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29章

“還記得寡人嗎?”對着下方穿着內官衣服跪拜的人, 暄王展露了難得一見的柔和笑容。

“微臣怎麼會忘記殿下呢?”下面的人不知所措,戰戰兢兢地回答着。

“洪奎泰——你曾是成均館的掌議,如今已成爲義禁府的都事。在義禁府文簿中發現了你的名字, 寡人真是非常的開心。”

“微臣不敢當。”

“刑曹所的人關於刑點了如指掌, 若是由他們來查案, 那麼, 關於真相, 寡人便永遠無從知曉。”

“真相?您指的是什麼?”

“這正是寡人要問你的……”

剛剛去見過大王大妃的國巫張氏,在回星宿廳的路上,卻與中殿娘娘寶鏡, 不期而遇。顯然,這並不是一場偶遇。

“自從您的神女進宮以來, 殿下的身體有所好轉。”寶鏡微笑着開口。

“奴婢不敢當。”國巫垂下頭行禮。

“不過那位巫女很像死去的許氏姑娘嗎?”

“您怎麼問起這個了?”連國巫都忍不住吃驚, 消息竟然走漏了出去?

“這宮裡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從未正眼瞧過任何女子的殿下, 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將她留在身邊。她們真的非常想像嗎?”

“在奴婢的眼裡,她只是個平凡的孩子而已。”

“我想見她一面, 以便親自獎賞她一番。何時好呢?”

聽到寶鏡試探的話語,國巫感到一陣擔憂,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應對的辦法。“您的面色不太好,看似積滿了憂愁。”頓了一下,國巫接着說:“您不用擔心, 我的神女馬上便會離宮, 圓房之日也會有所提前。一切都會如娘娘所願的。”

回到星宿廳, 國巫看着煙雨憂心不已。“月啊, 今晚不需要你去康寧殿了。三日後將會是殿下和中殿娘娘合房的日子。今晚監星殿會派人來接促進合房的‘合房符咒’。”

煙雨聞言很是驚訝, 合房?那那位大人怎麼辦?不過也是,男子總是比不過女子的吧, 更何況是需要留下子嗣的主上殿下。煙雨在心中暗自慶幸着自己沒有將一顆心託付給無法專情的君王。只是,自己鍾情的那個人,一直不靠近自己,是因爲害怕自己恢復記憶後的失去嗎?已經,太久沒有相見了啊。

滿臉喜意的寶鏡,客氣地跟國巫告辭後,回到交泰殿,卻發現了自己的父親的到來。

“殿下似乎對八年前的事情有所懷疑啊,寶鏡,你可要加緊步伐了啊……”領相心事重重地開門見山。“儀賓大人近日來都在整理許家老宅的舊物。不過,哼,反倒幫了我們的大忙……”說着拿出了一本書。

寶鏡接過去翻開來看,卻是一本常見的幼時讀書用於啓蒙的《幼學須知》,書冊中的字跡雜亂無章,帶着稚氣,顯然是還未完全掌握書寫技巧的幼童所做下的批註。寶鏡不解其意,於是前後翻看,試圖找出其中特別之處。定睛仔細看,這才發現其中的批註,錯字良多,但是見解卻很是獨到,扉頁上寫着“宣祖元年”的字樣。

見寶鏡也發現了違和之處,領相開口了:“這些錯字,十分奇特。若說錯得離譜,確實很多字連爲夫都從沒見過,不過遠看,似乎又能夠讀懂。”

“這是儀賓大人的書?”

領相大人搖了搖頭,“雖然爲父不想承認,但是許炎確是少年天才,當不至於如此。”

“可是在許宅……難道是許煙雨?”

領相大人搖了搖頭,“字裡行間,筆下不穩卻帶筆鋒,見解不是女兒家能學得來的。”

“難道這就是那個‘霽’?”

“應該就是這個人了……許提學門下三子最盛,除了許炎、陽明君之外,還有主上殿下身邊的——雲劍,金齊雲(金霽雲)。霽,‘齊’、‘齊’類似,‘雲’取其上。而金齊雲幼年因爲庶子緣故,並不受重視,料想啓蒙時間也說得過去……看來此子雖然啓蒙晚於另兩人,確實還是符合公主所述……寶鏡啊,聽聞大妃娘娘思念公主,這兩日公主定會進宮。這,可是你的機會啊。”說着,領相定睛看着寶鏡。

而寶鏡聞言,也慢慢地點了點頭。

“中殿娘娘,大妃娘娘召請您前去。”身邊服侍的趙尚宮通報着。

“看來該是合房日子已經選定了。”領相大人說完就告辭離開了,寶鏡也興沖沖地去見大妃娘娘。

“三日後是嗎?”

“是的。今天監星殿選定了三日後作爲吉日,已呈送給大王大妃過目了。據命課學教授推算,那天陰陽最爲交泰,如果兩殿再合房於戌時,可懷上萬世揚名的龍種。因此,中殿你也不要理會傳聞,專心調理身心要緊。”

“臣妾定當銘記於心。”果然,都像國師所說的那樣,事情都變得稱心如意起來了。看來,巫術、神力,還真的是有奇效啊。寶鏡想着,極力讓自己飛上天的心平靜下來。殿下,您這回要怎麼做?這次您不能再以龍體欠安爲由了吧。很抱歉,這次,不能再讓您如願了。

洪奎泰前腳剛剛離開,雲後腳就回來了。雖然早已經準備好了被撞破時要說的話,暄王還是不由自主地驚了一身汗。畢竟自己的本意,是不想欺騙雲的。而想要暗中着人探查,也並不是不信任雲,只是——大概只是好奇,和對真相的不由自主的探知吧。

雲稟報說明日儀賓會和公主一同進宮之後,就又回到了陰影中,一時間無言,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殿下,監星殿的三位教授和御醫求見。”不得不說善衡的通報很是時候,打破了屋內的一片寂靜。可是,每個月最不願意看到這兩羣人一起到來的,就是暄王。

“殿下微臣給您把把脈,請您就坐。”暄王不情願地伸出了手臂。

把脈過後,御醫面帶喜色示意監星殿的三位教授。只見其中一位手捧紅布包裹的信箋呈上:“主上殿下,這是寫着圓房日期的單子。”

果然,又是這樣。不過,上回擇日纔過去不久不是?打開了信箋,裡面赫然寫着“庚辰二月十七日”。“三日後?”暄王帶着些許不可置信。

“是的,那天剛好是難得的黃道吉日。也正是殿下和中殿娘娘結合的最佳時日。”“那日的天氣也會格外的晴朗。”“也已經選好了合適的寢殿了,殿下。”三位教授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暄王心裡,卻只有煩悶。

“再加上殿下您已康復,要儘早圓房纔是啊。”連御醫都上前火上澆油。

“寡人還沒有恢復到那種程度。”雲聽到了小孩兒耍無賴的語氣直想笑。罷了罷了,身爲國君,終究也是逃不過這樣的命運的。就算是沒有寶鏡了也有……煙雨,就算是沒有煙雨也會有其他的女人。身爲國君,總還是需要爲國家留下繼承人的,對臣民負責,讓百姓安居樂業,難到不是小孩兒最大的願望嗎?那——雲劍,你到底還在難過些什麼?

“恕臣直言,殿下您已有所好轉,已無大礙。”御醫堅持着。

“寡人說欠安就是欠安!”暄王憤怒起來。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啊。”“是啊,殿下,圓房之日如此天時地利,可謂極其罕見啊,殿下。”“爲了傳宗接代,不能再推遲了,殿下。”

“寡人說過,身體還很不適。”面對着佔了各種理的教授們,暄王也開始感覺到無奈。“不要妨礙寡人理國事,都退下。”

“殿下。”幾人卻不爲所動。

“沒有聽到王命嗎?”暄王已經開始怒吼。“趕緊給我退下,馬上!”

幾人終於告退。暄王大舒了一口氣。瞅到一旁眉眼間含着笑意的雲劍,心裡更是一陣氣惱。寡人將要圓房,雲,連你也這麼開心麼?

當日夜裡,監星殿送符咒到康寧殿時,卻被中殿娘娘攔了下來。

“我有話要親自交代你,才特意前來。摘下披風吧。”寶鏡徑直走到巫女的面前,就要摘下巫女的披風。

侍衛前來阻止,寶鏡卻用自己中殿娘娘的身份下達了命令。巫女只能摘下披風,露出頭來。

而露出的臉,卻一點兒都不像曾經的許煙雨。寶鏡頓時放下心笑了起來。

“剛好有事要去見殿下,不如本宮和你一同前往吧。”

房門被推開,暄王以爲走進來的會是巫女,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中殿寶鏡。因爲想要藉助巫術來擺脫合房,於是暄王想到可以詢問夜間的巫女關於巫術的事情。由於這個原因,暄王命令所有人都在外守候,於是現在,他只能跟他看着就討厭的中殿獨處。

“中殿爲何而來?”

“殿下一直以來努力隱藏的是什麼?奴婢如今看到殿下的表情,徹底明白了……八年前在隱月閣,初次與還是世子的殿下相見之時,殿下您露出的也是這種表情。”

“本以爲你雖與我不算‘心有靈犀’,但至少懂得察言觀色。原來竟是寡人看錯了。上一次,寡人分明已經下令嚴禁你踏入康寧殿!”暄王開始變得憤怒。

“究竟,是什麼迷惑了您?那個卑賤的巫女……究竟有哪裡與那八年前死去的女子相像?”寶鏡也提高了音量。“是,請您擁她入懷吧,是亡靈也好,是符咒也罷,請盡情將她擁入您的胸懷之中——臣妾,不會介意的。”

昏黃的燭火,因爲憤怒而瞪大的眼睛,襯着面前的女人在忽明忽暗間因猙獰而醜陋。她依舊喋喋不休:“殿下不是曾說過,臣妾永遠無法得到您的心嗎?沒有關係,臣妾對此也不會介懷……但是,有一點您絕對不要忘記,無論您心中的人是誰,無論您的心在誰的身上,這朝鮮國的國母,都是臣妾。您明白了嗎?您身邊的那個位置——是臣妾的。殿下,您也很快就會承認這個事實了。”

說完了這番話,寶鏡直接轉身就走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笑着對着巫女說:“快進去服侍殿下吧。”

僞善!暄王在心裡怒吼。這分明就是來示威的,口中帶着威脅,暗示着三日之後的合房之禮,是在逼寡人就範的嗎?不過,這件事還真的棘手啊。也不知道雲說要見的人,是否已經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