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薄涼的微風瑟瑟而過,樹林中的枝葉嘩嘩作響,聲音極有規律,似一首哀婉纏綿的曲調。
李思墨一直氣鼓鼓的,杏眸瞪圓,直勾勾的看着我,頗有得不到答案就不罷休的意思。
也不知李墨白給這小子灌了什麼湯,他對李墨白可真維護的很,明明我跟他相處的時間更長。心頭泛起酸意,我差點就想說李墨白的壞話。
話到嘴邊,悠悠嘆息一聲,又改了口,輕盈淺笑,“初兒,我們現在還沒有遇到危險。”
見李思墨鼓起嘴不服,忙補上,“你看舅舅的表情這麼歡樂,這些壞人他自有應付的法子,不用爹爹出手。”
李思墨似懂非懂的點頭,低頭倒在我懷裡不再做聲。
我才偏頭看向外面,正好看到楊少臨嘴角抽搐,無比哀怨的看過來。
輕哼一聲,我翕動嘴脣,無言回他,你不是愛出風頭嗎?就交給你了。
楊少臨眨了眨,桃花亂飛中更顯無辜,嘴脣蠕動了幾下,又什麼都沒說,只扭轉頭去不再搭理我。
數十個黑衣人依然氣勢凜然,手持武器嚴陣以待,聽候着簡行的吩咐。簡行的目光更加陰暗,時而落在我身上,時而飄到李思墨身上,真正陰沉不定。
“哦?”晾了簡行半晌,楊少臨有意拖長了腔調,儂音軟語,竟有幾分甜甜的味道,暗中卻藏了無盡的寒意,“這麼說,你們此行是爲我的小侄兒而來?”
“一半一半。”簡行同樣勾起脣角笑,只是他眼神陰暗,表情扭曲。這一笑起來實在難看至極。片刻,眼神又牢牢的鎖定我。
一半爲李思墨,一半爲我?
心中泛起寒意。我面上只冷笑,暗道東方雲齊果然是不願放過我的。即便自己要敗,也要拖了我與李思墨去作伴。
他究竟是恨我?還是不想讓楊昕雲的血脈流傳下去?
“既然如此。非得打上一場纔好!”興沖沖的吼完,楊少臨已迫不及待的縱身跳下馬車。幾個起落便衝到簡行身邊,先發制人,拳腳狠厲,襲向簡行的要害。
他最擅長拳腳功夫,若要制敵,自然得近身搏鬥。
我卻恨得咬牙切齒,方纔明明叮囑過讓他護着蕭冬茜的。他這會兒怕是隻顧與人比拼,早已將蕭冬茜拋諸腦後了罷?
“茜兒,坐我身邊來。”眼看着那數十個黑衣人齊齊動手,身形如同鬼魅般飄忽上來,恐要傷到蕭冬茜,我忙吩咐着。
“不用。”不想蕭冬茜語調堅定,竟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茜兒。”我吶吶的扭頭看去,卻見她亮晶晶的眸中含着笑,倒映出萬般的風情,卻唯有楊少臨的身影。
我一時呆住。說不出話來。怔了片刻,低聲呢喃,“你一個人太危險,你又不會武功。”
楊少臨的武功雖好。總是不如簡行,但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會落敗,正好牽制了他。
那些黑衣人的數量太多,我抱着李思墨無法應戰,僅剩風千情一人可以抗敵。
但事實上,風千情僅有雙手,絕對無法阻攔數十個黑衣人。所以他極爲淡然的看了我們一眼,將九月與風靖禾護在身邊,從容不迫的與那些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這眼神,便是要我們自求多福。無論生死,他都將無法幫助我們。
“我不怕。”哪知蕭冬茜的面容仍舊淡淡的,倒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模樣倔強至極。“打不過,我可以躲!”
數十個黑衣人與風千情短兵相接,停滯一段時間後,近半數的黑衣人襲向馬車。
馬車的車廂雖不算窄小,但躲起來不方面,招數也無法施展,留在裡面完全會被當作活靶子打。
情況緊急,我來不及勸阻一意孤行的蕭冬茜,一手緊緊護住李思墨,一手拉住蕭冬茜的手,動作迅速的跳下馬車,帶着他們跑到樹林之中,背靠一株白樺樹站定。
黑衣人已圍了上來,困住我們三人,就快要形成包圍圈。
“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的,蕭冬茜狂笑起來,眉眼彎彎,聲音清澈如泉水,掩都掩飾不住的喜悅。隱約,還可見幾分志得意滿的張狂。
她這般信心滿滿,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不止是我,那些黑衣人也嚇了一跳,停住靠近的動作,一時摸不着頭腦。
“茜兒。”我邊掏出藏在袖中的紅袖握在手中,一邊止不住的擔憂着她。尤其,她眉宇間隱約可見欲豁出一切來的瘋狂之情。
我心中發慌,右眼皮直跳,真的不知道這魔女的腦袋裡正思考着什麼樣的危險事情。
“那個人是有心想告訴我,跟在他身邊會有太多的危險。”蕭冬茜終於止住笑容,聲音很輕很輕,很柔很柔,仿似含了滿腔的柔情。
然,她表情堅毅,語調更加堅定不移,“但我就是要告訴他,即便他身邊是刀山火海,我也絕對不會離開。雖然沒有辦法幫他,但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語畢,也不待我反應,忽而擡腳往身後的白樺樹上踹了一腳,整個人化作一陣狂風,不要命的朝那些黑衣人衝了過去。
我還沒有從她話語中的震撼清醒,心中忽上忽下,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擔憂。這份堅定不移的情誼,楊少臨怎麼就能夠徹底無視?
驀然想起楊少臨有心視而不見、甚至避之不及的態度,我忍不住咬牙咒罵,楊少臨這個大笨蛋!
這世間,還有幾個人能像蕭冬茜這般一心一意的待他?即便是我,都絕對做不到似蕭冬茜這般,無論什麼事,都只以他爲世界的中心。
這笨蛋難道不明白,這世上諾多的女子,也僅得一個蕭冬茜!
正愣神間。蕭冬茜已衝到那些黑衣人的面前,身姿靈活,甚至不要命的朝那些黑衣人挑釁。“切,一羣沒用的庸才。有能耐,就殺了我呀!”
我好想兩眼一閉昏倒過去。這樣纔不用眼睜睜的看着那些黑衣人各自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很辣無情的朝蕭冬茜呼喝而去。
而我因爲錯愕,錯失搭救的最好時間。懷裡又摟着李思墨,解救不及。
我肯定是老了,此刻竟覺猜不透蕭冬茜的想法。故意引得那些黑衣人的武器朝她身上招呼,她只笑吟吟的站在那裡,不閃不避,仿若那些黑衣人手中的武器不過是軟綿綿的豆腐塊。
我眼皮直跳,眼看着那些武器就要碰觸到她的肌膚。下意識的捂住李思墨的眼睛,擡起手來,舉起劍來便要投擲過去救援。
我自是沒有能耐擋住全部的攻擊,好歹先擋住致命的攻擊再說。
可手中的劍還沒有脫手,蕭冬茜竟先動作起來,扭腰、矮身、側頭、下蹲、打滾……一連竄的閃避動作,(色色小說?她完成的利落乾淨,毫不拖泥帶水。
那些狠辣的招數,眨眼間就被她躲了過去。雖然衣裳上沾滿落葉,多少變得狼狽。身上卻無任何傷痕。
我一時發懵,有些驚疑眼前人究竟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魔女。她此番動作,自是不帶武功的,卻流暢自然、毫無破綻。仿若……早已練習過無數遍。
記起這一路上蕭冬茜偶爾會不斷揉搓手腳,好似身上有不少傷痕般的動作,我的眼眶裡忽然泛起淚花。
她說,她沒有辦法幫他,但可以保護自己。方纔的話浮上腦海,我莫名感動。
到她這般年紀,習武太過困難,即便從頭開始,也難有成就。所以,她便捨棄武藝,專心練習面對敵人攻擊時,如何保命的法子嗎?
僅爲,站在楊少臨的身邊?
我站在這邊愕然,心中千迴百轉。蕭冬茜只利索的拍打着自己的屁股站起來,回身衝那些大吃一驚的黑衣人扮個鬼臉,大大方方的衝楊少臨的所在跑了過去。
這丫頭,對楊少臨可真是癡情。
那些黑衣人回過神,一個個眼冒怒火,提着武器就要追過去。這些人是徹底輕看了蕭冬茜,故而未拿出真本領來,此刻被惹惱,蕭冬茜哪裡還逃得過?
“初兒,摟着娘不要放手。”我萬不能讓他們得逞,輕輕囑咐李思墨一聲,正欲縱身阻攔,耳邊驟然傳來熟悉的笑聲。
“這裡好熱鬧!”聲音雖然疏朗,卻是漫不經心的語調,仿似都不曾把俗世的任何東西放在心上。
我精神一振,忍不住彎起嘴角來,這聲音,是葉落安。
正欲擡頭去看,眼前有白影一閃,莫名的微風拂動了髮梢,遮掩了我的視線。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勾起莫名的心潮,情緒翻涌下,幾乎難以自制。
恍然間想起,又是無數個日夜,不曾見過李墨白。
“爹爹、爹爹。”還是李思墨機靈,立刻就掙脫了我的懷抱,邁着小短腿向來人跑了過去。邊不停的嚷嚷着,“爹爹,初兒就知道你會來救我跟孃親的。”
這小子!
我慢慢地擡眸,李墨白仍然一襲純淨如雪的白衣,此刻正半彎着腰,修長的指節藏在寬大的衣袖裡,柔柔撫弄着李思墨的頭頂。
“初兒想爹爹了嗎?”輕柔如風的語調含着笑意,真正是柔情似水,充斥着滿滿的憐愛之情。
察覺到我的視線,李墨白擡起頭來,狹長的黑眸中帶着江南煙雨般的霧氣,濛濛鬆鬆,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看。下一瞬,彎起嘴角,嘴角噙着的笑容一轉,真正和煦如三月裡的陽光,妖嬈無方。
我登時頭皮發麻,擡腳欲退,後面是白樺樹,逃無可逃。心中驚恐難定,默想安楚淨說渾話騙我,看看李墨白這表情,我絕對又把他給惹毛了!