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5章

暄王按照大王大妃的要求下達了通緝雲劍的指令, 接着去大殿和兩班大臣們議事,然後午膳、晚膳,感覺與平日並無差別。只是派人知會洪奎泰趁着大家都沒有關注星宿廳之時, 將國巫張綠英和她身邊與此事有關之人帶往都城之外的暗莊, 以確保安全。又在入夜時分, 帶着一個暗衛, 在善衡的無奈眼神下, 毅然翻牆離開皇宮,去了活人署。

對於暄王來說,關於煙雨的“死法”已經很是明瞭了, 他現在還不知道的,就是雲在其中隱瞞了什麼, 而像陽明君這樣突然失蹤多年未歸之人, 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無奈, 國巫這個知情人不肯說,暄王又不願意用下作的方法去逼問多生事端, 那個監星殿的老人至今爲止連影子都沒見過……解鈴還須繫鈴人,暄王終於還是決定去面對這個曾經頂着自己“世子嬪”名號,如今卻寧願各自爲路人的煙雨小姐。

想找到煙雨小姐並不困難。活人署到處都是食不果腹、面黃肌瘦的災民,巫女月即使是身着粗布衣衫、胸口還被罰繡着“淫”字,在其中也是十分地醒目。更別說, 這裡的人都知道, 那個傳言中被巫女使巫術引誘的宗親陽明君大人, 每日都會準時到活人署來報道, 兩個人如膠似漆, 簡直是恩愛非常。

所以大家都說,傳言就是傳言, 明明是多般配的兩個人,只是因爲巫女的身份被皇室嫌棄就要被遣送到活人署受苦,也真是苦命。加之自從陽明君大人來到活人署,物資也比以前多了起來,也能勉強混上飽飯,那些上躥下跳的小皮猴子們最近也轉了性似的開始懂事兒了。活人署衆人自然對陽明君和巫女感激不盡。

在他人指引下,暄王找到了正靠在一起的陽明君和巫女月,也就是他要找的許煙雨。

面前兩個人相互偎依的姿勢在暄王看來十分得礙眼,攪得暄王心中很不舒服。並不是因爲其中一個是自己的“前世子嬪”,而只是單純的因爲自己想要摟在懷裡的人,至今還遍尋不到——他逃脫了也應該回來說一聲纔是,竟敢讓寡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現在還要在這裡看着別人恩恩愛愛。

“咳咳”,暄王看着面前幾近忘情的兩人,不得不輕咳打斷。

“主上殿下真是大好興致,竟然散步到了活人署。”被打斷的陽明君沒好氣兒地說,不顧一旁的煙雨企圖讓他收斂些,而輕輕拽着他袖子的手。

平常被陽明君兄長嗆慣了的暄王也不以爲意,只笑笑,阻止了巫女就要行大禮的動作。

“王兄纔是好興致,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當前。只是,若不是個卑賤的巫女,就更好了。”說着,別有深意地瞅着巫女月。

“你說什麼?”陽明君聽不得有人侮辱自己心愛之人,就要好好地跟暄王理論。

不過此時,暄王的一句話卻澆滅了他的所有火氣。“我是說,這個人要是出身名門,乃書香門第之後,有嚴父慈母,還有一個狀元哥哥……要是如此,王兄是否會覺得更加滿意?”

聽到暄王嘴裡吐出來的話,陽明君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血色一瞬間褪盡:“你,你在說什麼?殿下,你的煙雨已經死了,你好好看清楚,這裡這個是巫女月。”說着要讓暄王好好看清楚的話,行動卻是將巫女拉到了身後。

看到這些暄王終於有了點兒開心的感覺,雖然他自己也在批判着自己的惡劣行徑。“老師去開了棺,煙雨的墓里根本就沒人……那種能夠毫無痕跡突然致人重病的,應該是黑咒術……王兄,你還想繼續欺君嗎?”

“欺君……呵呵,欺君……”陽明君突然開始冷笑起來,“從小到大……微臣所渴望的所有東西,與微臣所渴望的所有人,殿下都得到的太過輕而易舉……微臣身後的女子,如今是微臣唯一的渴望……若是殿下連這都不肯放過……”

“那又怎樣,你會殺了寡人自立爲王?”暄王挑着眉毛反問。

誰知,陽明君竟然真的拔出劍來,劍鋒將將架在暄王的脖子上。暄王帶來的暗衛想要出手,暄王卻發出了按兵不動的訊號。暄王好整以暇的伸出手,劍鋒也好似輕飄飄地隨着他手的軌跡落了下來。

“王兄被就不欲傷我呀……不過對於你身後這個如花似玉的巫女嘛……”暄王頓了頓,就在陽明君又要挑劍的時候,接了下半句——“寡人實在是沒有多大興趣呀”。說完了,暄王又搖了搖頭。

對於這樣的反轉,陽明君和煙雨一時都還沒回過神來。可是面前的君王又開了口:“你的人可以是你的人,不過,須得我的人好好地呆在我的身邊。”

“您是說雲劍大人?”一直被陽明君強制拉到身後的巫女突然說着。

“然也。王兄也真是好記性,您在此處風化雪月之時,可曾想過爲了你們求寡人去推鞠場的雲劍?”

聽到此處,陽明君微微嘆氣。“並不是沒有想到他的事情,而是——想也沒用。殿下你可知押送之時成均館的儒生也都去了?許炎也去了,雲他捱了一下子,似乎是被打得不輕……許炎後來跟我說他之後一直後悔,可抵不住當時一時衝動。他不信雲是大奸大惡之徒,可各種證明都指向雲,而且雲也沒有否認……”

暄王聽着垂下頭,略帶沮喪得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下面自然有人向他稟報這些事,他們會委婉地表達類似“暄王你識人不清”、“你這個國君不過是個無能的傀儡”、“你連個親信都保護不了”……諸如此類的意思。

“王兄也相信雲不是那樣的人嗎?”暄王突然出聲。

“呵,雲……他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看來王兄是知道些什麼了?”暄王敏銳地抓住了陽明君話語中的欲言又止。

聽聞此問句的陽明君開始吞吞吐吐,張開了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寡人知道八年前的事情定然與雲有關,想必連陽明君王兄也脫不了干係。寡人不知道你們當時做了些什麼,也不想去追究誰是誰非的責任,我求得……只是一個真相,一個真相而已……我怕我救不了他……我連他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

看着這樣真情流露、眼神開始變得空洞懵懂的暄王,連陽明君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打動了,“並不是我不關心,而是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何處……不過滿城通緝中還沒有他的影子,多半他還是安全的,大約只是有什麼事情不願意出來罷了。”陽明君又挑眉,“您不是相信他麼?這世上能動得了他‘鬼劍’的,恐怕還沒出生呢。”陽明君彷彿忘記了剛剛故意恐嚇暄王的劍拔弩張,輕飄飄地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放心吧。”

突然,暄王的暗衛出來稟告:“有高手前來,不只十人。”

陽明君臉色一凜,看向暄王:“你帶了護衛隊來?還是有人來尋你?”

暄王面上的驚訝不似作僞,他搖了搖頭:“來時只帶了個暗衛。不過我倒是帶了這個,若是真有刺客,不妨一戰。”

陽明君滿是不屑地看着手拿着雲劍顯擺的暄王:“這次來得可是高手,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說着卻示意暄王跟上,拉着煙雨,四人靠牆而立,靜待來人。

煙雨在陽明君身後很是擔憂,陽明君一手拔出了劍,一手握着煙雨的手,緊了緊,又鬆開。看着陽明君在安撫煙雨,暄王搖了搖頭,對暗衛說:“保護巫女。”然後緩緩地撫摸劍身,拔出劍來,看了看映着月光的劍面開玩笑似地說:“王兄竟敢嘲笑寡人的劍術。那我們不妨一試,看何人殺敵更多。”

陽明君看了看暄王,也笑了:“自當奉陪。”

刺客的攻勢十分猛烈,每招每式都充滿殺機,又仗着人數衆多,更是豁出去一般,不要命地向前。隨着時間的推移,暄王和陽明君應付得越來越吃力。連禁軍中武藝頂好的暗衛也因爲保護三人受了傷,現出頹勢。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人疲於應對之時,又有更多的刺客前來。暄王的表情開始凝重——難道尹氏這就想要謀朝篡位了?

陽明君的臉色也並不好看,因爲他發覺這些人的目的並不是暄王和自己,而是身後的煙雨。這些好手分出了人手試圖拖住幾人,而面向煙雨的攻勢纔是真正的招招致命。

二人分心中,更是犯了兵家大忌。一名刺客趁此機會偷襲暄王,暗衛已經受傷嚴重,無奈下只能拼命犯險豁出一條手臂替暄王擋了這一劍。只是暄王仍然被劍鋒劃傷了手臂。而暗衛真正地喪失了防衛能力。

幾人俱是憂心忡忡,而變故就在此刻發生。從牆壁後方竄出來一個人,身着夜行衣,劍光一閃,卻並未向暄王等人襲來,而是攻進了刺客的隊伍。

這一刻,暄王的心突然震顫,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他顫抖着問了出來:“雲,是你嗎?雲?”

眼見前方之人身形一僵,暄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刺客見到來人後,攻勢更加猛烈起來,竟然開始合圍。來人卻並不懼怕,劍光所到指出,皆有人死傷。竟然生生殺出血路,令敵人不敢再靠近。只是總還有不怕死的舉劍來戰。

突然,雲手中的劍被刺客斬斷,一時間只能持短劍對敵,十分狼狽。

眼見此景,暄王竟然不管不顧地殺到雲的身邊,遞上了雲劍,就站在雲的身後:“保護寡人。”

看到來人拿到雲劍之後,暄王幾人如虎添翼,己方再無機會。

刺客中爲首的下令,“撤”。

雲不想放這些人逃跑,無奈,幾人都傷勢不輕,根本無法全殲這些刺客。於是只能作罷。眼見刺客們轉眼間就退得乾乾淨淨,雲確定暄王已無危險,就想着轉身走掉。

可是剛剛纔有了離開的想法,暄王就拉住了雲的手。雲劍的劍鞘還在暄王的手中。雲右手持劍,左手被暄王死勁抓住,唯恐一掙扎傷了已經受傷的暄王,當然更是無法離開。

暄王看着面前用黑布蒙着面的人,把劍鞘慢慢地套在劍上,當完成之時,卻鬆開了手。面前的人只能持好了劍。他上前用空下來的還在滴血的左手,緩緩地摘下了面前人用來遮擋的黑布,滿意地看着自己日思夜想擔憂着的人,說:“既然劍都已經歸鞘了,雲啊,你還要離開嗎?你不是說過你不會離開的嗎?”

看着暄王飽含着思念、擔憂的深情眼眸,雲只能嘆了口氣,“請殿下儘快包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