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前往研究院,方然的這一趟旅程跨越了大半個“裡世界”。
在虛擬世界,前往其他人工作、生活的地方,當面會晤,效率顯然一點也不高,除男女間的純潔友誼外,似乎並無這樣做的必要。
不過,對進入“裡世界”多年的民衆而言,一直到今天,仍更青睞當面交流這樣的聯絡方式,反正大家都有的是時間,何況,再怎樣先進的遠程聯絡方式,終究也不如坐到一起,面對面的交流思想更輕鬆自在。
理查德*費曼,早年間進入“混沌”中樞的科學家羣體之一員,現仍在從事基礎物理方面的研究,這是系統給出的訊息。
在虛擬世界裡仍從事一樣的工作,對教授而言,這一點也不奇怪。
淨土的兩千六百萬民衆,成分,是很複雜,大部分來自曾經的理聯、聯邦與列強,在舊時代曾從事的職業也五花八門。
在新時代,民衆原先從事的職業,幾乎全都變成了歷史,只有一定的體驗、研究與相互服務之價值,現如今,很多人都在從事科學技術的探索工作,那麼對已經進行過幾十年物理研究的費曼教授而言,這選擇似乎是很尋常。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同樣供職與舊時代科研機構,甚至曾在東北太平洋等大區之科研機構工作的白大褂們,
現在也很有一些,至少暫時,壓根不想再研究自然科學。
歸根結底,對理查德*費曼這樣的人,科學研究,就是自己的興趣所在:
人世間,總有一些人天生就喜歡鑽研科學、探究客觀世界的無窮奧秘,對這類人而言,工作與愛好、志向的高度統一,是很令旁人羨慕。
不過這種狀態,可想而知,對舊時代的大多數、乃至絕大多數民衆而言,
恐怕還一點都不現實。
人類的勞動,不論是泥瓦匠、還是藝術家的本職,在舊時代的一個重要用途,就是換得生活資料;
進而,哪一工種的報酬豐厚,條件優越,求職者便會蜂擁而至。
至於說,這報酬對應的工作,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熱愛、所擅長的,是不是真的能幹好,
委實只是一個很次要的考慮因素。
縱觀整個舊時代,直到西曆1509年蓋亞淨土建立,人類始終未曾徹底擺脫這一大規模的身份錯位,甚至連阿達民自己,捫心自問,方然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熱愛“追尋永生”,還是僅僅出於恐懼而一直堅持着。
出於生存的壓力,哪怕只是暫時苟活一陣,人,能扮演任何角色,擔當任何風險;
既有可能達成曠世奇蹟,也可能犯下滔天的罪惡。
從這一點出發,在邁進基礎物理研究院的門檻時,方然又不禁想起昨夜,與薇薇安談論的那些歷史,進而,對海因裡希主義的最高目標——解放全人類,有了一種更全面,也更深刻的認識。
是的,彼時彼刻,卡奧*海因裡希所提出的偉大目標,並不是“消滅資產家”,
而是“徹底解-放全人類”。
身在舊時代的巨大漩渦之中,每一個人,那些沒有通天徹地之能、無法擺脫死亡的芸芸衆生,無一例外都是受害者。
但今天,在搭乘電梯時,與周圍同類輕鬆的打招呼、閒談幾句,方然則完全確定,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人,都完全是出於對基礎物理的熱愛,至少也是出於肩負着人類未來的使命感,而每天奮戰在科學的最前沿。
除此之外,又會有什麼理由,
能讓一個人待在實驗室,甚至連續幾個月、幾年都不曾離開一步。
“教授,中午好,希望沒打擾你工作。”
“你好啊,方然;
我現在還真有一些事務要處理,下午三點後再談,怎麼樣,你要不要在這玩一會兒檯球,或者電子遊戲?”
“沒事的教授,你先忙,我隨便看一點資料。”
彼此間稱呼“你”,而沒有其他的一些修飾,說起來,理查德*費曼既是曾經的師長,年齡又比自己大了一代人,稱呼“您”才更妥當,但是在“裡世界”,所有人都是一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外表。
既然有無限長的生命,稱呼、輩分之類,大家都不怎麼在乎。
自從進入“裡世界”,頭一次來拜訪理查德*費曼,方然並沒把這當成一次私人會面,而是與各位專家、學者們交流探討的機會。
位於“裡世界”城市北部的基礎物理研究院,一般情況下,都有幾百人在這裡工作,但其中並沒有他想見到的斯蒂芬*霍肯,這位前世身體抱恙、無法行動的理論物理學家,在進入“裡世界”後,很瀟灑的休閒了若干年,最近才跑去參與“虛擬——現實通道”的建設,
沒時間和初來乍到的方然閒扯。
人,一旦完全自由,生活軌跡幾乎都會有極大的變動,這是“裡世界”的常見情形。
暫時告別費曼教授,搭乘電梯,穿過長廊,方然在研究員的實驗室裡走動,一邊瀏覽視線中疊加的論文、報告等材料。
說起來,自從成爲管理員起,他已經有好幾十年沒置身科研一線,更不清楚現在的淨土世界,基礎科學研究究竟進行的怎樣,公衆平臺的訊息雖多,對方然而言,要逐一理解掌握,短時間內也是不太可能。
幸好,一切有強AI輔助,結合編號6724008之使用者的當前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