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樓,素以各種甜食着名天下,那甜而不膩的甜點,讓世人趨之若鶩。而這其中之最,卻是最普通不過的桂花糕。
那又甜又軟的口感,絕對天下無雙。
在馬車中心心念念着桂花糕,我差點要掉下口水來。不待馬車挺穩,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去。
“公主。”香雪樓門口,一襲緊身黑衣的冷麪男子迎上來,先施了常禮,擡起頭時,表情已融化許多。
“紀尚。”我大喜,本來一直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此刻見了紀尚,才徹底安心。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你不是去了寧城?怎麼會在這裡?”
既然他在這裡,就定然會護我周全。
“寧城局面穩定,我便馬不停蹄的趕來京城相助。”紀尚恭敬的答。
“好樣的,不愧是你。”我上前一步,擡手輕輕錘了錘紀尚的肩膀,“有休息了嗎?可不要累壞了。”
“請公主放心,臣會照顧好自己。”紀尚眼中浮現出笑意。看了看我身後,掀袍單膝跪地,“參見皇上。”
“愛卿一路辛苦,無須多禮。”蕭南軒伸手虛浮紀尚一把,眸色轉深,眼底浮現出幾絲不悅。“小梨,我們進去。”
瞅着蕭南軒的神色,我狐疑。紀尚在此,不是奉了蕭南軒的命令?隨即又釋然,既然他不是奉蕭南軒之令,只能是爲了我。
這份心思,又怎能讓人不感動?笑盈盈的看着紀尚,杏眸中光華流轉。因蕭南軒在不敢放肆,便翕動嘴脣無聲吐字:香雪樓的桂花糕很好吃,等會我帶些出來給你。
道謝太見外,他聽了也不會開心。倒不如閒磕些平常話。
紀尚彎眉微笑,點頭。
我便跟上蕭南軒的腳步,走進香雪樓中。
香雪樓雖處於外城的地盤。實際距皇城也不遠,隨時可能成爲戰場,因此客人不多實屬正常。如今又被蕭南軒清場,周圍僅有一衆侍衛,破有幾分冷清的味道。
記憶中的香雪樓,卻總是人滿爲患的。
視線亂掃,立刻發覺一衆侍衛裡。分明分成兩撥人馬,右手皆按在腰間的佩劍上,嚴正以待着。
看這些侍衛的數量,便可知蕭南軒宴請的客人來頭必然不小。思緒轉動,稍微猜了猜。已然能想到即將見到的人是誰。
神思恍惚,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幾乎亂了我的心智。
正走着神,蕭南軒已推開某雅間的門,回首看了我一眼,邁步走了進去。
從外面看,雅間不大,門口的侍衛卻圍了一層又一層,兩房人馬大眼瞪小眼。正互不相讓着。
我勉強定了定心神,儘量勾起嘴角,垂着眸子走進這殺氣騰騰的雅間中。
“小梨。”眼前人影一閃,有人迎上前來,親暱的挽住我的手。“你怎麼這會纔來?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典型周藍陵式的嘮叨,不用看。只聽聲音也知道是誰。我笑而不答,擡眸看去,蕭南軒撩起衣袍下襬,氣勢迫人,坐在首位之上。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錦衣華服,眼若明星,滿臉英氣,嘴角掛着蒙娜麗莎般的微笑,看似溫和而無害。
果然是他,東方吟。
他似乎想起身行禮,被蕭南軒出言制止,兩人皆笑得虛僞,打着官腔說着客套話。
我愣愣的看着,一時無措。對於東方吟,我也說不出自己是喜歡多些,還是厭惡多些,只……不太想見他。
周藍陵順勢拉住我的手,看出我的不情願,強壓着我在席間入座。離開前,垂了頭在我耳邊呢喃,“有我在,別怕。”
我恍恍惚惚的點頭,感覺從我出現開始,東方吟火熱的視線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極爲不自在。
曾經,他說過,非常感謝我,用東方梨的身份活了下來。
他是第一個願承認我的人。
當時的畫面,過了這麼久,仍舊清晰浮現在眼前。往昔,曾有過心意相通的時候,後來,因了什麼越行越遠?
不願繼續回憶下去,我艱難的偏頭,不願搭理他。左手邊,高腳的圓木凳上擺放着一盆紅梅,京城的天氣依然偏寒,雖說已是初春,朵朵梅花仍嫵媚妖嬈,開得正正爛漫。
恰好觸手能碰觸到,我便垂了眼簾專心擺弄起梅花來。
蕭南軒不曾責怪我的怠慢,倒是對面的周藍陵有心重重的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責怪,還是惋惜。
只可惜,我想躲避,他人卻不願放過。東方吟擡手捻了塊桂花糕到我眼前的碗碟中,語調輕柔,“小梨,記得你很喜歡這香雪樓的桂花糕,嚐嚐看,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我本不欲搭理,想起方纔答應紀尚給他帶些桂花糕,還是掰下一些放進嘴中,甜軟的感覺溢滿口腔,似乎吃在嘴裡的是幸福的味道般。
眉眼不自覺的舒展開,暗自喜悅。即便物是人非,還好,這桂花糕仍舊是以前的味道。
也不管那麼多禮節,自顧自的從懷裡掏出方巾來,仔細的捻了幾塊桂花糕,小心翼翼的將方巾疊好,塞進懷中。
東方吟寵溺的笑,邊吩咐店小二再送些桂花糕來,邊拿了其他的糕點放在我面前,“這些是香雪樓近來研製出的新品種,小梨定沒有吃過,嚐嚐鮮。”
這般悠然自得的模樣,真正讓人猜不透此行的目的。
究竟是蕭南軒想利用東方吟奪取皇城,還是東方吟想要見我……不,見相貌與楊昕雲一模一樣的我?
雅間中唯有我們四人,除卻東方吟,誰都不說話,若我再不搭理,只怕氣氛會過於詭異。心中雖不爽,我仍舊順着東方吟的意思將糕點放入口中。
總歸,下了毒我也不怕便是,還有紀尚與周藍陵在,我實在無須擔憂。這麼一想,我也懶得管他們的陰謀詭計,只管放開了肚子大吃。
免費的糕點,白吃了……呃,還要打包帶走。
東方吟便笑了,眼中溫柔似水,好似在看着我,又像是透過我看向了別處。那麼歡欣鼓舞的表情,好似得到全世界般甜蜜滿足。
被他瞧得頗爲不自在,我故意拿手拍了拍桌子,邊含糊不清的咕囔,“怎麼就我一個人吃?難道你們不餓嗎?”
已近晌午,這三人會不餓?
東方吟面帶微笑,始終是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竟探手過來,取了我盤中沒有來得及完的糕點放進嘴中。末了還笑着讚歎,“味道果然不錯。”
也不知他誇得是糕點,還是其他。
這擺明了調戲的動作,使我當時就沉了面容,若不是周藍陵暗暗在桌下踢了踢我,差點要當場發飆。
強迫自己深呼吸,定下心來,仍忍不住殺氣十足、恨恨的剜了東方吟一眼。
東方吟毫不在意,仍勾脣淺笑,擡手又取了幾樣糕點到我面前,“小梨喜歡,就多吃些,萬不能餓着自己。”
收回手去時,又摸了一塊我只咬了一口的糕點,塞進嘴中,愉悅的眯着眼,格外享受的吃着。
周藍陵又探了腳過來,用力踹我。風流的眸子左右晃動,示意我不要衝動,先穩住氣。
知道他自有計較,我咬牙,便一忍再忍。只慌亂的取了碗碟中被我咬過的糕點,囫圇塞進嘴裡。
“慢些,別噎着。”不待我完全吞下,東方吟笑嘻嘻的遞了茶過來。
這茶水,他方纔分明就有喝過?!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瞅着他,哪裡敢伸手去接?
好在周藍陵及時新倒了杯熱茶,遞到我手邊,邊解釋,“天寒,公子的茶想必涼了,還是喝熱茶好些。”
我不動聲色的接過周藍陵手中的茶盞,努力嚥下口中的東西,藉着擡頭喝茶的功夫,懊惱的閉上眼睛。
心中翻騰倒海,驚詫之情更甚於面上,以前的東方吟何曾會做出如此輕佻的事情?何曾會似如今這般調戲他人?
過去,他一直懦弱、膽小、敢想不敢做。嘴上承諾過無數回,偏生一遇上事,就會嚇得屁滾尿流。
細細想來,他答應過我的事情,究竟做到了幾件?
可如今的他,別說行爲作風出格,就連態度都有幾分輕浮。嗯,唯獨那暗藏在眼中的情深,倒是不曾變過。
他對楊昕雲,果真是一往情深。
或許,這樣的他,纔是他真正的面目?
心中抽搐,我放下茶盞,隔着茶水嫋嫋升起的霧氣,看向飲酒不語的蕭南軒,“皇上,酒過三巡、又吃飽喝足,有什麼話,您就直說了罷!”
免得繼續耽擱大家的時間。既然是要利用東方吟,那麼他肯定是從皇城偷溜出來,時間久了,怕會穿幫吧?
“並非朕有話要說,而是東方公子有話想對小梨你說。”蕭南軒繼續斟酒獨飲,那模樣那表情,分明在說讓我們別管他,儘管敘舊就是。
同時,也表明他已與東方吟談好攻打皇城的事情了罷?只是,他尚且不知可否信任東方吟而已。
畢竟,成敗在此一舉。
我萬般隱忍着心緒,強迫自己扭頭看向東方吟,咧開嘴角笑,“東方公子,有話請直說,小女子洗耳恭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