是陳文,幾乎所有在場的明軍軍官都愣在了當場。
直到片刻之後,一個軍官的驚呼纔將陳文從震驚和這裡面所意味着的可能中喚醒了出來。而當他順着那軍官所指,看到的卻是鄭家塢鎮方向隱隱約約的烽火,直衝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